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损坏垃圾桶者
妻子秀英来信了,她在信中说,家里一切都好,已经收到了我寄回家的三百元,儿子罗国、罗栋都很懂事,读书都很用功,还会主动做家务及田间地头的活,叫我不用担心,好好干活。今年的稻子长势非常好,估计又会盼来一个丰收的好年景。捧读着她写的扭扭曲曲的文字,我心里比喝了蜜糖还高兴,妻子一个人料理家务,下田种地,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说明她还是有能耐的,贤慧。
环卫所给工人提供免费的集体宿舍,七八个人一个房间,睡的是铁架床,分为上下两层,由于下床都住满了,我只好睡在上床。下床是黄皮睡的,他比我早进环卫队好几个月,也是个三十好几的人。他老婆在附近工厂打工,偶尔过来客串睡一夜,铁架床便会有节凑地晃动,他那个婆娘有时还会弄出叫声来,不知是否故意叫给舍友们听的,弄得大家心里不自在。这时,最难受的是睡在上床的我,便会想起我的秀英,全身血液如同煮滚的沸水,煎熬得让我辗转难眠。无奈之下,我便会轻轻地跳下床,拎起个水桶去冲凉房洗个冷水澡,盛满一桶冷水从头上往下淋,去浇灭心里的欲望之火。我是个身体正常的男人呀,那一桶桶冷水无法冷却我的热血,只好穿上衣服,点着一支劣质香烟,走到宿舍院子里的草地上坐着,仰望着家乡的方向,数数天上的星星,等到宿舍里风平浪静才回去睡觉。
罗洋,昨晚影响你没睡好觉,实在不好意思。黄皮满脸倦容,说我已经要求所里安排夫妻房,不过直到现在还没着落。
你倒好,夫妻俩床上挂着的布帘一拉,把我搅得浑身不自在,真拿你没办法。我说拜托你了,下次动作不要那么猛烈了,还有你那个爱人,也别喊得那么响呀,这毕竟是集体宿舍,注意点不良影响呀,否则即使**患者都受不了你们这般激烈的刺激。
这对牛郎织女这样搞下去,我们这间宿舍的地板一定会穿洞的,床柱是钢管做的,刮在地板上那么猛烈,那阵势比地震还可怕。同住一间宿舍的张远平边比划着手势边说,其实我们同住一间宿舍的都受到影响了,只不过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反应没有罗洋强烈罢了。张远平五十多岁了,满头白发,是环卫所元老级的人了,工龄比高所长还长。
老张,你以前还不是这样过来的?黄皮没好气地说。
我当然也有过年轻的时候,但不敢像你这样呀。张远平一拳打在床上。
你们别吵了,吵架也不解决问题。方成全站起来说,黄皮,你能不能到外面租间房子住,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我帮你同高所长说一下,看能否给你申请租房补贴。
方组长,如果有租房补贴的话,我立马搬出去租房子住。黄皮说,但是,不给租房补贴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搬出去住的,就我现在那点工资也租不起房子呀。
长安街上残旧垃圾桶全部更换上新的,造型各异,有的像兔子,有的像鸭子,有的像马,成为街道上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一个光头的年轻人,嘴里叼着一支烟,大大咧咧地走着,当他走到一个垃圾桶前,飞起一脚踢向垃圾桶,垃圾桶瘪了进去。这些都是采用环保材料制作的垃圾桶,哪里经得起他这样踢呀?他踢了一脚还不过瘾,又狠狠地踢了一脚,那个垃圾桶终于破了个洞,宣告它的寿命终结。我拿着扫帚,赶紧跑上去,大声说你别走,损害公物,必须得赔钱给公家。
是我踢破的,怎么啦?关你屁事,真是狗逮耗子多管闲事,你扫你的地,扫不干净我投诉你,别把自己当领导了,你不就是一个扫大街的吗?光头青年说,老子今天心情不好,爱踢垃圾桶就踢垃圾桶,把我惹火了连你一块踢。
你必须赔钱,否则别想走开。我斩钉截铁地说。
能叫老子赔钱的人还没出生,你敢拿老子怎么样?我就不信,你一个扫地的能翻天。他挽起衣袖,扎起马步指手划脚,扮出一副武道中人的架势。
我翻不了天,但今天一定治得住你,你不就是个小混混吗?我扬起手中的扫帚,咬紧牙根。我告诉你,今天谁要是输了,谁就是孬种。他奶奶的,我从小打架就没输过,没想到我这般年纪了,还要与这样的小混混比个高低。
我扬起手中的扫帚,压在他的头顶上,只要他一出手,我这个扫帚就会如泰山压顶之势,打在他身上,让他叫苦连天。
他一看这势头,甘败下风,胆怯了,慌忙拔腿逃跑,我立马追上去,快要追上他时,扫帚用力横扫过去,如同秋风扫落叶一样,把他扫倒在地上。我扬了扬手中的扫帚,说小兔崽子,你跑给我看看,你真的以为我这个扫地的干不过你,就你这个胚子想欺负我,还嫩着呢。
我不跑了,求你放过我吧,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他瘫坐在地上哀求道。
别说损坏市政设施,即使损坏私人的物品都要赔偿。谢小勇带着两个城管人员赶到场,说谁也没权利让你免受罚款,这可是有规定的,损坏了公物就必须照价赔偿,否则个个都像你这样,所有市政设施连影子都找不到。
两个城管人员把光头青年带回去调查处理。
罗洋,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两下子。谢小勇说对付这些小混混,你跟他讲大道理,还真的讲不通,必须跟他来硬的,你不把他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他就越发无法无天。
老谢,如果不是那小子太过狂枉激怒了我,我还真的不想理他呢。我用衣袖擦了几下额头上的汗水,说看到一个好端端的垃圾桶,被他两脚就踢坏了,只要心态正常的人,心里都会不舒服的。
这回你给我们环卫所争光啦,我向高所长申请给你奖励。
老谢,用不着吧,这只不过小事一桩,没必要搞得那么隆重。
非常有必要给予奖励,要不以后遇到损坏市政设施的行为,谁还敢站出来?
我想这也在理,说到时拿到奖金,我请你老人家喝酒,一起痛快。
喝酒倒不用你出钱,要喝酒就由我这个老头来请你,你家里负担重,我是自己的工资自己花,孩子们都有工作了,经济上不用我去操心了。谢小勇说完,迈开步伐继续检查环境卫生情况。
环卫宿舍做饭起火
安城环卫所饭堂的伙食,时好时差,差的时候每人仅能分得几块肥猪肉,这对于路面作业的环卫工人来说,显然有些吃不消,于是有人在宿舍里开小灶,自己开伙加菜,黄皮在宿舍里藏了个煤油炉。这天晚上,黄皮买了半斤五花肉,回来宿舍架起炒锅,把油烧得直冒烟,倒进姜蒜、五花肉猛炒。顿时宿舍里香气四溢,诱得大伙直流口水。我吞了一下口水,说黄皮,你这肉炒得把大家的馋劲都搅起来了,闻一下值得一毛钱。
亲爱的舍友们,见者有份,等一会一人分一块。黄皮朝锅里浇下少许鼓油,熟透了的五花肉更香了。
这手艺还不错,改天我们一起凑钱,买肉回来由黄皮掌勺,让大家大吃一顿猪肉,大家吃到过瘾为止。张远平说,不过,你可要注意些,如果被高所长发现了,不炒你鱿鱼才怪,这可是在宿舍,环卫所里有明文规定的,不可以在宿舍私自开伙的。
黄皮夹起块五花肉放进嘴里头,说管它什么规定,解决肚子没油水的问题才是大事,吃不饱哪来力气扫大街?
