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客户端
张秋水并不知那句“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已得凰”是什么意思，其背后又暗**什么玄机。
之于他，也仅是回忆似水年华褪色，淡淡无趣。
河风吹来，儒衫飘动，张秋水腰间的玉佩相击，叮咚作响，他扶正长髯，走向黄河，踏波而行，河水汹涌，暗潮涌动，他衣衫之上却未溅上半滴水。
黄河的对岸，有一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渡口，渡口的一边是一间临时搭建的酒肆——四根手臂粗的木棍，撑着稻**编织的**席，加上三面高粱杆围成的墙......这个**棚子也勉强算是房子。
若不是酒幌子上面写着“牍酒”二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张秋水估计看都不看一眼这个地方，更别说临时起意，坐下来叫上一坛酒了。
“也是个不得意的人，”张秋水看着**棚子下面的那位书生，不由得感叹。
书生读书忘我，没有在意身上的补了又补的破衣，也没有在意面前破碗中的半个凉红薯，正襟危坐，小声读着手中的书，“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书生所读是《诗经》中卫风里面的一个首诗，叫《淇奥》，张秋水记得当年入学的第一天，先生教给他的便是这首诗，先生告诉他君子之美在于后天的积学修养，磨砺道德。
他如实做了！
奈何**君子做不得，伪君子又难违心，读书不能治国平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他不行！虽说诗书寂寞友，奈何最后潦倒吃不起一块番薯，又遭泼皮欺辱，泥人也有三分的脾气，更何况是他张秋水，一怒之下，拔刀而起，杀了泼皮。虽革了功名，这也算不破不立，若没这桩事情，他张秋水熬到现在，顶多是个心灰意冷的酸秀才。
看着读书的穷秀才，张秋水可谓触景生情，酒上来了，他都没注意到。
“客官，还需些吃食吗？”破酒肆的老板兼伙计，放下酒，未走，而是立在一旁，询问有些失神的张秋水，见他望着那边读书的书生，神色几经变化，一位客官不喜，“赶路的，累了，来我这临时歇歇脚，若是妨碍了客官，我可以让他走！”
“不用了！”张秋水虽然对这伙计的话，心生反感，倒也没有表现出，“有熟肉吗？”
“有有！”伙计脸上堆着笑，“肉有些特殊，就是不知您吃的习惯？”
“嗯？”张秋水收回视线，抬头看着伙计，“这肉有何特殊之处，不妨讲讲！”
“山中的野猪肉！”
“我倒以为你会说酸肉，”张秋水江湖走多了，用了句江湖话，调侃一下这伙计。
可惜伙计不解张秋水的“风情”，“肉酸哪敢卖，会吃死人的，我小店岁虽简陋，也是做得良心营生。”
见伙计把胸口拍得砰砰响，张秋水知道眼前这汉子，是个憨厚人。若不是憨厚人，守着偌大的黄河滩，再加上这岸口，生意估摸着也做不到这么凄凉的份儿！
“给那位秀才，上完面，再切两斤的熟肉，再问问他喝不喝酒，如果喝，给他上一坛！”见伙计还不动，张秋水又说，“没听清？”这话里显然多了些不悦，这伙计听得出来。
“听清了...”伙计迟疑，“酒食钱......!”
“拿着！”张秋水腰间掏出三颗银子扔给伙计，“那秀才的伙食应该够了，多的不是赏钱，若他以后还经过你这，给他做上一碗带肉面！”
虎落平阳，食肉蓄力！
大买卖啊！伙计高兴得很，连带张秋水面前的桌子都多擦了好多遍。
肉，酒，河风......
张秋水吃得却是无味!
“先生！”
张秋水放下酒碗，抬头看见先前那位秀才，站在自己面前，朝自己稽首而拜，礼大而庄重。
“辛去虏感谢先生赠予酒食，在下没齿难忘！无以为报，如若先生不嫌弃，在下想为先生献上一曲！”自称辛去虏的穷秀才，又是一拜。
“可！”张秋水端起酒大饮一口。
穷秀才去而复返，归来之时，手中捧着一把制式古琴。他摊开一块旧布铺在地上，席地而坐，琴端方腿上，闭目拨弦。
琴声铮铮，如凤失凰，加上河风呜呜，更显凄凉......
