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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时刻，哪壶不开提哪壶。厂长召开研究修理锅盖的现场办公会，兴师动众，规格最高，领导班子成员全到齐。亲自到胡副厂长分管的下属部门食堂召开，既是荣幸也是压力。他越是重视想好却越会出些纰漏。厂长要把坏锅盖押上来“批斗”，他却找不到坏锅盖。更重要的是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关注民生的火，不能在他这里烧熄火。

再怎么痛骂熊科长，也骂不出一个坏锅盖。胡副厂长告诫自己遇事不要慌张，需要沉着冷静。自称一个“八级泥瓦匠”，此时怎么不会和稀泥了。

胡副厂长拉开急吼吼的熊科长，走上前，他亲自询问炊事班班长：“老孙头他人呢？”

“他现在已经退休了。”炊事班班长遗憾地回答。

“他死了，也要从坟墓里扒出来。”胡副厂长没能**住心中的怨恨，显得急躁，感觉还不解气，最后补充一句，“什么态度。”

第一次看到胡副厂长暴跳如雷，从秃顶滑下来一小撮心爱的长发都置之不理。炊事班班长知道情况不妙，茫然失措。山高皇帝远，厂长够不着。但县官不如现管，胡副厂长可是现管，得罪了，要丢饭碗的。怎么办呢？捅了马蜂窝，六神无主，索性扑通一声跪在地不说话。

这就跪了，成何体**，**，领导都在隔壁后院里开会。熊科长一边拉起炊事班班长，一边说：“敲破一个锅盖抬上来。”

“越帮越忙。”想到现场办公会因熊科长而起，胡副厂长骂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领导们知道是哪个锅盖坏了？”熊科长抗骂，自圆其说。

“自作聪明。”

“这是目前想到的最好应对办法。”

“敲破的锅盖，露出的钉子，看不见一年的铁锈。”

“把铁钉全拔掉。”

“也不行，锅盖板的**痕是新的。”

领导班子成员个个在摩拳擦掌，等着抬上坏锅盖，要狠狠地口诛笔伐“批斗”一番。时间不等人，眼看会议要中场休息。 胡副厂长连肠子都悔青了，后悔到无法呼吸。揿灭了烟蒂，又点燃叼上一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一点对于胡副厂长来说非常清楚。他手指当梳子梳顺一小撮一直耷拉着的长发，重新贴紧到秃顶中间。郑重其事对熊科长交待：“包一辆出租车，以最快速度专程把老孙头接过来，我想办法引导各位厂长视察一下红案白案岗位，尽可能拖住时间。”

小城也有小城的好处。弹丸之地，随便走走可以走完大半个市区。如果再随便一下，整个市区就走完了。不大一会儿，老孙头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赶到食堂后院。他站到厂长面前，弄清原由，像往**给领导端菜一样，微弯着腰，两手摆在腹前捏在一起，怯怯地汇报：“是锅盖上的一根钉掉了，我从家里带了一根钉，就用剁骨刀的刀背，一锤就搞定了。”

大家哑然，场面尴尬。厂长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纹丝不动，就像电影中的“定格”。副厂长们也都像木头一样，钉在那里似的。

稍许，熊科长灵机一动，散完一圈香烟说：“还是厂长英明，现场办公就把问题弄清楚解决了。”

胡副厂长低声与记者交头接耳几句后，冲着熊科长叫：“摊不**拍马屁，把修好的锅盖抬上来。”

“问题已经解决了，还抬出来干什么？”熊科长大惑不解。

“叫你抬就去抬，绝不能再误大事。”胡副厂长骂走熊科长。

在炊事班班长**下，老孙头**自肩扛齐胸高的锅盖，吃力地一步一步挪进后院，小心放在嫩绿的**地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急速跳动的心脏感觉闷得慌。他很有经验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速效救心丸吞入口中，坚持在现场没有退下。

在记者的导演下，胡副厂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钉锤交给老孙头拿着，站在锅盖旁高高举在头顶，老孙头显摆的雷人造型后面站着厂长、胡副厂长以及参会的各位副厂长。

熊科长级别不够，没有资格站在厂长们的队列里。他**里的小眼睛一转悠，有了，跑过去蹲在**地上，用两手扶住老孙头锤钉的锅盖。

在银杏树的衬托下，记者摄入**地上一幅动人的画面，拿着话筒边走边说：“为了不让工人吃夹生饭，在厂长现场办公会议精神鼓舞下，市化工厂食堂工作的孙师傅人退心不退，主动从自己家中拿出一根宝贵的铁钉，修理好锅盖，保障了工人过上一个欢乐祥和健康的春节。”

大家以厂长为中心，不断往前簇拥，踮起脚尖，人人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都想挤进摄影镜头里露一个脸，挤得厂长前俯后仰。

胡副厂长紧挨着厂长，发现厂长有点不大对劲，两眼发直，整个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不仅仅两个脚在**地上恍惚，还清晰地听见厂长胃里发出的叽里咕噜声，好像也在恍惚，汹涌翻腾起来，喉咙里在不停打着嗝。

发现厂长的紧急情况，说时迟那时快，胡副厂长主动跑出队列，指挥道：“下面进入今天现场办公会的一个重要议程，请各位领导自觉跟在炊事班班长后，有序进入食堂，检查厨师们加班加点为工人们准备春节期间供应大米的劳动现场。”

炊事班班长引走诸位领导，食堂后院一下子空旷起来。

失去左右人体支撑，厂长不自觉趔趄两步，动作幅度夸张得厉害，失去重心摔在**地上。感觉**地在做飞速的逆时针旋转，身下的**地像是翻转起来，不是躺在**地上，而是被**地压住。厂长**顽强的意志，拚命贴住**地，唯恐从**地上掉下来，酸酸的胃液挤到口腔里，胃部的压力急剧上升到喉咙里，像**爆炸了一样，胃里的容物从嘴里喷薄而出，哗啦啦凶猛地呕吐，黄疸吐出了，连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呕吐一**地，一滩一滩恶心的呕吐物，臭味弥漫。

熊科长与办公室主任两个人将厂长架到银杏树下的椅子上躺着，办公室主任说：“关好院门，赶快把现场弄干净。”

“肥水不流外人田。”熊科长围着呕吐物转一圈自言自语，“有鲍鱼，还有龙虾都关照给我们小食堂了。”

厂长迷迷糊糊听见办公室主任与熊科长的对话，从椅子上挣扎着坐起来，几次刚抬头又倒下。他吐完后，身体虚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想到要增产节约、增收节支，他顽强地睁开眼，心痛地吩咐：“把**獒放进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