黄二妹对水娃说:
“你也不怕羞,唱那种山歌,他们都说你是疯子。水娃哥,我说句话你不要多心,我爹喜欢听你唱歌,还跟着唱勒,特别是你唱爹和娘那个,他晚上吃了饭就坐在门槛上唱,我说他学你唱,他还不高兴。你这个山歌唱得好听,大家天天听也听习惯了,要是有天你不唱,这白云寨像少了哪样东西一样。你天天唱嘛,他们又说你是个疯子,这些人真的很难将就。”
水娃把黄二妹拉到岩头上,让她坐在最大的那块石头上。水娃站在最高的岩石上,笑着说:
“二妹,你还记得不,我要把你拉上来,你姐在后面打你的屁股,我差点和你姐打起来了。”
二妹笑笑。
水娃说:
“你笑起来好看,我喜欢看你笑。”
二妹说:
“我又不是卖笑的。”
“你不是卖笑的,我是看笑的啊。”
“你再这样说,我走了。”
“你走了我就喊。”
“怪事了,我走你喊哪样?”
“我喊,二妹不要我了。”
“啊——你耍流氓。”
“你不走我就不耍流氓。”
“那好,你唱歌给我听。”
水娃就唱:
大田栽秧棵对棵
一对秧鸡来砌窝
秧鸡找到砌窝处
情妹找到好情哥
黄二妹问:
“水娃哥,你唱的是哪样?”
水娃说:
“我唱的是有一家人在栽秧,从竹林里头出来一对秧鸡,在人们面前谈情说爱,田里头的男娃儿看到路上有个女娃儿,就想和这个女娃儿谈情说爱。”
黄二妹故意问:
“哪样是谈情说爱?”
“我也不晓得。”水娃说:“杨老平说谈情说爱就是两个人一起睡觉。”
黄二妹说:
“你又没唱两个人睡觉,你是唱的秧鸡啊,你再唱个我听听。”
水娃又唱:
这个妹子一朵花
哪个叫我丢得她
白天织得九丈布
夜晚纺得九斤花
黄二妹问:
“你这又是唱的哪样?”
水娃说:
“我唱的是一个姑娘长得好看,长得像花一样,人见人爱,又勤快。”
黄二妹说:
“我晓得,我是问你唱这个是哪样意思。”
水娃笑嘻嘻的说:
“我唱的是你。”
“哪个晓得你唱的哪个哦。”黄二妹说:“一肚皮的坏水,怪不得没有哪个姑娘嫁给你。”
水娃又唱:
月亮出来挂弯弓
弯弓底下挂灯笼
灯笼月亮团团转
郎心印在妹心中
黄二妹说:
“我看你才跟着月亮团团转。”
水娃下了岩石,坐在黄二妹边上,低着头说:
“二妹,你干脆嫁给我算了。”
黄二妹半天没说话。
水娃又说:
“二妹,你到底愿不愿意啊?”
“我爹是不会同意的。”二妹说:“我爹那个人你又不是不晓得,他脾气怪得很,只要看见我和你们一起玩就要骂我,还说要打断我的腿,你要是真想娶我,你和我爹说。”
水娃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说:
“那行,我找你爹去。”
水娃要找黄明忠,杨老枪急得眼睛冒出火花。杨老枪对水娃说:
“你喜欢哪家姑娘不行,偏偏去喜欢黄明忠家姑娘,黄家和杨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去求黄明忠,他不拿刀砍死你啊,不行,绝对不行,再说杨家不会让你娶黄家姑**。”
水娃说:
“爹,都哪样年代了,一辈不关一辈事,上一代的恩怨不能让下一代来继承,你想想啊,我要是把黄二妹娶过来了,杨家和黄家就和好了,仇人变亲人,我们杨家是赚起的。”
最后,杨老枪还是尊重水娃的选择,他让水娃拎着一瓶白酒上黄明忠家去,亲自向黄明忠提亲。水娃拎着白酒出门后,杨老枪觉得心里不踏实,又拿了包白糖追上水娃。杨老枪对水娃说:
“管他同不同意,你不要和他吵架,他要是打你你就跑,不要硬来,长辈打晚辈是应该的,好汉不吃眼前亏。”
水娃点点头,径直的朝黄二妹家走去。路不远,水娃走得慢,还在路边捡了截木头,预防黄二妹家的那条黄狗。快到黄二妹家的时候,水娃就看见黄二妹在院子里朝路上张望,水娃心里一热:“看来二妹是同意了,要是她跟她爹求求,这事就能成了。”
黄明忠很客气的招呼水娃进屋,还叫黄三妹给水娃倒了杯茶。黄明忠的女人不在家,黄二妹在厨房里烧火煮饭。
水娃说:
“大伯,我来找你说个事。”
黄明忠笑笑,说:
“我晓得,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些年我们两家都没来往,你说人活一辈子图哪样,有个大事小事的还不是靠邻里帮忙,你家爹的脾气和我一样,都是直人,也说不到一块去。你有哪样事,说啊!”