岂料,一阵风透过窗户刮进来,炉火随着风势点着了黄皮的蚊帐,呼地燃烧起来,坐在下床的我一看情势不妙,跳起来扯下来席子,连同棉被一同抱出来,扔到走廊上。不过,由于火烧连营,我的蚊帐转眼间化为灰烬。舍友们个个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我拎了个水桶,大声喊大家快去冲凉房提水灭火呀,愣着干什么?这时大家才回过神来,赶忙跑去盛水灭火。
方成全从外面赶回来,眼睛发呆了,说黄皮,你这下可闯祸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高所长不可能不知道,这回谁也保不住你。方成全的衣物、被褥全部被烧毁了。
成全,当时火势太快了,真的来不及抱出你的东西,实在对不起了。我有点愧疚。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黄皮,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也有所损失。方成全说,黄皮,我早就跟你讲过,不要在宿舍里开伙,你却当作耳边风,这下可好了,终于酿成大祸了,遇到你这种人,真是倒霉。
高所长闻讯赶来,脸色铁青,凝视着被烧毁的物品,说好在没伤到人,不然的话,我这个所长的位子都难保。成全,你安排几个人清理现场,打扫干净。我二话没说,撸起衣袖把烧毁的物品搬去垃圾桶。
黄皮,你明天就滚吧,另外这一个多月的工资就当作罚款了。高所长说,你是屡教不改,我已经给你好几次机会了,所里的规定不能不执行。
高所长,炒我鱿鱼我无话可说,但是罚款我认为重了些。黄皮叹了口气。
罚得重了些?你不服可以去投诉。高所长咆哮大叫,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高所长,黄皮是肇事者,但烧毁的东西不值这么多钱,你就罚他一个月工资吧,剩余的发给他。我低声下气地说,出门在外,没钱寸步难行,所里把他的钱全部罚掉,叫他以后该怎样办呢?去找工作也要路费等开销呀。我想毕竟是工友一场,尽量为他说几句好话吧。
方成全说,高所长,你就罚轻些吧,我们这些当环卫工人的,本来就没几个钱了。
高所长沉思片刻,说好吧,就按照大家的意思办吧,就罚他一个月工资,剩余的钱全部发给他。
这天晚上,我们几个在走廊打地铺睡觉,由于没有蚊帐,蚊子像战斗机一样来回盘旋,对我们展开轮番袭击,黄皮素性站起来,说哥们,我明天就要走了,不知道下一份工作是干什么,真有些舍不得离开大家,你们对我情深义重,特别是罗洋及成全大哥,你们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为我讲了公道话,我老到没牙都不会忘记。今晚,就让我来驱赶蚊子,让你们睡得着觉,以减轻我内心的愧疚吧。
哎呀,黄皮这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说得我都差不多掉眼泪了。我说黄皮你也不用太过失意,说不定离开环卫所,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说不定以后会有更好的发展。
扫大街,干活累些我倒能挺住。黄皮颇有感触地说,我最怕人家投来异样的目光,满脸不屑,好像环卫工人天生低人一等,那些人是从骨子里瞧不起环卫工人。总有一天,我要用事实证明给世人看,环卫工人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张远平说,黄皮,我看你小子头脑挺灵活的,以后好好把握机会,争取做出一番事业来,以后发达了别说不认识我们这几个同住一间宿舍的环卫工人哦。
我正为找工作发愁,还发什么达,现在肚皮都解决不了。黄皮拿着块纸皮,不停地扇风驱赶蚊子。
我老乡开的一间清洁公司正在招聘清洁工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去上班。方成全说。
我不嫌弃,成全,你就介绍我去吧。
好的,我明天带你过去,他的公司就在安城。方成全说,其实当清洁工人比环卫工人轻松些,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内作业,不用日晒雨淋的在室外作业。但工作量应该差不多。
不管到哪里干,都不可以在集体宿舍里私自开伙,黄皮,你这次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其实我也不想罚你的钱。这时,高所长提了几顶野外专用的蚊帐过来,说知道你们几个来不及买蚊帐,这段时间蚊子又多,担心你们睡不着觉,我去朋友那里借了几顶野外专用蚊帐过来,给你们应急用。
黄皮说,高所长,你说的对,我就当花钱买教训,以后我会注意的了,我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我向你道歉。
高所长说,你能吸取教训就好,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我们几个把蚊帐张罗好,高所长就离去了。由于蚊帐数量不够,我与黄皮挤在一张席子上睡觉,凑合着睡一晚吧。
没多久,我便进入了梦乡,梦见了秀英和两个儿子,梦见了家乡的山岭和田地,山上是绿的,田里也是绿的,整个绿油油的世界。不知这是我多少次梦回家乡了。
拾金不昧受赞扬
安城的冬季,一般只有临近年关才变得有些寒冷,倘若遇到冷空气南下,人们才会穿上冬装。还未进入年关,环卫所就发出通知,要求全体环卫工人留在安城过年,由于过年垃圾量比平时增加好几倍,过年期间环卫工人的工作量比平时更大。我已经写信告诉秀英,不能回家过年,等出了正月十五后春运结束,我就回家一趟,回去看看家里的亲人。因为那时已过了春运,坐客车比春运期间便宜得多,划算。
与往常一样,我凌晨三点准时起床,窗外刮起呼啸寒风,路边的阴香树摇来晃去,树叶沙沙地落到地上。洗漱完毕,我推开宿舍的门,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方成全说,大伙们可要多穿些衣服,今晚很冷,电视上说北方的一股强冷空气已到达安城,户外活动要把手套、口罩都戴上,别冻坏了。另外,地上的落叶铺成厚厚的一层,大伙要适当加快些作业进度。我比平时多穿一件上衣,是加厚的绒衣,心想等一下干活出汗的话,还要脱下来的,穿的太多干活不方便。
长安街上的树叶,才几个小时没扫,就铺上厚厚的一层。我说成全,落叶太多了,最好叫他们把垃圾运输车开过来,由他们直接运到中转站,否则一定会影响作业进度。落叶又多又松散,假如由我们用手推车拉到中转站,不知道要运多少回呢。
作为组长,方成全没有权力调动环卫车辆。他说你先干着吧,你提的建议很好,我去找高所长,争取他的支持,因为情况特殊,必须动用机动车辆到路面运垃圾。
我挥动着扫帚,才几分钟就扫成一堆落叶,落叶有一定的厚度,扫起来比较费力气,否则就会扫不动。大概扫了半个小时,身上感到暖和起来,浑身开始冒汗,我越干越舒服,越干越欢,生命在于运动,这是此时在床上睡觉的人无法体会到的。也许这种待遇,只有环卫工人才体会得到。每当夜深人静时,环卫工人挥汗街头巷尾,将街道打扫干净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方成全小跑过来说,罗洋,高所长同意出动机动车来运垃圾了,这样我们都可以提前进入保洁时间了。
我说,好呀,等会我这边扫完了,就过去帮你那边扫,争取早点把活干完,然后我们去买几个肉包子吃,暖暖身子,天冷饿着肚子干活可撑不住。
随后,带压缩功能的环卫机动车开到路面,扫成一堆一堆的落叶被装上垃圾桶吊上车箱,经过压缩后直接运到垃圾场处理。这些机动车辆出动,我们环卫工人就省事多了。
早上六点,长安街的路面普扫已经完成,包子店热气腾腾的包子刚刚出笼,我和方成全各自买了四个肉包子,一边走回宿舍,一边吃包子。
长安街已经摆成花市,逛花市买花的市民络绎不绝,原本人流量大的街道变得更加拥挤,这时只能用手捡垃圾,扫帚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再加上昨天下了一场大雨,路面湿漉漉的,垃圾粘在地上,扫起来很是费劲。我捡了几袋垃圾后,走去年桔销售区继续作业,在一个垃圾桶旁,突然眼前一亮,一个黑色的银包躺在地上,捡起来一看,乖乖,里面都是百元大钞,有十多张,还有五十的、十块五块的、还有一张身份证、银行存款卡,单单现金,就是我这个环卫工人大半年的总收入。我四下张望,虽然人来人往,但没人留意到我捡到银包,他们根本不把一个扫地的人放在眼里,但这是别人的钱财,那个丢了银包的人一定很心急如焚,说不定还会影响过年的心情。
我的祖上都是忠厚老实的农家人,以忠厚传家,在七里八乡留下了极好的口碑。我决定把银包交到**去,由警方来处理,失主一定会去**报案的,自己不能因为眼前的利益败坏了祖上的名声。俗话说,水底放屁也会让人觉察,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于是,我把银包交给在附近巡逻的警察手中,那个警察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说你是个好环卫工人,拾金不昧,不为金钱所动,难得,佩服。我没想到环卫工人中,竟然有思想境界这样高的人。他向我竖起左手的拇指。
我说不是我的钱,我要来做什么,弄不好肠胃不适,吃进去还会吐出来,更加没意思。说完,我弯下腰,继续捡路面的垃圾。
过了一会,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那个警察的引领下找到我。那个警察指着我说,就是这个环卫工人捡到你的银包,然后交到我手中的,你应该感谢的是他,而不是我,如果他不把捡到的银包交上来,即使是神探,也许都没办法帮你找回来,因为这里人来人往太频繁了,人海里找个银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那个中年男人跨过来,紧紧地握住我捡垃圾的手,说同志,真的太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拾金不昧,我损失就惨了,可以达到倾家荡产的地步,那卡上有几十万,都是我这几年做生意赚的。
我把手抽回来,说老板,我这手脏的,正在捡垃圾呢。
他说,不脏,你人格这么高尚,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从银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塞到我手里,说这点钱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
我马上把钱塞回给他,说这钱我可不能收,我扫大街是有工资的。
来回推让了好几回,我还是不收他的钱。我觉得自己虽然是个扫大街的,但是骨头要硬。人一定要有骨气,没有骨气就会被人看不起,我要做个有骨气的人。
对于我拾金不昧的行为,环卫所里出现了另外一种声音,说我傻到无药可救,傻到透顶,捡到的钱都不敢要,活该一辈子受苦受累。我却不以为然,我为人坦坦荡荡有何不好?嘴在人家口上,由得人家说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失主在高所长的带领下,亲手送了一面锦旗给我,以示感激之情,上面写着“拾金不昧的典范”,我欣然接下这面锦旗。失主给了我一张名片,说他在安城经营贸易公司,如果我想到他的公司上班的话,他非常欢迎,他公司的大门随时为我敞开。
我说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最清楚,谢谢你的好意,我只能做个环卫工人。
站在一旁的高所长和方成全对望一下,笑了。
除夕清理花市垃圾
这天是农历除夕,傍晚时分,那些花农、花商就把卖剩的盆花、年桔等东西砸个稀巴烂,美名其曰 “碎碎(岁岁)平安”,等他们意气用事发泄完了,却为我们环卫工人增加了清理杂物的工作量。安城环卫所把花市的环境卫生作为重点清理地段,要求务必在过年之前打扫干净,以洁净的市容环境迎接春节的到来。
当晚六点多,大部分人正在家里忙碌团年饭或者在贴春联等,都忙着干过年的事情,我和几十个环卫工人一起,正在长安街的花市干活,那些被砸碎的花盆、年桔等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残花等杂物散落路面的每一个角落。带队的方成全说,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打好花市清洁春节前的攻坚战,向安城**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让领导放心,让群众满意,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信心!全体参与清洁的环卫工人挥臂高呼,走向各自的工作岗位干活。每逢佳节倍思亲。在这万家团圆的春节即将来临的时分,我们大部分环卫工人,依然坚守在一线工作岗位,在浩浩荡荡的打工队伍中,环卫工人敬业乐业的贡献精神难道不值得赞赏吗?
我的思绪回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真的无法想象,为人夫为人父的我不在家,秀英和两个儿子是如何过年的?我想他们也一样,挂念远在他乡打工的我。我的两个小家伙,过年后又长大一岁了,他们的个儿肯定又长高了。我搬起一块花盆的碎块,挺沉的,不料手里一滑,整个人往前倾,摔倒在地上,鼻尖磕破皮,顿时鲜血涌出来,工友们马上围上来。我往鼻尖一抹,说没事,大家不用理我,我们早点干完活儿,早点收工,我们环卫工人也要吃团年饭。真没想到刚干了一会儿活,我就挂彩受伤,看来这是心思不集中的后果。
方成全给我贴上创可贴,说罗洋,你受伤了,就先下班吧,最好去医院打支破伤风的针,以防万一。
我咬了一下口唇,说没事,我要与大家一起把活干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可不想当个逃兵,给工友们留下笑柄。
方成全说,那你就多留点神,不要再受伤了,大过年的伤着了心情也不舒服呀。
我点点头,继续去搬那些被砸烂的花盆。这些被砸碎的花盆,有些体积大,就算铲车开到现场也无法施工,只能靠环卫工人用双手搬上运输车。
晚上九点多钟,环卫工人个个干得汗如雨下,有几个人已经累得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时,高所长带着十多个卫生监督员坐车到了现场。他扫视了一下现场,大声说各位兄弟姐妹,大家辛苦了,但是不把花市的垃圾清理干净,我们绝对不能下班,这是一定要完成的任务,大家加把劲,争取尽快清理完,早点回去宿舍吃团年饭。说完,他脱掉外衣,穿上环卫工人的制服,拿起扫帚打扫垃圾,十多个卫生监督员跟着加入到清理杂物的战斗中来。高所长都动手了,我们也不能无动于衷呀。
凛冽的寒风吹打在我们的身上,似乎没什么感觉,我们环卫工人依然干得热火朝天,似乎哪个也感受不到寒意。
谢小勇凑近我身边,说罗洋,快过年了,你孤身一人在安城,又没有老乡在这附近干活,等一会干完活,就到我租的房子里喝上两杯,和我一家人一起过个年,我的老婆小孩都留在安城过年。
老谢,这不是给你添麻烦吗?
