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窄长椅,成为厂长疲惫时的港湾,一躺下,便沉沉欲睡,恍惚进入梦境。
他梦见远处铁笼里的藏獒,飞快地蹿过来,威风凛凛,戴在脖子上的铁链哗哗地响,个头太大,一身红毛,跟狮子似的,很吓人。
藏獒显得高端霸气。无视熊科长命令吃下厂长呕吐在草地上横七竖八的鲍鱼、龙虾等山珍海味。昂头发出焦急悲凉的低吼,眼睛里竟然亮汪汪的,蒙上了一层泪。
熊科长取下腰间的军用皮带,手腕一振,皮带在空中呼呼盘舞,刷刷刷,从抽出的风就能感受到强大的威力。他邀功似的看着长椅上的厂长,威胁藏獒:“别磨蹭,再磨蹭就要吃鞭子了。”
桀骜的藏獒一点也不驯服,在熊科长的训斥声中,藏獒张着嘴伸出长舌,哈哈哈地奔向长椅上的厂长。
“凯撒!”熊科长发毛了,恶狠狠地吼着藏獒的名字,骂道,“你这个坏东西。”
藏獒突然掉头扑向熊科长。别看胖墩墩的熊科长,临危不惧,一个仰卧,藏獒咬空。他接着抱膝像皮球一样左滚两圈,灵活地鱼跃而起,猛地站立,抽手刷出皮带,军用皮带铁头子重重地刷在藏獒的眼睛上。
遭遇打击,藏獒更加发飙,张牙舞爪追咬。熊科长三番五次左躲右闪,双方摔打的力量悬殊太大。在藏獒极为凶狠的一次血盆大口后,熊科长趴了下去,头昏眼花,只能虚弱地爬起,蹒跚着,整个面部被藏獒撕开,血从鼻子和嘴里流出来,那件漂亮的羽绒服上已血迹斑斑。
“快!大家一起上,打死这疯狗。”厂长振臂一呼,高高举起长椅,用力砍在藏獒的头部。
胡副厂长个子高,急忙拿起钉锤,猛地冲过去锤藏獒的鼻梁。
办公室主任把手中的钢笔当作利剑,义无反顾刺向藏獒的眼睛。
老孙头连连大声呵斥藏獒,力图在气势上压倒藏獒。观察一番后发现,这条藏獒两眼发红,已经处于发狂状态,暴虐地胡乱咬人,无法靠近,更别提驯服了。老孙头虽然手无寸铁,但急中生智,跪地扑到藏獒的一只脚,张口就上去,他要咬断脚筋。
没有枪,手中不拿棍,近距离肉搏,人毕竟不是发疯藏獒的敌手。没到三个回合,几分钟的时间,人一个个都倒下了。厂长的半个耳朵被咬得耷拉下来;胡副厂长的鼻梁被咬穿;熊科长的面部被拉开;办公室主任与老孙头的泪腺被撕裂。
藏獒没有翻墙逃窜,张着血盆大嘴,哈哈哈地守在院门口。
生死对峙一会,藏獒竟然先开口,畜牲也说人话,走到长椅前,对厂长说:“醉酒开会。”
“根本没醉,只是有点想睡。” 厂长理直气壮。
“该醒醒了,领头羊!”
“你咬掉我一只耳朵,今后怎么能开会见人?”
“让你长记性,这样就能永远记住:兼听则明。”
藏獒说完厂长,喘着粗气,淌着口水,转向胡副厂长:“你应该知道自己吧。”
“知道知道。”胡副厂长左手捂住流血的鼻孔,右手不忘按住秃头上做人的一小撮长发,“鼻子即烟囱,拿掉为我好,不抽烟保健康,身体可是**的本钱。”
“伪君子。”藏獒点破道,“咬穿鼻子,叫你政治嗅觉不敏锐,省得劳神。一心一意、踏踏实实为工人做一、二件实事。”
熊科长听不下去。在领导面前要摆出姿态,冲藏獒咒骂:“禽兽!定要杀你禽兽!才出这口恶气。”
“好心收留我,辛苦养育我,而我却六亲不认。”
“忘恩负义,就这样报答?”