水娃刚想开口,黄三妹就进屋了,坐在了板凳上,笑嘻嘻的看着水娃。
黄明忠对黄三妹说:
“三妹,你不帮你姐煮饭,你坐到这里搞哪样?”
黄三妹说:
“是二姐喊我坐起不做事的,她说怕水娃哥不好开口,叫我帮水娃哥说。”
黄明忠没有理会黄三妹,对水娃说:
“你上我家来还拿酒来,是不是想和我整两杯哦?”
黄三妹岔着嘴说:
“爹,水娃哥想娶二姐。”
“哪样?”黄明忠似乎没听清。
黄三妹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水娃哥想娶二姐。”
黄明忠愣了一下,看看黄三妹,又看看水娃,脸色一下沉闷起来。黄三妹知道说错了话,冲着水娃做了个鬼脸,出了门。水娃正视着黄明忠,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黄明忠的脸被水娃盯得通红,最后只得嘿嘿的笑了两声。黄明忠说:
“水娃,我们白云寨没得哪个有你有本事,能编歌人也不错,屋里屋外都是一把手,你今天能上我黄明忠家来,说要娶黄二妹,我黄明忠很高兴,也支持你,你这种胆量白云寨打不出第二个。我们两家的事,你是从小看到大的,不管哪家对和错,争来争去也没得哪样意思,你要真的想娶我家黄二妹,我也没得哪样要求,你家的牛借给我家两年,我家的牛老了,过几天我把它卖了,也能帮二妹买点陪嫁的东西。”
水娃说:
“行,我回家和我爹商量下。”
黄二妹送水娃到院子边上,对水娃说:
“没想到我爹这个样子,要你家的牛,我看你也别给他,我家的牛还能犁的,他要是不同意,你就带着我跑了算了。”
水娃笑了笑,说:
“你爹也是为你好,牛的事我和爹商量下,那头牛今年才买回来,我担心能不能犁这么宽的地。二妹你放心吧,我水娃砸锅卖铁,也要把你娶进屋,我要是把你带起跑了,杨家和黄家的名声都没得了,我今晚上就和我爹商量下。二妹,你回去,被人看见了又要疯言疯语的。”
早春的夜里没月亮,水娃只得摸索着往回走,黄二妹家的那条黄狗紧跟着水娃。水娃上了第三道寨门,就看到一点火星在路上闪烁,水娃心头一热,喊道:
“爹——”
杨老枪站了起来,扔掉手里的烟头,说:
“黑了还不回家,我怕你路上看不到,来接你。”
水娃说:
“爹,看你的样子等了我好半天了,你啷个不去黄二妹家和黄大伯喝杯酒,他喊我和他喝酒,我从来没喝过,怕喝醉了回不到家。”
杨老枪在前面摸索着走,说:
“回不到家就在他家睡了嘛。”
“我要是在他家睡了,你不是要在路上等我一晚上。”
“你想得好哦,我只是累了坐在这里息下,我本来是想去老大家的。”
“爹,看不出你很关心我的嘛。”
“关心你个屁,你娃儿明年就二十岁,都成大人了。”
“哎哟——”
“你搞哪样了?”
“没搞哪样,我看下你关心我不。”
“你这个家伙,满脑壳的坏水,耍起爹来了。”
“嘿嘿,爹,要是我说黄家不同意,你帮不帮我?”
“你要我啷个帮你?”
“要是黄家要我家那头牛才肯把黄二妹嫁给我勒?”
“啊,要我家的牛?”
“我就是说一下嘛。”
“一头牛换一个人也行的啊,问题是黄明忠换不换。”
“也不是要我们家的牛,他要拿我家牛去犁,还要犁两年。”
“光拿去犁有哪样关系,啊,你是说黄明忠同意啦?”
“同意了。”
“没说要钱?”
“没要钱,就要牛。”
“就要牛。”
“行啊,莫说要牛了,要钱也得给啊,只要他黄明忠同意,把我们家房子卖了也行。”
“房子卖了我们住哪,房子卖不得,我觉得我们家的牛不能给他家,给了他家我们家的地没得办法种啊,他家又不是没得牛。”
“你晓得个屁,我们家的牛给了他家,那就等于是我们家的,黄家姑娘嫁给了你,你没得牛犁田,你就上他家去拉啊,看你平时还很聪明的,这点也没想到。”
“我担心的是那头牛,我怕它累死。”
“牛嘛,就是那样的命,只要能帮你娶个婆娘,这牛也是有功劳的,是我们杨家的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