麻烦什么,我们都是出门打工的,而且又彼此熟识,老朋友了,你这样说就显得见外了。老谢说我既然有心叫你,肯定是把你当作自己人对待了。
我心里一热,别看谢小勇平时对环卫工人的工作量化考核非常严格,但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凡是所里哪个有困难,他都会尽力帮助。前一段时间,有一个环卫工人的父亲患重病,急需一大笔医药费。谢小勇获悉后,二话不说带头给他捐款一百元,还主动找到高所长,建议以环卫所的名义,倡议全体环卫工人募捐,最终得到高所长的支持,帮助那个环卫工人度过了难关。
谢小勇租住的房子在旧村,在一栋旧楼的第四层,一房一厅还有厨房厕所,平时他夫妇俩住,有时他们的两个儿子放假会回来住上一两晚。旧村的房子因为旧,所以租金便宜一些。谢小勇的老伴在一家工厂当清洁工人,她早几天就放假了。看到我跟着谢小勇回来,她招呼我坐下,与老谢歇会,转身走去小厨房炒菜去了。
没多久功夫,十多个菜就摆满了一张桌子,我和老谢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子旁,谢小勇的儿子给我倒上满满的一杯白酒。我举起酒杯,说老谢,多谢你们一家人,我借你们的酒,敬你们一杯,多谢老谢把我当朋友。
谢小勇说,这哪里话呀,我看你人品不错,是个好人,值得交往,来,我们干了。
你们多吃点菜呀。谢小勇的老伴给我夹了下酒菜,爆炒香肠,又香又辣。
几杯酒下肚,谢小勇的话语多了起来,说今年花市收工算最早的了,干到晚上十点多就下班了,记得我当环卫工人时,有一年一直干到凌晨两点多,人家在空地上放烟花,我们还在花市清理垃圾,那活干的,真是伤心呀,大家可是饿着肚子不停地干,休息了个把钟头,还来不及换下臭衣服,又要拿起扫帚去居民区打扫垃圾。在环卫所打工,除了当领导的,无论是环卫工人,还是卫生监督员,工资普遍不高,都是三五百元,我现在的工资,还不及我儿子的四分之一,我的两个儿子,都在工厂当主管以上的管理人员,他们的工资都差不多三千元,他们读技校出来工作才几年时间,都算得上有出息了。
我说,老谢,不要打工了,到了你这把年纪,该享享清福了。
谢小勇说,我可是个闲不住的人,环卫所要**就干下去,一直干到他们不要**了,我就和老伴回老家安度晚年,留下两个儿子在安城打拼。别看我现在这几百元,虽然与有钱人相比,少得可怜,但是够我吃喝的了,最起码不用依靠儿子,自力更生,自给自足,倒也心安理得。
谢小勇的大儿子说,罗叔,我劝我爸不要干了,可是他不听也没办法,不过也好,人有活干,日子就过得充实些,省得没活干心里闷得慌。
我点头称是。
我酒足饭饱后,跌跌撞撞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爬上铁架床躺下,扯起棉被盖在身上,一会就睡着了。按照家乡的习俗,除夕无论大人小孩一律要洗澡换上新衣服,干干净净过年。但我实在太困了,顾不得那么多了。
冒雨排除路面积水险情
进入汛期,安城隔三岔五下雨,哗啦啦的雨水下个不停确实烦人。不明就里的人以为,下雨天环卫工人最清闲,不用上班。其实不然。每逢雨天,环卫工人比平时更加辛苦,要在雨中作业,这就增加了作业的难度。今年第十号台风“海龙”正面袭击安城,路面的垃圾在旋风的搅动下,从地面吹上半空,再落到地面,路边树木疯狂地摇来晃去。我吃力地站在长安街北,身上的衣服被吹得像旗子一样展开,这时扫帚已完全失灵,无法扫去路面的垃圾,弄不好扫帚还会被吹得不见踪影,只好用手去捡大块的垃圾,心想捡一块就少一块吧。有时最原始的办法,却是最管用的办法。
突然,一块户外广告牌向我砸来,我本能地躲闪,但说时迟那时快,头上被撞了一下,心里往下一沉,这下完蛋了,真是倒霉透顶。我往头上一摸,不对呀,这么大块的东西砸在头上怎么没感觉呢?身上一点损伤也没有。我这才意识到,那是一块用塑料泡沫做成的广告牌,不然的话我不头破血流才怪。于是我从地上爬起来,一个箭步跑上去,死死抱住那块广告牌,放到环卫手推车箱子最底处,用垃圾压住它,不让它再随风吹袭。这真让人虚惊一场。
行人纷纷跑进店铺,躲避台风吹袭,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一个大概十岁的小男孩,跑到街上无所顾忌地玩耍,他手里拿着一叠纸飞机,不停地掷向空中。我慌忙跑过去,说小朋友,台风来了,不要在街上玩了,这样很危险的。
滚开,关你什么事,垃圾佬,邋遢死了,你没看出我是本地人吗?小男孩没好气地说,却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我说,小朋友,不管你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我叫你回家,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快点告诉叔叔,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你送我回去?你是想偷我家里的东西吧。他把手中的一架纸飞机,向我掷来。
小朋友,你这样讲话,叔叔就必须批评你了,叔叔好心劝你回家,没想到你这样不识好歹,还说叔叔想偷你家的东西,这可是伤着叔叔的自尊了,如果叔叔不是出于好意的话,宁愿眼睁睁看着你出意外,也懒得去理你。如果我的儿子像你这样没有教养的话,我一定会狠狠地揍他一顿,简直太不像话了,一点家教都没有,成何体统?
一个中年妇女跑过来,扇了小男孩一巴掌,骂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害得妈妈到处找人。你赶快向这位叔叔道歉,说声对不起。
小男孩捂着脸说,这个扫垃圾的捞头,想骗我带他回我们家里偷我们家里的东西,他是个坏人。
中年妇女又扫了她儿子一巴掌,说刚才那个叔叔讲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还狡辩,真是个不识好歹的蠢货。
我把小男孩护在身后,说你这个小孩是应该好好管教,但这样打骂也不是办法,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小孩哪经得起你这样打,打得我这个旁观者都心痛了。
叔叔,对不起。小男孩“哇”地一声哭了。
这位大哥,我姓李,家在长安街北的一个小区,你心肠这么好,谢谢你,以后干活口渴了,就上我家喝杯茶。她说由于她和丈夫整日忙于生意上的事情,没时间管教儿子,所以小孩没什么规矩,的确缺少教养。我也注意到了,你在这条街上班后,这条街的环境卫生比以前好多了,你干活真的很负责,很尽心尽力,很好。
我说李阿姨,你过奖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份内事。
李氏母子离去后,方成全赶过来,说我们所里刚才召开紧急会议,要求全体环卫工人坚守一线,如果下暴雨发生积水,必须尽快打开沙井盖排水,人要守在现场,以防发生意外事故。他给我们每个人分发了雨衣、铁钩等物品。
一阵雷鸣电闪之后,倾盆大雨就倒下来,我穿上雨衣,说你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的。
方成全说,往年沙井盖打开排水后,由于看守人员不到位,发生过一些安全事故,这条街人流量最大,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不要出任何安全事故。
我说,你放心吧,我记住了,哪个也不愿意搞出人命来。
暴雨下了两个多小时,仍然没有减弱的迹象,积水漫过大腿,我挪动着脚步,把所有具有排水能力的沙井盖都拉开,竖起了警示牌,不停地在附近巡逻,提醒过往车辆和行人绕道。老是重复说同样的话,嗓子变得又干又疼。一个货车司机牛气十足,硬是要往警界范围内闯,说你们环卫所没有权力封路,不让我过我就投诉你们。
我说,你要过就过吧,等一下掉进排水口的话,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虽然环卫所没权封路,但环卫所有职责排干净积水。
他说,去你的吧,闭**的乌鸦嘴。说着便加足油门往警界区冲去,前面两个车轮陷进了排水口,动弹不得,后悔莫及。不听好人言,净吃眼前亏。不过,这倒成了我教育后面那些不听劝告司机的活教材,说服力更强了。
路灯所的一个电工模样的人跑过来,焦急地说,这位师傅,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
我纠正他的叫法,说我只是个扫大街的环卫工人,不是技术工,称不上师傅。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他说,我是路灯所的,我不懂水性,你能不能过去那根路灯柱那里,打开灯箱盖,帮我把开关打下来。
我打量着他,只有一米五左右的个子,如果他去的话,积水肯定淹到胸口,而我去的话,顶多淹到肚子。积水慢慢上涨,快要淹到灯箱了,如果淹到灯箱,就可能发生漏电,后果就不堪设想。
我跳进水中,刚好淹到肚子,挪动着身子往灯柱的方向靠近,由于水流的阻力,每挪一步都难于上青天。其实,我也不懂水性,心跳突突地加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抱住灯柱了,我赶快打开灯箱,“咔”地把开关打了下来。
电工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竹竿,伸过给我,喊我快点抓住。
我顺着那条竹竿,慢慢地摸回安全地带,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想好险,这时才有些后怕的感觉。
电工抓住我的手说,这次好在有你帮忙,真的吓得我半死,我叫毛利军,改天我请你吃饭,好好感谢你。
我说举手之劳,不过我现在却有些害怕了,我也是旱鸭子不懂水性。后来我才知道,毛利军是安城路灯所的副所长,与我是同一个镇上的老乡,随当兵的父母转业到安城定居、工作,成了个移民到安城的新客家人。没想到这随意帮一下人家,还帮出个老乡来。
带病坚持上路扫大街
暴雨过后的第二天,道路低洼处积起淤泥、垃圾等杂物,这些东西都必须及时清理,否则将会孳生蚊虫等,甚至可能导致产生疫情,有些地段还要喷洒消毒水,防止疫病传播。环卫所要求环卫工人加班加点清理,并且必须在夜晚清理干净,迎接明天省里环卫检查组的检查。按照规定,路面先由环卫工人清理干净,然后用高压冲洗车冲洗,如此重复数次清洗,直至彻底清洗干净才算完事。我踩在淤泥上,感觉脚底有些滑,人站不稳就不好出力,于是索性把胶鞋脱下来,光着脚清理淤泥等杂物。一股臭味往鼻孔里钻,我停下手中的铁铲,定睛一看,一条死去的猫,被淹死之后全身膨胀发出臭味了,我肚子里翻江倒海般难受,禁不住呕吐起来。清理畜牲的尸体比干别的事情难受多了,那肿胀得变形的尸体让人看着不舒服,难闻的臭味更加让人恶心。
我左手拧住鼻孔,右手拎起那条死去的猫,轻轻地放进环车手推车的箱子里,弄了些垃圾把那条死去的猫掩盖起来,别让它的臭味到处飘散。干了半个小时,我身子发冷,直冒冷汗,心想也许这几天劳苦过度,老天爷说变就变,一会刮风一会下雨的,而且连续加班加点干个不停,就算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了,但活儿却不能落下。我去药店买了一瓶风油精,往脑门、人中擦了几下,鼻孔对着瓶口吸了几口风油精的气,人变得精神一些,又拿起铁铲干活。此前,已有十几个环卫工人禁不住高强度的劳动病倒了,此时应急小组的队员全部上阵了,所里也没办法到别处抽调人手了,我可不想给所里增加麻烦,铁下心要把自己的任务完成。
深夜十一点多,长安街上的淤泥、垃圾被清理完了,用水冲洗过的路面干净得如新的一样,整条街道好像穿上崭新的衣服,我拄着铁铲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方成全看到我有些不对劲,他跑过来摸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你发烧了,赶快到医院去打针,这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弄不好小病酿成大病,麻烦就大了。
我有气无力地说,这下我真的撑不住了。
他把我搀扶上环卫运输车,陪我去医院急诊。
我坐在输液室的走廊上,药水吊着滴进我的血管,浑身上下正在流汗。医生说有汗出来就会好的,等一身汗出完了,体温就会慢慢地退下来了。
我说怪不得刚才一身酸软,原来是在发高烧,烧得我一身没劲,连风油精都发挥不了作用。
医生说,小病会酿成大病,你别小看发烧,不及时治疗的话也会导致重病的,弄不好可能发展成肺炎,以后你可要注意了。
方成全拿来的一卷纸巾,全被我的汗水浸湿了。他说你在这里打针,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你想吃什么?
