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唐桑艾”这个语词终究陌生,倘若在网络上百度一回,结果亦是较为有限,看到较多的、也能让人明白这词意思的,恐怕要数北大学者白化文老先生的一篇文章了,他是在《光明日报》上看到有人使用这个词语,觉得冷僻,有向大众作进一步解释的必要,就写了篇《“推潭僕远”和“知唐桑艾”》的文字发表在二〇〇九年第十一期《文史知识》上。
这篇文章被收录在先生新近出版的学术小品集子《退士闲篇》中,题目换作《知唐桑艾》,其中的文字说,“据我所知,起码在清季民初,一些高级知识分子为应付题辞需要,准备一些条目熟记,临时应用。《后汉书·西南夷列传》中取自《远夷乐德歌诗》的几句直译成汉字并意译为汉语的词语,常被使用。”很有些当今所谓《书法家手册》的味道。“知唐桑艾”,意译就是“所见奇异”,有点类似于英语口语中常用的惊叹用字:“Wonderful!” 它的用途相当宽,只要是耳目所见,用之无不相宜。作者还另外列出两个词语,“莫穉角存”,意译是“子孙昌炽”;“推潭僕远”,意译是“甘美酒食”。后者举例说启功先生曾为北京功德林素菜馆所写横披挂在该馆三楼雅座墙上,书中附有图片,图片中元白先生将“僕”字写成了“擈”。
其实,《后汉书·西南夷列传》中所录的这首诗,共分三章,分别为《远夷乐德、慕德、怀德歌》,合称《白狼歌》。《列传》记载,东汉明帝永平年间,西南边陲益州刺史梁国宁陵人朱辅大力宣传汉朝政策,对附近的少数民族影响很大,白狼人以及周边部族就感恩戴德,作诗歌颂中央政权的统一领导,并让一个叫田恭的官员译其辞语,由从事史李陵与田恭护送到都城洛阳,进奉汉帝。就是这样一首使用藏缅族语言写作的诗歌,《后汉书》把它记录下来,却成为现存反映藏语族语言特点最早的历史文献了。
不过,像这种以“外来”语词音译或直译而作为书法艺术表现形式、且能流行于一时的现象,比如过去老北京与江浙大城市里的大餐馆中常见“推潭僕远”四字,我觉得在中国书法史上还是比较特殊的,尽管随着全球一体化的加速发展外来词让普通大众接受已并不困难,但它以书法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还是曲高和寡的,尤其是在目下越来越多的古籍正为大众遗忘的时代。写字总是要让人看得懂、感觉到美才是好,即使不是写字,像清宋伯鲁有一个谈论书画的集子,称《知唐桑艾录》,竟是那样的阳春白雪,仅看书名,亦会让人觉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何尝又能给人一点点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