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2月份的长宁，已经颇有些冷了。伴随着晚风和夕阳，傅海胜一个人静立在江边，望着滚滚东去的长江。

难得他今天有这样的兴致，晚饭后没有去龙潭公园，而是独自一人来到江边。王典楠案件，作为他上任以来查办的第一个大要案，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耳边总回想着熊清震书记对王必成案件的精辟总结。现在成了长宁市纪检监察工作的领头人，那么自己能从王典楠的案件中总结、提炼出什么呢？

一直以来他就是个非常理性、非常善于学习的人。他一直信奉这样的一句话：真正有思想的人是内心强大的人；而内心强大的人就是真正有思想的人。那一次被召到纪委参加会议，他对熊书记的总结讲话记忆尤为深刻，他认为熊书记就是个有思想的人。自己原先在武定时作为副县长，上面有常务副县长，还有县长宏观把舵，自己只需要做好分管领域的工作就可以了。但现在，他必须要从一个更高的站位，去通盘考虑全市的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了。

江风凛冽，他紧了紧风衣。风吹散了他的头发，却冷静了他的心，很快他就厘清了下一步的工作思路：纪检监察干部队伍在反腐败斗争中担负着重要职责，干部队伍的素质将直接决定纪检工作的效率和质量。这关联着社会关切、民心向背和执政之基。因此，傅海胜决定，一是向内使劲，加强全市纪检监察干部队伍建设；二是向外借力，学习兄弟县市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特别是案件查办工作的先进经验。

猛然间，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问题来：那天**会刚开过不久，王典楠的妻子王晓芸就向市纪委上交了6万元的缴费凭证。时间如此之快，看来有人泄露了案情，向王典楠通风报信，否则动作不会如此之迅速。那么，这个人是不是纪委的内鬼呢？

同样，他不知道的还有，在他下游19公里处的长江弯道九圩口处，唐英杰、郭劲松正借着夜幕，坐镇指挥8条采砂船疯狂盗砂。长宁市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港口城市，长宁港则是长江十大深水良港之一，在长江北岸近500千米的区间内，唯有长宁港可停靠5000吨级以上的客货轮船。

近年来，长宁市经济快速增长，在砂源越来越少及城市建设大开发的背景下，市场对砂石需求量急剧增加，导致砂石市场价格不断攀升，在暴利的驱使下，一些不法分子不经过任何报批和招投标手续，铤而走险、违规采砂，这两年更是有愈演愈烈之势。

非法采砂不仅**长江航道、堤防、林地、农田及生态环境，还严重影响了社会稳定和当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因为砂源地只有那么大，不同的采砂业主经常会为争夺地盘而发生械斗。奇怪的是，这种小规模的流血事件最后又悄然平息。在前后长达四年的反复争夺中，以唐英杰和郭劲松为首的“采砂帮”一步步发展壮大，终于奠定了在长宁采砂业中的龙头霸主地位。

长江边的老百姓对这种情况深恶痛绝，却又无力制止，只好通过相关部门匿名检举。为回应群众呼声，当地**门也曾联合公安、海事、交通等部门开展了联合执法行动，但收效甚微，往往是执法部门一赶到现场，采砂工作大多人去船空，仅仅只有三四艘有许可证的采砂船还在作业，没有许可证的采砂船立在江中停止作业，根本无法抓住现行。等到行动结束又他们死灰复燃，疯狂盗采。这种情况屡禁不止，也令市里很是头疼。

半个月后，全市纪检监察系统“干部夜校”学习活动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纪委监察局的机关干部、各乡镇的纪委书记、**、纪检干事共计70余人全都发动起来，每周三晚19时30分到21时集中进行政治和业务学习。政治学习主要是新《**》、《中**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等党纪法规和中央、省反腐倡廉各项重大决策部署等，以集体学习促进个人自学，着眼于提高政策理论水平和政治素养；业务学习着眼于提高纪检监察干部的业务能力。内容主要是开展“学案析法”活动。每次案例评析前，先印发典型案例，再由3个案件室轮流主讲，对该案例提出分析意见，大家根据意见进行讨论，分析总结办案方法，最后请班子成员对案例评析过程进行点评。“一周一学、一月一讲、半年一考”刚性制度，迅速调动了学习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全市纪检监察干部队伍的执纪执法水平得到有效提升。

这天傅海胜正坐在办公室，吴朝华和**室主任张伟杰走了进来。他们要汇报的是桂炎炉反映他们村套取国家重点工程项目建设资金问题的**调查结果。

这完全是一起典型的为争夺农村基层党组织的领导权而引发的内讧，虽然不是普遍现象，但也反映了当今中国个别基层党组织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乱象。

由于地缘因素，长期以来，双沟镇桂家咀村就一直是全市的薄弱村、贫困村。这里靠山没山，靠水没水，只守着几块贫瘠的丘陵和田地过日子，老百姓也是过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只是上世纪90年代以后，村里的年轻人才走出这个穷旮旯，纷纷外出务工。这其中就涌现出了双沟镇的一个能人桂来火。穷山村里走出来的大多数人，文化程度都不高，只有一身蛮力气。但这个桂来火，他有眼光，也有脑子，出去以后，凭着自己打小在农村养鸡养猪的经验，起早摸黑，勤扒苦做，在上海郊区建起了一个养猪场，先是十几头，再是几十头，最后是上百头、成千头，经过二十多年的艰辛劳作，终于是小有所成，现在已是拥有一个年出栏量三千多头猪、身价近千万元的养殖场老板了。

村两委三年一换，去年刚好是换届之年。双沟镇领导多次与他沟通，反复做工作，请他回桂家咀村任支部书记和主任，带领全村走上致富之路。一支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从穷山沟走出去了，现在发家致富了，也要考虑下乡里乡亲。穷不穷，终究是故乡土；亲不亲，终究是故乡人啊；再说也是有近二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了，现在家乡发展有困难了，组织也需要你回来，尽管村里的工作难做，但以后村民的日子好过了，不仅他们，他们的子女也会记得你。

桂来火是个乡土观念很重的人，镇里领导这么一说，他思考再三后还是回到了双沟镇。原村支书、主任桂炎炉，镇里打算安排他到计生办工作，但他不情愿，愿意继续在村里工作。镇里尊重他是老书记，又在村里工作多年，而桂来火虽是村里人，但毕竟外出多年，对村里情况还不是很熟悉，俗话说，相互衬台，好戏连台，就同意了他的要求。于是，他就甘愿自降半级，任村的副支书。

回来以后，桂来火仔细分析了村里的发展出路，决定依托村里现有资源，发展立体生态养殖业。大片的丘陵可以种植树木和楠竹，林子里养鸡，丘陵旁边的地块平整后拿来建猪栏，村里的几口当家塘可以养鱼。应该说，这个思路是相当合理的，几年以后就可以看到经济收益。但村民却一时接受不了，担心越折腾越穷。大部分青壮年都出去了，这些老年人更愿意守着几分薄田过日子，他们看不到长远，要么立竿见影，要么继续种田。思想观念的桎梏使得村集体经济转型发展相当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