我说,不用了,已经很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啦。
他说,我知道你不舍得花钱,就由我请你吃,你现在身体这样虚弱,不吃点东西不行。
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仅有一张五元的,说给我打个包,弄一碗粉肠皮蛋粥。
他没有接钱,说我来付钱就行了。说完,他小跑出去。
我深深吸了口气,闭目养神,心想这个月病了一场,花去了一百多元,就花去了工资的四分之一,寄回家的钱肯定会减少。经过几次加薪,我的工资已达到四百多元,但除去生活等开支,也实在所剩无几呀。
等我张开眼睛,高所长已经坐在我的身旁,说刚才你睡着了,我不敢叫醒你,好让你多睡一会儿,我知道这些天你们都很辛苦,所以特地来看看你。所里决定,由于工作劳累过度,带病坚持工作的环卫工人的医药费,实行全额报销,让你们安心把病治好。这在此前环卫所没有先例,除非工伤。这是我向有关领导汇报争取的,人性化就是这样的人性化,有病肯定要治好的。
我说,还是高所长关心我们这些环卫工人,你管理几百号人的队伍,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亲自处理,就不用来看我了,不要因为我而影响你主持的工作。
高所长说,作为所长,我理应多些关心大家,特别是一线的工作人员,你们的确很辛苦,我也是扫过大街的人,这些我是非常清楚的。我会尽最大努力为大家争取多些福利,提高大家的待遇,但决定权在城建局甚至是政府层面的领导,我只能提些建议,尽力而为。
我说,高所长,你是我们环卫工人的知心人,你为大家所做的一切,大家心里会记住的,大家会感激你的。
方成全拎了一碗粉肠皮蛋粥回来,高所长对他说最近所里病号多,成全辛苦了,你也要注意身体。
方成全说,高所长,你放心,我没事的,我会把他们照顾好的,必要时会安排一名工人专职照顾他们,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高所长点点头,拍了几下方成全的肩膀离去。
方成全打开粥的盖子,捧到我旁边的条凳上放好,说你趁热吃吧,等会就凉了。
我吃了几口热粥,说成全,你怎么不弄点吃的。
他说我回去再吃,我老婆会煮宵夜的。前段时间,他老婆从家乡出来,进了一间化工厂当普工,他俩就搬出宿舍,到外面租房子住,解决了两地分居的问题。
我吃着粥,心里流动着暖意,这股暖意流遍全身,说你对我太好了,简直把我当兄弟看待,谢谢了。
他说,当前,我们环卫工人还处于弱势群体的地位,如果我们同事之间不互相关心,看不起我们的人就会更加看不起我们环卫工人。说环卫工人是城市的美容师,其实哪里比得上拿剪刀理发的。明天你就放假一天,好好休息,把病治好了才上班。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说,把活干好,对得住良心就是了,哪理得了那么多,别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老子不偷不抢的怕什么。
第二天清晨六点,我睁开眼睛,感觉好多了,其他人都已到路面普扫去了,别的铁架床上空空荡荡。我爬下床,放了自来水洗了把脸,不禁打了个冷颤,人变得精神多了。
我把环卫车推到长安街北时,方成全正在挥动扫帚,汗水已湿透他的胸襟。他见到我,一边扫街一边没好气地说,我不是叫你今天休息吗?你怎么还跑出来呢?你回去吧。
我拿起扫帚,跟他一起扫起来,说我的病已经好了,出来干活还对身体有好处,活络筋骨病会好得更快些。还有,扫大街变成了我的习惯,一天不扫大街心里就不舒服。这是我这个环卫工人的职业呀。
方成全“噗”的一声笑起来,说看你说得那么美,如果环卫工人都像你这样的话,流动性就不会那么大了,有些人做十天半个月就受不了,背起包袱走人,跟我们说拜拜了。现在环卫所常年招聘,不管什么人,人没病身体没有缺陷,肯干就行。至于其他的什么条件,都已经降低门槛了。
我说,主要原因还是工资太低了,不提高待遇怎么留得住人呢?
他说,这也是高所长正在头疼的事情。他当所长的当然也想提高大家的待遇,如果没人干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当个光棍司令,也干不了活呀。
旭日**,光芒照射,我俩手中的扫帚,沙沙沙地响起来,凑响了安城这天动听的晨序曲,悦耳动听。
夜闯贼窝找回环卫车
环卫所为每个环卫工人配备了一辆手推车,专门用于收集、装运垃圾。环卫工人到路面清扫时,把手推车停在路边,便开始打扫路面,打扫到一定数量的垃圾,就倒在车箱里收集起来,这样的话手推车不可能总是在可视范围,也就增加了被盗的风险。这天下午,我把手推车停在长安街一间药店门前,就开始打扫垃圾。大概扫了一百多米长的路面,准备收集垃圾时,我回过头来一看,顿时傻了眼,手推车不见了,赶紧跑过去那间药店门前,哪里还有手推车的影子?我的头“嗡”地一下炸开了,这下该怎么办?谁的手推车不见了谁就要负责,照价赔偿。
我问药店的一个女售药员,有没有见到手推车被偷。
她白了我一眼,说我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空闲去给你守着一辆破手推车。不要说你放在路边的东西,有时放在我们店里东西,都可能被小偷顺手牵羊。这年代是天下贼多。并不是天下无贼。
我扬手拦停一辆摩托车,赶忙跑去环卫所的办公室,径直去高所长办公室,他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鼻梁上挂着老花眼镜。我上气不接下气说,所长,我的手推车被偷了。
眼镜从他的鼻梁上滑下来,眼球鼓起来,说这是我们所这个月被盗的第十一辆手推车,这些可恨的盗贼,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实在太嚣张了。之前被偷的手推车都向**报了案的,但直到现在案情也没有任何进展。他说,罗洋,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这手推车呀,每个环卫工人都跟所里签了协议的,如果丢失找不回来,必须按照购置价格赔偿。这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说,这样的话,我这个月的工资就泡汤了,白干了,这工白打了。
高所长说,你也不用那么灰心丧气,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把偷车贼抓到,交给公安机关处理,把你用的手推车找回来,这样的话你就不用赔钱,说不定公安机关还会奖励你呢。
我说,高所长,这可是不一般的高难度动作,不过,我倒要试一下,一来不想赔钱,二来如果不抓到这些贼们,他们还会继续为非作歹,为害一方。
这天晚上,我与方成全合计一番后,决定去城郊的废品收购站打探个虚实,另一组人到建筑工地查找,发现线索立马与公安机关联系。
城郊的废品收购站位于山脚下,只有一条小路进出,周围荔枝林连成一片,星星点点的坟茔赫然可见,萤火虫闪烁着光芒在空中飞舞。我与方成全并肩沿着小路往前走,一辆货车迎面冲过来,车头灯的两束光芒照得如同白昼,令我有点眼花缭乱。等到差不多相遇时,货车突然急刹车,车上跳下两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他们堵住我俩的去路,其中一个圆脸的人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另一个留着板寸头,手臂上刺了个张开嘴巴的鹰,吐出血红的舌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说,我们两个是收废品的,听说这里有个收购站,想以后把废品销到这里来,这次来想了解一下行情,我们也想卖个好价钱。
板寸头问,你们以前销往哪里的?
方成全说,安北废品收购站,不过那里价钱比较低,而且老板很不好打交道,经常拖欠货款,我们不想跟他做生意了。
板寸头问,那你们就不怕这里拖欠货款?
我说,当然怕了,但是我们还是对这里抱有希望的。
圆脸的说,你们就进去吧,我们这里不会拖欠货款的,老板是个很有背景的人,你们算是找对地方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如果你们胆敢耍什么花招的话,就会吃不了兜着走。老板横得很哩。
方成全脸上陪着笑说,谢谢两位大哥指点了,我们没那些花花肠子。
他俩跳上车,开车呼啸而去。我瞄了一眼车箱,用帆布包扎得严严实实,心想里面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我朝方成全使了个眼色,继续往前走。
足足走了有半个钟头,我们终于到达一个小山窝,地名叫野人窝,这里就是城郊废品收购站,几十个工人正在忙碌着,把成堆的废品分类。一个工头模样的人牵着一头狼狗跑过来,喝道你们找死呀,竟敢夜闯野人窝。
我说,我们手里头有一些上等货,看你们这里敢不敢收?
