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昌镇的党委换届选举日定为次年的元月五日举行。这一天八点钟后,党代表便三三两两地进入会场。为了开好这个会议,**周明确实动了一番脑筋,全镇四十九个党代表在确定代表资格的选举领导小组审核会上,他都逐个进行了详细的了解,做到从严把关。他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新昌镇再出现一次违背了上级组织的意图,而改变领导推荐的人选,那么领导就不会饶他,他也不会饶在坐的各位把关人。因此,一个领导干部要负责两个代表的填票环节,保证与上级组织的意图保持高度的一致,千万不能职易他人。
由于天气寒冷,来得早的人已经坐不住了,党政办秘书小田送来一盆栗炭火,几个年纪大一点的代表便围扰过来。“寒天冷冻的,选个什么举啦,我们都同意,谁搞都一样,何必要走这个过场,简直是多此一举。”说话的是新昌镇一个社情最复杂的鸟林村的干部代表、党支部书记罗金山。
罗金山为人有些古怪,谁都说不准他的个性,有时犟,有时软。工作中比较随便,有些钻牛角尖,天落下来是个斗笠壳。
“不能这样说嘛罗书记,举拳头是我们三年一次的权利,平时总是我们挨批评,今天是我们真正象人的一次机会,别看选举是假的,好象是一个程序,全部当选了是假的,如果有某一个领导选掉了那可是真的呢。”河畈村的支部书记刘奇才与罗金山交谈着。河畈村是一个贫困村,年年不能完成财贸任务,镇政府把他没办法,该村的问题是多年遗留下来的,集体负债累累,责任难追究。党支部书记刘奇才更是一个难缠的人物,他软的不吃,硬的不来,自己本事不大,可是还瞧不起别人,他又是一个势利人,你若给了他一点好处,他就尊重你,若是对他没有点恩惠,他就是不买你的帐。
两个书记正闲谈着,刘镇长来到了他俩面前,叫二位去他房间一下,有点小事,二人跟着走出门去。
会议按时举行。首先举行预备会,接着举行选举大会。党委今年也搞了一个改革,过去选举大会至少要开两天,这次只开半天。因此议程一个接着一个,象流水一样,领导透露说,这样做是为了保证选举的成功率,并不是为了节约经费。
选举大会进入到了关键时候,由总监票人宣布选举结果。
“各位代表!我受大会委托,宣布选举结果,发出选票49张,收回49张,刘国栋49票,何少珍49票,周明46票,林民49票,雷早春49票,……”总监票人**所长陈利军的声音越念越细。会场上“嗡嗡”地响起了嘈杂声,大家纷纷议论:“选举不正常,**应该是全票,怎么少三票,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不正常!”散会之后周书记也这么想,他是一个政治嗅觉很强的人,这是他在过去历次运动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看来新昌镇还是一个复杂的地方,调到这里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难道是自己未能掌握全部情况,把握不住局面吗?周书记分析这定是身边的人所为,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提醒自己会后要多加小心,时刻注意政治新动向。
晚上,周书记把林民叫到房里,他想就本镇的宣传思想工作向林民提点要求。“小林啦!选举顺利通过,你就是响当当的宣传委员啦。”周书记严肃地说,他见林民还站在那里,示意林民坐下。
“感谢领导的栽培!”林民说着坐在周书记对面的椅子上,中间的一盆火烧得通亮,房里暖烘烘的。
“宣传工作很重要,也有事做,就看你如何把握。不做事,往前混,平平庸庸地过一届也可以。开拓性地做点事,搞出点名堂也是可能的,但要动脑筋,现在的年轻人干实事的不多,说假话、奉承的多,这不是件好事,当前最时髦的话叫创新,各行各业都要创新,怎么个创法,没有定式,宣传工作是**,是党委的门面,也就是说是给党委**,抬轿子的职位。我可不准你乱吹,这里面有学问,如何把握分寸,你自己去体会吧!当然,一点不吹也不行,新昌镇还是很复杂的,今天上午的选举,不就是复杂的表现吗?”周书记边说边抽烟。林民起身帮他倒了一杯水,又坐在原来的位子上。
“还要提醒你一下,宣传工作也是不好搞的,据我了解,过去几届选举中,选掉了的都是宣传委员,掉的第一个是肖小乡,这个人能说不能写,是个边脚贩子;掉的第二人叫余又来,是个土包子,没文化,但他会搞关系,奴颜媚骨的没有人瞧得起他;掉的第三人就是张耀宗,正规本科大学生,生就一身傲骨,看不起人,但又没有实际农村工作经验,别人又都瞧不起他。这些都是教训,你应该从他们身上吸取教训,好好把握吧!我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呢!具体的工作如何做,再听县委宣传部的,那是你的业务老师。”周书记意味深长地说。
“我想在适当的时候,请你带我到宣传部去联系一下工作?”林民请示性地问周书记。
“行!当然行!你下去吧!把组织委员小何找来一下,就说我找他有事。”周书记的心情很沉重,他是个直性子,毛**时代过来的人大都是如此,心里不痛快,从脸上一看便知。林民退了出来,不敢多说一句话。
林民回到自己的卧室正想写点什么,刚一坐定,“笃”的一下有人敲门,他起身拉开门栓,抬头一看是刘国栋镇长。“快请坐,刘镇长。”刘镇长没有客气,走进卧房环视一遍。刘镇长没有开口讲话,而是看着正面墙上的一贴草书:“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好字,好字,谁写的?”