曲终人去，只有桌上四行字：
凤凰山中有凤凰
弥勒寺里无极乐
欲解心头香君结
且待悬崖百丈红
张秋水起身四望，除了面前的一张桌子，桌子上的一坛酒，以及地上躺着的一具无头**体，还有刺鼻的血腥味，周围什么也没有了，黄沙、黄河——一片荒凉！
迅速抽出背后长剑，张秋水运起功力，踏地而起，空中翻身狠狠劈出一剑，空中立刻传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血雾被河风吹散，断臂落地。
“阴魂不散！”
张秋水拔出背后另一剑，双剑在手，身如旋风，所过之处，黄沙飞扬。这才方见他周身围着数人！
既然踪迹显露，就休想再隐匿！
他也不多言语，托剑直冲最前面的那人，一刺一挑一抹，人头落地，鲜血四散，尽落周遭人身。
黄沙散去，周围几人消失不见！
张秋水看着那些围着他移动的血点，冷笑一声，对着一个移动稍稍慢上一息的血点，横剑上前，临近侧身躲过暗箭，反手出剑上刺，只听一声惨叫，一只染血的胳膊落地，血染黄沙。
抽剑转身一跃，踏空一踩，更上一层，他双剑如风火轮，化剑为刀，向着身前看似虚无之处，轮番劈砍，只听丁丁当当一阵乱响之后，张秋水眼前虚空渐渐变红，如一幕血墙渐渐显露。
势去换息，张秋水屈身向着血墙狠踏两脚，后退斜飞而去，双臂横展，一路之上剑尖之上响起刺啦之声，如丝布撕**。
张秋水落地如桩，左手反执剑横在身前，右手执剑横斜身后，稳如磐石，静若老僧入定。而后，他收剑立身，昂首睥睨四周，“水波门堂口的血还没干吧！”
他话音未落，只见四周数十只银色箭矢，泛着寒光飞刺来，张秋水身体未动只是两只手挥剑如疾风，在他四周化作一堵水波似的剑盾，飞来的箭矢未近身便被斩成数段。
不等箭停，张秋水蓄力结束，大吼一声，如平地惊雷，身随声动，如龙卷风升空，周身黄沙飞扬，昏黄不见天**，他一路飞到黄河边上，大喝一声，“死！”
那人未入水，便被张秋水一剑劈开后背，血肉翻飞，白骨森森，似是不解恨，左手剑反手一抹，那人双腿齐段，血如泉涌，流入河中。
河水红了，又淡了，变成原来的黄褐色，一切如旧！
“张秋水，你就算屠尽我水波门，又能如何？”
张秋水上前，揭开地上那人的白色面罩，“水波门的少门主竟是位绝色之人，可惜了！倘若你不作死，尚能给你一次机会，虽不能才子佳人红袖添香，你给我来次风尘侠客红袖添酒，岂不**这番惨景更美哉！”
呸！
一口血痰吐在了张秋水的脸上，他左手把剑插在地上，腾出手来，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拍拍地上之人的脸，握住她的脖子，猛地用力，咔嚓一声，一切都没了声息。
拔出地上的长剑，从怀中掏出一块红巾，擦了擦剑上并没有的血，收剑回鞘，他背着剑从黄河边上走到那张桌子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口喝尽，滋味别样。
他又倒了一碗，对着那遍地的残肢断臂，血染红的河滩，泯然一笑，迎风洒下，“这应该叫相逢一笑泯恩仇！”
“我张秋水，错就错了，你们又能如何？世间再无水波门，谁知我张秋水是非？谁又能定我张秋水对错？愚蠢愚蠢！哈哈哈......”
张秋水笑罢，又给自己到了一碗酒，这次仅轻轻抿上一口。酒是经年的农家腊酒，浑浊，酸涩，自是配不上他张秋水，却也配得上这河风。
饮尽一碗老酒，张秋水负剑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