工头说,有什么货我这里不敢收的?这里可是野人窝。
我凑上工头耳边,小声说这里讲话不方便,找个地方坐下谈吧。我四下张望,见到几个手推车的轮子躺在一堆废品之中,显然是肢解后变成废品了。
工头说,那我们去后面坐坐吧。
我们跟着工头往后面走。工头推开一扇铁门,里面堆放着电缆、沙井盖等,都是偷来变成废品的。他们当废品收回来,然后实物销售,这可是暴利。他指着这些东西说,还有什么东西我们这里不敢收的?但是价格不会比废品贵多少的。这样的东西,只有我们这里敢收,别的地方的老板还没这么大胆。
方成全说,这位兄弟,我们是在外面混的,见到什么顺手就拿来,想搞些环卫手推车给你们,什么价钱。
工头说,这个按斤计,每斤六毛,敞开收购。不过,千万别被“条子”(警察)盯上,省得给我们这里惹来麻烦。
我说,这个价钱太低了,我们要担的风险可不小哟。
工头说,谁没风险?就这个价钱,不会加一分钱,你有别的销路我也不留你。
一个梳分头的小混混走进来,他看到我和方成全,手指着我俩大叫,他们是环卫工人,肯定是来查他们手推车的下落。
工头把挂在胸前的口哨吹了几下,十几个清一色留着平头的男青年,个个手里拿着铁棒,凶神恶煞,向我和方成全围上来。
我横下心,顺手操起一块沙井盖,说我们是环卫工人,你们偷我们的手推车,环卫所要我们赔钱,你们还想打人,今晚老子就跟你们这帮死贼头拼了。老子既然来了,就没想着空手回去,我们环卫工人挣几个钱容易吗?可偏偏你们这些窃贼却要盯上环卫工人,打我们环卫工人的主意。
这时,外面响起尖锐的警笛声,十多辆**呼啸而至,荷枪实弹的警察把他们整个废品收购站团团包围起来,迅速行动把他们一个个抓起来,逐个被锁上手铐。
人群中,高所长走出来,分别与我和方成全握手。高所长说,我同公安局事前沟通好了,他们派了一个便衣跟着你们的,暗中保护你们,你们在这里有一段时间没出来,便衣发觉情况不妙,于是果断地通知公安局里派人增援,好险呀。
方成全声音颤抖着说,幸好你们来得及时,不然我们生命难保。这帮蟊贼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一个以收废品为幌子的盗窃团伙被公安机关摧毁,环卫所有好几辆手推车都在野人窝寻回来了,其中有一辆就是我使用的,那我也自然不用赔钱了。
表姐受不了**辞职
罗洋。吃过中午饭,我刚走到宿舍楼梯口,一个略显熟耳的声音喊我。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我的表姐胡云英。我与她有五六年没见面了,小时候我经常在表姐家玩,主要还是蹭饭吃。表姐后来嫁到邻县山区的一个农家,山多地少,生活比较清贫。
我说姐呀,你怎么来了?走,我带你去外面吃饭。
她连忙摆摆手,说我在车站吃过饭了。生活的压力,已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脸上的皱纹如同一条条沟壑,头发黑白相间。她在我脑海中的朝气找不到了,苍桑注满她的脸孔。才五十岁的她,看上去像个老太婆,如果不是她认出来,站在街上我还真不敢相认。
于是,我只好带她到宿舍里坐坐。按规定不可以随便带人到宿舍,但是不带她到宿舍,我又能带她去哪里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找个歇脚的地方也没有。一阵寒暄过后,她言归正转,说罗洋,你们环卫队招不招人,我想找份活干,今年夏季我家那里发生了洪水灾害,稻子等农作物全部被淹了,收成很差,有的田地甚至颗粒无收,不出来打工恐怕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她的目光中透出企盼。
我说,姐,扫大街是很辛苦的,你都五十岁的人了,干这活吃得消吗?
表姐说,没问题,姐身子骨硬着呢,能在家里干农活,扫大街一定没问题。
我说,那好吧,你坐着歇一会儿,喝杯水,我去问问环卫所的高所长,你等一会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急呀,有弟吃的一口,就不会饿着姐的。
没想到高所长当场拍板,二话没说同意招聘我表姐,他说岁数是大些了,但看在你的份上,就让她来上班吧。我是充分相信你,不给你面子讲不过去。
表姐负责莲峰巷的普扫及保洁,莲峰巷居住的多数是本地人,由于巷子太小,机动车进不去,只能推着环卫手推车上门收集垃圾。从长安街北拐进去,就是莲峰巷,环卫所这样安排,目的让她与我所负责的地段挨得近些,互相也好有个照应。这天早上,我正在扫大街,表姐一边向我这边跑过来,一边流着泪,我心里惊慌起来,停下手里的活,问表姐怎么了。
表姐把手里的扫帚一扔,一边抹着泪一边说,罗洋,这份活儿太受气了,简直没办法干下去,我刚才普扫任务完成后,有一个本地的老太婆就把一袋垃圾扔到地上,那个袋子被摔破,垃圾散落到地上到处都是,我好声好气地对那个老太婆说,叫她以后你不要把垃圾乱扔到地上,叫我上门来收走就行了,这路面是我刚扫干净的,就被她扔到满地都是垃圾,我又要重扫,这样很麻烦的。那个老太婆根本听不进去,立马转身回到屋里拿出一个扫帚,狠狠地打在我的头上,我的头上被她打出了一个小疙瘩。
我掏出纸巾给表姐抹泪,说姐,你就消消气吧,出来打工受点气很正常,特别是当环卫工人,哪个环卫工人没受过窝囊气?
表姐说,干活我不感到累,主要是心里累,那些人从骨子里看不起环卫工人,欺负我们环卫工人,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们鄙夷的目光。罗洋呀,真难为你,我真不知道你这几年在环卫所里打工,你是怎么样挨过来的?
我说,阿姐,什么活都要有人干,我跟你去找那个老太婆,看她敢拿你怎么样。我就不信没有讲道理的地方。
我与表姐来到老太婆的家门口,老太婆用力往地上吐了口痰,说你们想来报复我,我更加不用怕你,我喜欢往地上倒垃圾就倒个痛快,你们管不着。
我说,老太太,我们不是来报复,你一个老人家,我们怎么会报复你呢?我只想说一句,我们环卫工人也不容易,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
老人的儿子从屋里冲出来,双手叉腰,眼睛睁得比鸽子蛋还圆,说不要说你们两个,即使你们所长过来,我也不用看他的脸色,我们本地人根本不用怕你们外地人的,你们在这里为我们扫地,是我们出钱请你们干活的,不把活干好我就投诉你,到时一定有好戏看。
老太婆更加神气了,手指着表姐说,如果下次我倒垃圾,你还敢在我面前发牢**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一定会打破你的头。
我说,你们本地人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没有我们外地人行吗?你们母子喊打喊杀的,我虽然奈何不了你们,但你们这样蛮横无理,迟早会遭殃的,老天有眼。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着,老人的儿子“哐”地一声把门关上。
我与表姐低下头,挥动扫帚打扫老太婆门前的垃圾,扫帚落在地上,沙沙沙地响起来,似乎在哭诉心里头的委屈。
当晚,我给表姐头上受伤处擦了几滴活络油,心里骂那个老太婆天打雷劈的,竟然打一个扫大街的老人,实在太过分了。
此后,那个老太婆存心与表姐作对,看到表姐把路面扫干净了,她就从家里把垃圾提出来,随意倒在地上。头几天表姐还会说几句,但那个老太婆变本加厉,表姐就不出声了,把地上扫干净就离去。她说没必要跟这种人讲道理,讲了也白讲。她叫我帮她找别的活干,只要不当环卫工人就行,如果找不到别的活干,她宁愿回家乡种田去,一日三餐吃少些甚至挨饿也无所谓,这样下去她实在受不了。
我看表姐确实不想再干扫大街的活了。那天我在街上遇到了毛利军,他正在街上检查路灯,我把表姐的遭遇讲给他听。他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们路灯所正缺一个做饭的,你表姐去做刚好,待遇与环卫所差不多,但人要清闲得多,而且不用风吹日晒。
表姐临走前,眼睛噙着泪对我说,老表弟,真的难为你了,姐做了几个月就做不下去,你却能撑得住,姐打心眼里佩服你。姐求你一件事,以后见到我们的亲戚、同乡等认识我的人,不要跟人家说我在城里扫过大街,好不好。
为什么?我不惑。
因为我怕他们也会看不起环卫工人,担心他们会看不起我。不是姐看不起环卫工人,姐也知道当环卫工人是光荣的职业,但是姐真的不想让熟人知道自己的这段经历。
我沉重地点点头,心里如锋利的刀子在剐着一样难受。
扫街发现路边死尸
这天凌晨四点多,喧嚣了大半天的长安街北开始沉寂下来,不过依然霓虹灯闪烁,光芒四射,显示着安城的活力。我挥动着扫帚,与往常一样开始一天的作业,心想幸好自己是在这条繁华地段扫大街,如果被安排在偏僻地段扫大街,而且经常三更半夜开始劳作,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搞不好会被吓着。在一棵树下的垃圾桶旁,一个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一个酒瓶子也躺在地上,散发出浓烈的酒气。这个酒鬼应该是醉倒在街上了。我挥动扫帚凑前观察,这家伙像死猪一样躺在地上,听不到他呼吸的声音,看样子不像睡着了,心想这个人凶多吉少。我停下手里的活,伸出右手的手指往他鼻孔前一探,没气了,再拿起他的手腕按了一下脉,也摸不到跳动。这可吓了我一跳,这个人死了。真没想到扫街也能发现一具死尸,真是倒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自己镇定下来,在公共电话亭打通了**的报警电话。过了几分钟,好几辆**呼啸而至,拉起警界线把现场封锁起来,警察们有条有理的拍照、取证,连我也被盘问起来。
我说是我报的警,我发现了死了一个人,报警应该没有错吧。
一个便衣警察说,当然没有错,但你也要跟我到**走一趟,协助我们警方调查。
我说,我还要跟你们走一趟?我难道不用扫大街了,我这还大把活等着**呢。
便衣警察说,我们也是奉公办事,不是故意为难你,把你的领导叫来,叫领导合理安排一下你这里的工作。
我说,早知这么麻烦,我就当作没看见,省得惹来这么多麻烦,我良民一个,只管扫好自己的大街,搞好治安是你们警方的事情,当然发现了死尸不报警也不对,但我真的是经不起你们折腾。
我通知方成全赶到现场,问他该怎么办。他说你就去协助警方吧,这个地段的活儿就由我来干吧,你把你自己看到的告诉警方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可能报警也报出问题来嘛。
我想方成全说的有道理,就按照他的意思办吧。
在**的审问室,两个穿制服警察问了我几分钟就离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让**坐着,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钟。干等着连水也不给一口喝,坐在那里打发时间,真是折磨人。我心里越想越气,抡起拳头猛拍了几下桌子,说你们**讲不讲道理,是不是把我当作杀人嫌疑犯呀。
那个便衣警察说,我们只不过把你留在这里,协助我们警方调查。
我说,我协助你们调查,有你们这样协助调查的吗?把你们所长叫来,否则我就投诉你们。早知道这样,打死老子也不报警,还经常宣传说让群众协助警方搞好社会治安,我看你们这态度不是想群众协助你们。这样的话,哪个敢协助你们?