“对我好,还不是为了逗我玩,寻开心。就像您伪装着对厂长好,其实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
“主人看错了!你这个白眼狼。”
藏獒伸出前爪,像熊科长高兴时抚摸它的头一样,抚摸熊科长撕开的脸皮,调侃道:“厂长给足了您的脸,您却不要脸,我只好成全您了。”
“凯撒,不要说了。”老孙头凭着喂养过藏獒的老面子,苦苦哀求,“你们的世界与我们的世界不一样。”
“骨子里还是奴才。”藏獒一声悲鸣,仿佛地动山摇。
“扑哧”一声,从高大的银杏树上,一个黑影掠过后院的上空。“叭”的一响,掉下一个黑点砸中厂长的额角。厂长的噩梦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把厂长拉回到了现实,他用手抹下额头上的热物,放到鼻前闻闻,是带着腥臊味的鸟屎。
熊科长发现厂长一觉睡醒,急忙小步快跑到长椅前,低首弓腰汇报:“藏獒嘴刁不吃二手货,要鲜活的。”
“给猪吃。”厂长有气无力地说。他拿出餐巾纸擦去鸟屎,脑海里的梦境历历在目,不好意思发威。
返回到院门口,熊科长叫来老孙头,鼓励道:“好事做到底,把锅盖扛出去,再把那头大肥猪牵过来美美饱餐一顿。”
老孙头二话没说,吃力地把锅盖扛出去归还到原处,两手空空走进来。
“猪呢?”熊科长板着脸问。
“好好的草地不能让猪糟蹋,也不能拿锹铲,我马上把草地上呕吐物清理干净。”老孙头说完蹲到草地上,卷起手袖,伸出两个宽大的手掌,把鲍鱼、龙虾等呕吐物一捧一捧地捧走,放到猪圈的食盆内。
食堂后院平静下来,参加会议的人员都已经散去,只剩下胡副厂长、熊科长以及办公室主任三个人,一直陪护在厂长身边,不敢离开半步。
厂长回忆刚才梦境,打了一个寒颤,摸摸光亮的脑门,瞪着熊科长疑惑地问:“刚才我说了什么?一点都不记得。”
“嘿……嘿嘿……”熊科长点头哈腰地笑,转动着**里的小眼睛说,“关注民生,教导我们要从工人的牢**里找出黄金,指明了总务科今后工作的方向。”
“中午没办法,与上级领导在一起,喝了两种酒。”厂长察看一下周围的人,诚恳地说,“你们要讲真话,是否骂人了,说没说大话错话,有时酒后粗言粗语。”
“厂长不辞辛苦把光明与温暖送到食堂,是我们总务后勤部门的莫**光。”熊科长含糊其辞地恭维道。
“厂长海量,不讲两种酒,就是‘三盅全会’,白、红、啤三种酒混在一起喝,也天下太平,不在话下,可能是年关边,日夜操劳太辛苦了。”胡副厂长语气中肯地说,为厂长找到一个恰当的台阶下。
办公室主任盯着草地,为厂长抱不平:“厂长开始好好的,罪魁祸首是这个草地,没有一点刚性,软绵绵的,踩在上面容易让人产生恍惚。”
大家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草地,老孙头冲洗干净的草地,显得更加绿油油的,风中摇曳的草叶上沾满水珠,在寒风中熠熠闪光。
厂长发现草根上一个冬天过来的坚冰在慢慢消融。感慨地说:“改革求生存,创新促发展。明年是改革年,从我开始,面向社会,资产重组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全员竞争上岗,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
“是真改,还是走过场?”胡副厂长**湖,经历的风浪多。
“华山一条道。只有不畏艰险,披荆斩棘,一步一个脚印的改革,才能继往开来,再创企业辉煌。”厂长坚定地说。
“干!”大家像是事先约好了,相视一笑,拍拍干瘪缺票子的荷包,心潮澎湃起来,同时竖起大拇指说,“早就该这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