“见笑见笑,是我乱画的。”林民谦逊地说。
“什么乱画的,我看这字不亚于书画家写的嘛,字是写的不错,不过这首诗却是有一点埋怨情绪啰,‘曲项向天歌’,如今你不是正正当当的党委委员吗!可不是当年流放的骆宾王哦。”
“刘镇长,我可丝毫没那意思,我只是羡慕这诗的写作艺术,它那生动、形象的语言,把一个抽象的动物写得活灵活现,表现了诗人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对自由生活的憧憬。”
“好!不谈这个,就谈谈工作吧,不知你有何打算。”刘镇长望了望林民。
“一切听领导的吩咐。”
“我说嘛!现在乡镇干部说是有明确的职务分工,其实样样都重要,样样又都不重要,一切都要围绕着钱啦,有了钱什么工作都好开展,没钱一切都无从谈起。比如说我们镇,上面只保我们四块工资,总共不过四十多万,加退休干部一起,一百多号人,一年的工资要一百多万,一年的开支约要几十万。也就是说一年的缺口就是一百万,这一百万哪里去找,就全靠全体干部出力,要确保各村的财贸任务全面完成,少收一分我们就少一分的工资。上解给国家的一分都少不了,亏的是我们自己的。因此当前的工作和干部的升迁并不是看你的本职工作搞得如何,而是看你所住的村的财贸任务完成得如何。我希望你今后还要跟过去一样,保持实干家的本色,做实事,不要搞那些虚幻的东西。”刘镇长一老一实地说。
“那是,那是。”林民连忙点头。
“我知道你是一个能文能武全才式的干部,这很适合你现在担当的这个职务,但是你又是一个乡镇干部,乡镇干部主要是做好基层工作,而基层工作主要是干,许多干部都是干出来的,是打出来的。其实乡镇干部没有分工之别,那只是一个名字和位子而已,工作是‘出门一把抓,回来再分家,上面有人来,分别去接待’,平时大家都是做一样的事情。”刘国栋振振有词地说。
“据说宣传工作,上级有很实际的考核指标,那该如何应付?”林民不解地问。
“你怎么这样古板,宣传工作都是一些花架子,稍微动点脑筋就打发了,你看见没有,有几个宣传干部是靠出色的本职工作升迁的,你如果只知道做本职工作,不做其他工作,一定没有出息。你看这几年公务员考核,谁的财贸任务完成得好,谁就得优秀,谁得优秀多,谁就有名有利。别看那个小本本,它起作用啦,起作用就行,这个年代做人为官都不能太板了,太板了自己就吃亏,我建议你下年要得优秀,完成好任务,我会跟你考虑的,你只要把点住好就行。不过你要准备挑重担,住一个难点的村,把税费搞起来,你就有政绩,有了政绩还怕没出息,你说是不是。”
“全靠领导指点,我是一个农村干部出身,就是能吃苦,摸爬滚打我都不怕,请领导放心。”林民随口应付着。
“好!今天就谈到这里,我还有事。”刘镇长一面说,一面起身走出套间。林民送到门口,转身坐在椅子上纳闷,一个领导说要搞好本职工作,一个领导说要做好政府的中心工作,谁是谁非,该听谁的,林民一时还没有答案。
党委换届之后,政府接着换届。新昌镇的人大会开得很成功,只有一张弃权票,其余的代表都是按照组织部推荐的人事安排投的票,会议也是半天,有些程序就精简了,包括代表提案的所有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