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走过来,说你别吵,我是这里的**所长,我们的办案程序是这样的,你有什么意见尽管对我说。
我说,你们猪脑子呀,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我凌晨四点出来干活,既没吃早餐,也没吃中午饭,现在都下午三点了,连水你们也不给一口喝,你们是不是要把我饿死在**?如果你们这样对待报警的群众,以后哪个敢向你们报案?你们是不是看我是个环卫工人,看不起环卫工人,就这样故意刁难我呀?还**警察为**呢,如果你饿这么久,我看你能不能顶住。
**所长白了一眼便衣警察,说这个同志反映是否属实?
那个便衣警察点点头,脸别向一边。
**所长骂道,你办得什么事呀,快点给这位同志叫个快餐来,十分钟内不给他弄到吃的东西,取消你今年评优资格。怪不得人家发那么大火。
**所长给我端来了一杯饮用水,说是我们**工作有不足之处,实在对不住了。
我仰头喝了一杯水,说所长大人,再给我倒一杯吧,我实在饿得快不行了,弄杯水喝也好呀。
**所长又给我倒了几杯饮用水,一个劲地赔不是。
我狼吞虎咽般吃了一盒快餐,才慢慢缓过劲来,说你们想饿死我这个良民,我去**局投诉你们,你们实在做得太过分了,我报警协助你们调查,却让我饿得快要晕倒,以后再也不敢报警了,就算看到了什么也不敢说了,省得被人家饿死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所长说,真的对不住了,这个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对,还望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这一回。
我说,你们什么时候让我走,我扫大街的可没你们那么轻松,少扫一会都不行。
**所长说,我已通知你们环卫所的高所长过来,让他办一下手续,你就可以走了。
高所长来了,他听了我的遭遇后,对**所长说,领导,你这是明摆着看不起环卫工人吗?协助你们调查,这个没问题,但饭总要给人家吃,你自己一餐不吃饭行不行,就算犯人都要给饭人家吃了,何况人家协助你们调查。
**所长说,高所长,这是我工作的疏忽,我已经向罗洋道歉了。
高所长说,罗洋,我们走,以后没事情不要乱报警呀,小心饿死在**都没人知道。
我识趣地说,那是,下次我不会再上当了。
**所长说,我知道你们说的都是气话。
高所长脸黑下来,说能不气吗?这样的事情,即使是佛都会生气了。
我说,高所长,别气了,我刚吃饱,我还要去扫大街,干一会活好好消化肚子里的食物。
高所长竖起拇指说,好样的,像你这样的环卫工人,才称得上我们可敬的城市美容师。
遭遇讹诈好在领导撑腰
完成了这天下午的保洁工作,我把最后一小堆垃圾倒进环卫手推车,准备起身拖着环卫手推车离去,接班的同事已经接上手干起活来了,该是我下班的时候了。虽然已过了中秋节,但是安城依然像夏天那样热得让人浑身不自在,特别是像我这样的环卫工人,在街面上巡扫垃圾自然不轻松,浑身上下都是汗水,怪不得人家说这种天气是“秋老虎”。我算是领教到“秋老虎”的厉害了。
就在我拉动环卫手推车的那一刹那,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说我等你好久了,终于等到你出现了。一个五短三粗的矮个子站在我身旁,他系着领带,手腕上戴着块金黄色的表。
我说,你冷不防拍我的肩膀,差点吓着我,我可是不认识你的。
矮子说,你不认识我没关系,这辆垃圾车是你的吧。
我说,这是我单位环卫所的,算得上是公家的财产,是我在使用,怎么啦?
矮子说,承认是你的就行了。我在倒车时,由于你的垃圾车挡住了我的车,这样两辆车就碰在了一起,导致我的新车后保险杠被刮花了。
我这才发现,环卫手推车及前面一台新轿车的后面都有刮碰的痕迹。我放下环卫手推车,说你是想找我赔钱是吧,那我告诉你,没门!
矮子说,有没有门不是你说了算,你的垃圾车把我的新车刮花了,我随便修补一下,就要一两百元,弄不好还要好几百元。
我说,我的环卫手推车放在路边,你自己开车不带眼睛乱倒车,想我赔你钱,你赔我钱还差不多,我的环卫手推车可是公家财产,你碰花了就不用赔?再说,我的环卫手推车放在路边,是你的车撞上了我的环卫手推车,不是我的环卫手推车撞**的小车,这点你可要搞清楚。这就是活生生的恶人先告状。
矮子说,你今天不赔也得赔,你认识我是谁吗?
我说,我认识你这样的人干吗?我管你是谁,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讲道理,你撞我的车还叫我赔钱,讲到哪里我也不怕。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遇到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矮子说,我告诉你,你把我惹急了,后果非常严重。
我说,有多严重呢?要不要把我的头砍下来?
这时谢小勇放下自行车,小跑过来说,矮三,你跟我们环卫工人较什么劲?有本事找那些有钱人去拼个高低,其实我们的环卫手推车放在路边怎么会弄花你的车呢?肯定是你自己开车不小心撞上了,况且你叔又是我们的领导,因为这点小事搞得大家不开心,何必呢?你的新车不是买了保险吗?刮花了找保险公司赔就是了,总之你自己又没什么损失。
矮三手指着我说,不能便宜了这个家伙,保险公司赔是另外一码事,我就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赔。
谢小勇说,罗洋,矮三是我们高所长的远房侄子,大小也是个老板,你就当委屈一下自己,对他说声不好意思。这点小事就这样算了,没必要大动干戈。
我横下心来,说人家撞我的车,要我赔礼道歉,没门。老谢,你找高所长过来,我也不让步,大不了我不干了。连你这个环卫工人的亲属也看不起环卫工人,甚至这样欺负环卫工人,那以后还有谁看得起环卫工人,更谈不上什么尊重环卫工人。
谢小勇说,矮三,这件事你的确过分了,是你没道理,要不要叫你叔叔过来处理?
矮三把双手环抱在胸前,满脸不屑地说,那就叫我叔过来处理吧,我就不信我叔不帮自己人。
没多久,高所长坐着环卫所的车赶到现场,他从车上跳下来,脸色凝重,如同乌云密布,说罗洋,这里没你事了,你可以下班了。谢小勇迎上去,跟着他身后。
矮三说,阿叔,你怎么护着外人?如果你不帮我,我以后就不叫你叔了。
高所长跨大步冲上去,左手一把抓起矮三的衣领,右手扫了他一巴掌,大声骂道我还没你这样的侄子,刚才在电话里老谢都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了,像你这样的人,不打白不打。
矮三说,你以为你当个环卫所的所长,就很了不起了,连自己人都看不起了,还动不动就打人,我告诉你,姓高的人当中,就你混得最差,有什么好神气的。
高所长撸起衣袖,说我今天就打你,就当是我替你爸教训你的,你以为你挣了几个钱,我就不敢教训你了,村里人哪个不知道你那钱都是给**婆拉**挣来的,不干净的钱花着心里也不舒服,真是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矮三一看这阵势,觉得真的把高所长激怒了,这可没他好下场。他便顾不了那么多,一溜烟跑进小巷躲去了,省得一顿皮肉之苦。高所长并没有收手的意思,他立马跟着追上去,幸好谢小勇手快,一把抱住他,说高所长,你是领导,不要跟这小子一般见识,何况这街上人来人往追上去打人,造成的影响也不好,修理这小子,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拉起环卫手推车,说高所长,给你添麻烦了,我实在是无辜的。
高所长说,罗洋,是那个矮子故意找你的茬,作为他的长辈,应该说我给你添麻烦了。其实我是知道这个矮子的为人,但没想到他还竟敢欺负到我们环卫工人头上来。我是环卫所所长,环卫工人就是我的兄弟姐妹,欺负环卫工人就是欺负我,我肯定要站出来为自己的兄弟姐妹出头。这是必须的。
谢小勇说,高所长,你是我们的好领导,也是我们的贴心人。
我拉着环卫手推车离去,心想假如今天高所长护短我该怎么办,不过庆幸自己遇到一个好领导。说实在的,不扫大街我还不知道找什么活干呢。
一把扫帚打败小摊贩
这个月的考核量化中,我被谢小勇扣了五十分,即在工资中扣出五十元作为罚款。我也知道这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但我这刚扫完的路面,前脚离开就又被人扔了垃圾,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于应付。比如有一个人边逛街边啃甘蔗,恰好这个人又没有环境卫生意识,边走边吐蔗渣,让我跟着他扫也忙不过来。遇到这种人最令我头疼,如果出面制止人家,可能引发吵架甚至打架,别说怎样把活干好,这样一天到晚在街道上气都快气死了,哪来心情扫大街?
谢小勇说,罗洋,罚你的钱我其实于心不忍,但是没办法,的确最近一段时间长青街北的保洁做得比较差,时常能发现比较多的垃圾,如果这样的情况我不处理你的话,上面怪罪下来我也吃不了兜着走,你就当体谅一下我的难处。
我说,我跟往常一样卖力地干活,没有半刻偷懒,主要是由于几个小贩在长安街北流动摆卖,他们卖得都是水果,人家买了他们的东西边走边吃,垃圾边走边扔,这样请神仙来也扫不干净。
谢小勇说,这件事情我早几天向城管大队反映,他们已派人前来查处,但是小贩跟他们玩起了游击战,城管一过来查,他们马上嗖地逃进小巷,等城管一走,他们立刻出来摆卖做生意,城管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候着一个地方,他们说人手不足,确实没有根治的办法。
我说,我去找他们谈谈,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他们做生意我不管,但是他们影响到我的收入了,我可不能不管。如果他们不让步,我就弄得他们做不成生意。
谢小勇说,我跟你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他们往往是同乡住在一起,人多势众,动不动舞刀弄棍。
我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在长安街北流动摆卖水果的小贩主要有三个,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他们手推双轮平板车边走边卖,各自都卖一样水果,一个卖甘蔗、一个卖柚子、一个卖桔子,而且经常一起出动,各自距离三五十米,发现动静互相通气,所以城管也奈何不了他们。我最烦的就是卖甘蔗的,人家买他一根甘蔗,蔗渣从街头丢到街尾,这样搞环卫所不罚我才怪。
这天下午,那个卖甘蔗的头顶着破草帽,拉出平板车放在街边做起生意,眼睛不停地扫视着两边,警惕性不比狐狸逊色。我和谢小勇走到他的平板车前,我说这位老板怎么称呼?
他说,如果你要买甘蔗,我会很高兴,但是你要查户口,你还没有这个权力。
我说,你在这卖甘蔗,我在这扫大街,好像没有关系,其实有关系,人家买你的甘蔗边走边吃,蔗渣边走边吐,我这扫街的活儿就干不好,干不好我就被罚钱,上个月已被罚五十元了。
他说,你没扫好大街,就来找我麻烦,那我的甘蔗不好卖,没钱开饭去找哪个麻烦?
谢小勇说,大家都是出来挣碗饭吃的,不是找麻烦,我们找你的意思是你能不能通融,去别的地方摆卖,毕竟这里是重点区域,城管局管得也严,如果你愿意去别的地方摆的话,这样大家都好做。
他说,谁不知道长安街北人流量大,去别的地方摆人少生意就差,你说的倒轻松,去别的地方摆,想让我挪窝,城管都拿我没办法,何况你们?
我说,走不走随你的便,我没权查扣你的东西,但是扫干净大街是我的职责。说着我就在他平板车周围扫起来,扫帚扬起路面的灰尘,行人纷纷掏出纸巾捂着鼻孔躲避。就这点小地方,我不停地扫,有行人过来我就扫,他拉着平板车走,我也跟着扫,成心不让他做生意。
站在一旁的谢小勇笑着说,你扫累了,就让我上,这样多过瘾,给面子不要面子,丢人。
我足足跟他较了两个多小时的劲,让他没有做成一分钱生意。他估计撑不住了,说这位师傅,你放过我吧,就算我求求你了,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呀。
我说,放过你,此话从何说来?我就是负责这条街道环卫清扫保洁的,不扫大街谁给我发工资?
谢小勇说,大家都有难处,你到别的地方摆卖,还是同样做生意,何必一定要在这里摆卖,这样大家相安无事。这条街是严管街,上面盯得紧,随便松懈环卫工人就会被罚,你也体谅一下环卫工人,环卫工人就容易吗?你经常在这里摆卖,应该看到环卫工人的辛苦吧。
他说,我也知道环卫工人很不容易,同我们小贩一样风吹雨打的,挣几个钱不容易。
谢小勇说,你就去城管局搞得固定摆卖点吧,那里收点管理费,但是可以安心做生意。
他点点头,说只能这样了。
我说,不是我成心跟你作对,我也是**的,还望多多包涵。
他说,能不包涵吗?不包涵一分钱生意都做不成,算我怕了你了。当然我也理解,你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他脸上挤出苦笑,拉着他的平板车低着头离去。
谢小勇说,罗洋,还是你有办法,城管对他们几个无计可施,没想到你把他征服了,只要你把这个卖甘蔗的征服了,其他的就会跟着他走的,他们几个同乡都是共进退的。
我说,其实我是**无奈,如果讲道理能讲通的话,我就不会这样做了,不过好在他也能理解,如果遇到别的纠纷,以我的判断,他早召唤他的老乡过来喊打喊杀了。
谢小勇说,毕竟我们都是弱势群体,而且都是从外地来挣口饭吃的,彼此都不容易,他当然能理解了,理解万岁。
这次,我把因流动小贩增多导致的垃圾乱丢难题化解了,但不可能自此小贩就在长安街北断绝,他们还是会来摆卖的,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决策者思考的事情了。
垃圾场灭火后坚持扫街
这天深夜,环卫工人宿舍鼻鼾声有节奏地此起彼伏,劳累了大半天的环卫工人都已睡觉了。突然,消防队的救火车呼啸驶往垃圾填埋场。高所长气喘吁吁赶到宿舍楼,一脚踢开一间宿舍的门,大声喊大家快点起床,垃圾场起火了,快点去协助救火。整栋宿舍楼炸开了,大家一骨碌跳起床,带上工具等集中乘坐环卫运输车前往垃圾填埋场增援。
安城的垃圾填埋场位于与邻县交界的偏僻地带,垃圾露天堆放,没经过任何处理,常年臭气飘散,被省政府督办要求限期整改治理,但由于选址未能落实而一直搁置。垃圾中含有易燃物品,如安城中药厂每天倒往垃圾场的药渣十车次以上达几十吨,极为容易引起着火。进入垃圾场只有一条简易的泥路,年久失修,到处坑坑洼洼,我们站在环卫车上,被颠得晕头转向,再加上闻到刺鼻的燃烧垃圾的臭味,我觉得快要窒息了。垃圾场火光冲天,燃烧的垃圾呼呼地响着,不时发出几声爆炸声,把火焰溅出数米远的地方。消防队员已经赶到现场扑救,架起几条水龙射向火海里,但没于火势太大,效果似乎并不太理想。
我们逐个跳下环卫车,方成全给每个环卫工人分发了一条毛巾,要大家把毛巾浸湿当口罩用,我们可不像消防队员那样,做足了防护措施。高所长与消防队员讲了几句话后,对环卫工人说大家分成两组,一组到池塘里挑水,作为扑火的后备用水,另一组到山边,铲出一条防火隔离带来,以免大火烧过现有的隔离带。我被分在挑水组。从池塘到蓄水池,大家站着排成一条人龙,从池塘打起的水逐个传到蓄水池,我与方成全负责打水。这个池塘没有活水流进来,其实是垃圾场的渗透液里流进来的臭水,自然恶臭难闻。情势十分火急,不管它臭不臭了,我一脚跨进水里,打起满满的一桶水就往上传,大伙儿跟着七手八脚地干起来。救火哪个敢怠慢呀?
干了一个多小时后,我的身上到处是汗水和淤泥,不知什么时候,右手的手肘不知被什么东西刮出一条伤痕。方成全说你去休息一会吧,把伤口包扎一下,现在要当好消防协助员。如果治安队员是协警的话,那现在就是协消呀。大家听后轰然大笑,好一个协消,反过来就不消协,消费者维权协会呀,有意思吧。
我摇摇头,说这点伤算不得什么,轻伤不下火线,谁叫我是环卫工人?
轻伤不下火线。传递水的环卫工人跟着喊这句话,震耳欲聋的呐喊鼓舞士气。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大火终于被成功扑灭了。我们回到环卫宿舍,排队冲凉,换去沾满泥水的衣服,已是拂晓时分。方成全说如果实在身体顶不住的话,可以申请在宿舍睡觉。但他还是动员环卫工人到路面去,完成各自负责的普扫任务,因为即使突击组的人全部上阵,路面清扫还是人员不足。
我打扫路面没多久,谢小勇走过来帮忙打扫。我说老谢你是监督人员,亲自上阵帮我打扫,我怎么好意思。
谢小勇说,什么监督不监督的,都是在环卫所打工的,把路面扫干净,这是大家共同的职责。你这边任务量相对重些,所以我过来帮你扫一会。刚才我看到你这边与莲峰巷交界的地方有很多垃圾,你一定要打扫干净。
我挥动着扫帚,说不可能吧,我刚才扫干净的,怎么这么快就有很多垃圾呢?经过前一段时间与住户、商户沟通,那一带已没人乱倒垃圾了,而且设置了几个垃圾桶,他们不可能跟我过不去,我也实在没有得罪他们的地方。
谢小勇眉头皱了一下,说这样的话,极有可能是负责莲峰巷清扫的小王为贪图方便,故意把垃圾扫过来。如果被查实,我一定要作出处罚。小王在环卫队上班几个月时间了,平时不爱言语,即使与他聊天,他也是爱理不理的。他是个大龄未婚青年,由于家里贫穷,又加上在环卫所打工,一直找不到对象,成了个环卫王老五。
我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说如果所里个个都像他这样做的话,你把垃圾拉到我这里,我把垃圾扫到你那里,怎么能把路面扫得干净?
谢小勇说,我也考虑过,你一向干活都是很认真负责的,不可能不把那一块路面打扫干净。
这天凌晨普扫,我比别人提早半个小时上班,把长安街北与莲峰巷交界处打扫干净后,把环卫车拉到小巷里面,与谢小勇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一会儿,小王开始普扫,他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把交界处的垃圾扫到长安街北,他那边倒干净了,我这边却又出现了垃圾。正当他想离去,我和老谢跳出来。老谢说今天我是亲眼看到你把垃圾扫到别人负责的区域,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王脸色涨得通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说我没什么好说,随你处罚吧。
谢小勇黑着脸说,你这种行为,按照环卫所的规定,罚款五十元,你要白干好几天。他掏出纸和笔,准备开罚单。
我赶紧说老谢,你等一会,小王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你就不要罚他了,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吧,我们环卫工人挣几分钱不容易呀。
我向小王使了个眼色,小王心领意会,说老谢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如果再犯的话,随你怎么样处罚,我都不敢吭声。
谢小勇沉思片刻,说既然罗洋不追究,我就放你一马,不过如果真的再犯的话,一定加重处罚。虽然这次不罚款,但你要把扫到长安街北的垃圾打扫干净,让你长点记性,这样不过分吧。
小王连忙说不过分,这是我应该做的。罗哥,对不起了,给你带来不少麻烦了。
我说,以后不要这样做就行了。
谢小勇说,小王,你肯定知道这样做的后果,第一、可能处罚罗洋,因为在他的责任区域出现垃圾,第二、环卫所可能被群众投诉,这个地段经常出现垃圾,群众会有意见的。还有,假如我真的处罚了罗洋,岂不是委屈了他,我们都是做这行的,大家是同事,你真的要换位思考。以往出现这种情况,弄不好环卫工人之间会打架,搞得大家像一对冤家一样,多没意思呀。
小王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点头称是。我和老谢也挥起扫帚,与小王一起打扫垃圾。一阵风儿轻轻地吹在脸上,给我带来舒适的感觉。
承包路段清扫增加收入
这天中午,我把长安街北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乎见不到垃圾。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感到舒服极了,这街道也同人一样,弄得干净了就会增色不少,显得风度翩翩。如果一个人穿着名贵的衣服,浑身上下到处脏兮兮的,臭气哄哄,即使衣服再名贵也无法体现品位。我抹干净脸上的汗水,走在下班的路上,走到长远路时,正在负责保洁的珍姨停下手里的活,说罗洋,这么急着下班干吗?帮我扫一会吧。珍姨是本地人,是当地的村委会把她安排到环卫所上班的。她的身躯早已发福,走路如企鹅般缓慢。长远路五百米长,是一条小巷,由她负责普扫及保洁。她的工作量,是环卫所里环卫工人中最轻松的。这也是所里对她的特殊关照。
我说,既然珍姨下了命令,我肯定要扫一会的。说着拿出挥帚扫地。
珍姨说,我这条路承包给你来做,每个月给你三百元,你愿不愿干。也就是说,所里发给我六百元,我分一半给你,这样你就多打一份工,可以多挣些钱,我也不用去干得那么辛苦,也能分享一点劳动成果,这样就可以实现双赢的合作局面。
我说,我想干,但不知领导会不会有意见。
珍姨说,只有你愿意干,领导那关由我来处理,你只管把地扫干净和拿钱,其它的事由我来摆平。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这份工作,我有几栋楼房出租,收租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只不过村里安排的工作,村里还给一定的就业补贴,每个月发给我六百元,如果不干的话就没有,所以才干到现在。我考察你有一段时间了,发现你干活很负责任,交给你来干,我也放心。
我说,多谢珍姨看得起,只要所里的领导没意见,你肯给我三百元,我每天多干一两个小时,身体吃得消,而且一定会干好的,一定让你觉得出了三百元值得的。
扫了没多久,珍姨开始气喘吁吁,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说,珍姨你回去吧,由我来扫就行了,现在太阳那么猛烈,像你这样的富婆,哪里受得了呢?
珍姨说,再好不过了,从今天开始,我负责的这条路就承包给你来打理,你无论如何都要扫干净,不要让我交不了差。
我说,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坐了一会,在士多店买了瓶饮料,一边喝一边回家去了,嘟哝太阳那么猛,想晒死人呀,真是好难顶呀。
谢小勇骑着单车巡查环境卫生,他见我在长远路打扫,停下来问,罗洋,你怎么给珍姨扫呢?学雷锋呀。
我说,她转包给我扫,一个月给三百元。
谢小勇说,怪不得这么干净,原来是你在这里清扫。干活还是我们这些外地人卖力,我们所里有几个本地人在一线普扫、保洁,她们天亮之前出来扫一两个小时,太阳一出来,就转身去市场买菜回家做饭,一来怕晒太阳,二来怕见到熟人,他们的工资却比我们这些外地人要高好几倍,如果所里发六百元,村里就会给她们补足一千多元,享受当地人的最低工资标准。本地人没心思干活,有时遍地垃圾也不能扣她们的工资,如果扣她们的工资,她们就去上面闹,领导有时也拿她们没办法,管理她们是令人头疼的事情。所以,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所长也交代过,不要对她们几个太严格,听说高所长也没权力炒她们鱿鱼。
我说,她们几个是死猪不怕滚水烫。我们这些外地人,干得不好就要罚钱,如果出了大的差错,就要炒鱿鱼,哪个敢怠慢呀?
谢小勇说,由于本地的环卫工人消极对待工作,严重影响到外来环卫工人的积极性,本来贫富差距导致心理不平衡,这样下去无疑会雪上加霜呀,上个月递交了辞职报告的就有三四十个人,即使高所长每天去劳务市场招聘,环卫所还是招不够人干活。
我说,我是当一天环卫工人,就要干好一天的活。老谢,珍姨把长远路承包给我来普扫、保洁,你说高所长会不会有意见?
谢小勇说,珍姨是本地人,本地人都有一定的实力,高所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乡里乡亲的,还能拿她怎么样呢?
我说,珍姨会不会不给我那三百元?
谢小勇说,应该不会的,她也知道这是用汗水挣来的辛苦钱,她也是在大街上扫过的,体会过其中的劳累。况且,她现在不用干,每个月坐着都能领到九百元,多舒服呀。中午你就别回饭堂吃,一起回我租的屋里,我买些猪头肉等下酒菜,陪我喝几杯,这段时间没人陪我喝酒,心里闷呀。
我说,好哟,我也好久没闻到酒肉的香味了,想着就流口水出来哩。
扫完长远路,我和老谢来到肉菜市场,见到小王正在市场里头扫地。我说小王,你什么时候来市场上班的?
小王嘿嘿笑了几声,说我是干完所里的活,就到市场干,现在打两份工,增加些收入吧,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谢小勇提了猪头肉、白酒等,说小王,你小子还挺有经济头脑的,一个人打两份工,这市场上人多,遇到合适的姑娘就抱一个回去。我们三个哈哈大笑起来,出入市场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高兴时想笑就笑,管他们呢。
小王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呀。他说环卫所里不少人打两份工的,有些人利有空闲时间捡废品,有些人到家政公司兼职做清洁工等,想方设法多开渠道增加收入,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我与谢小勇干掉几杯白酒,他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
谢小勇说,我最近一段时间老是发梦,梦见那些死去的人,十多年前,那时我刚当环卫工人不久,那天刮台风下起暴雨,路面积起两米多深的水,一个与我很谈得来的环卫工人,在排水时不小心掉进下水道,就这样走完了四十岁的生命历程,多可惜呀,我早几天还梦见他呢。有时想起他的家属恸哭的情形,我的心都碎了。
我说,老谢,那都是过去的事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往事不堪回首。
一个月后,珍姨兑现了她的诺言,发给我三百元的工钱。那晚,我兴奋得哼着无名小调,心情如阳光般灿烂。
扫街病发街坊出手相助
长远路8号住的是钟伯一家,这栋小洋楼具有欧陆建筑风格的特色,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在这条路上独树一帜。钟伯是个退休教师,满头白发,和蔼可亲,老花眼镜后的眼睛炯炯有神。我有时扫大街经过他家楼下,钟伯见到我一出现,会朝我点点头,或者说“扫得真干净,你辛苦了”的话语,说得我心里感到很是欣慰。那次,钟伯下楼取报刊,见到我满头大汗,叫我上他家里喝水,歇一会儿再扫地。我摇着头说,不行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了,毕竟我是在上班,这样哪里好意思呢?
钟伯说,磨刀不误砍柴功,你等一下,我把茶水端下来。
喝着钟伯倒过来的茶水,我心里热乎乎的,人家给我茶水喝,说明这是对一个环卫工人的认可,表明一个环卫工人得到市民的尊重。一个本地人主动倒茶水给环卫工人喝,这在环卫工人中是不多见的。
钟伯说,小罗,你负责长远路清扫保洁后,这条路上的垃圾明显变少了,整条街道变得干净了,住在这里感觉舒服多了。街坊们对你的评价很高,认为你工作真正做到了家,为我们市民打扫了良好的居住生活环境,大家准备给安城的领导写信,要求有关部门表扬你。
我连忙摆摆手,说千万不要这样,我只是个环卫工人,扫干净大街是我该干的活,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拿了工资就应该好好地干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可表扬的。再说,长远路是别人转包给**的,如果上面追查下来,这不就露馅了吗?
钟伯点点头,说有道理,但不管怎么样,你把街道打扫得这么干净,街坊们心里还是感激你的。在你身上,充分体现了环卫工人无私为城市洁净默默贡献的精神,这不仅值得别的环卫工人学习,也值得其它行业的从业者学习。这是促进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动力。
我说,钟伯呀,你就别夸了,再夸我就要飘上天了,脚跟都快要站不住地了。
钟伯笑着说,你呀,真是个老实人。
打那以后,我与钟伯便熟识起来,街坊们也逐渐对我产生了好感,小孩见到我,不叫我垃圾佬,而是叫我罗叔,大家见面互相打打招呼,彼此的心情都会好些。当然,我还是与往常一样,尽职尽责把街道打扫干净。
又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天空中见不到一丝云彩,闷热得令人难受,这种天气被称为“秋老虎”。环卫工人在街上扫一会地,汗流浃背,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被汗水湿透。烈日下,没有一丝风儿,路边的树一动不动地无精打采。我不停地挥动着扫帚,身上的汗水像虫子般往外流,额头的汗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肚子隐隐作痛,也许是早上在路边吃的肠粉不干净。
我想坚持一会儿,把长远路普扫完成后,再去药店买些药吃,但是到肚子越来越疼,手里的扫帚显得越来越沉重。当扫到钟伯家门口时,我实在扫不动了,只好坐在一棵树阴下,剧烈地喘着粗气。
站在阳台上浇花的钟伯见到我瘫坐在地上,感觉不对头,立马放下手里的浇花器,跑下楼来问我哪里不舒服。我说,肚子疼得很厉害,翻江倒海般难受,可能早上吃了不卫生的东西。钟伯说,那就赶紧上医院去看看,我陪你去。
我说,不用去医院,我坐着歇一下看看,等会儿去药店买点药吃就行,没多大事的。我想何必浪费钱呢,上一趟医院没有上百元钱,出不了医院的大门。钟伯好像看出了我的顾虑,说钱由我来出,你不用担心。
我说,没事的,等一下就没事的,多谢钟伯了。钟伯说,那这样吧,我回家里拿些药来给你吃,看看效果如何再说吧,如果真的不行,那就必须上医院。这病来如山倒,实在扛不住就千万不要硬扛。
我点点头,说那就劳烦钟伯了。
吃了钟伯拿来的药,又在地上坐了大概十多分钟,我上了一趟公共厕所,把肚子中的秽物排放出来,彻底放松,肚子慢慢地就不疼,整个人感觉舒服多了。我掏出两元给钟伯,说这是药钱。
钟伯说,你这么客气干什么?如果不是熟识的人,我也不会从家里拿药来给你吃呀。你就回去休息吧,最好向环卫所申请病假,等身体完全康复才上班。
我说,我没事的,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说着我拿起扫帚继续扫大街。
钟伯说,你生病了还要把地扫干净,这真令我感动。以后谁乱扔垃圾被我看到的话,我一定会骂他的。
我把长远路打扫干净后,才下班回去环卫所饭堂吃饭,生病的事压根没向领导汇报。领导有领导的事情忙,我何必去麻烦人家呢?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钟伯送给我两盒月饼,他说这是一点小小心意。我说我一个环卫工人,何德何能,岂敢让你老人家破费?
钟伯说,你就收下吧,你把街道打扫得这么干净,吃我两盒月饼,是我心甘情愿的,这有什么破费不破费的,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这个老头子。他说你可以把月饼寄回家去,给你的家人吃的,让他们也尝尝安城月饼的味道。
我说,钟伯,你这么看得起我这个环卫工人,真的是太感激了。我一个扫大街的环卫工人,把大街扫干净是我的本职工作。
钟伯说,我送月饼给你,是觉得你人好,对工作非常认真负责,这是值得我尊重的地方。
我说,你不送月饼给我,我还是会照样把大街扫干净的,做到尽力而为。环卫所发给我工资,我就应该把工作干好,这是职责所在。
钟伯送给我月饼之后,陆续有其他街坊送来月饼、茶叶之类的中秋礼品。我算了一下,街坊送来的月饼共有几十盒,我给秀英邮寄了两盒外,还给了方成全与谢小勇各两盒,剩下的全部拿回环卫所,与所里的环卫工人共享。街坊们送给我月饼,不是送给我个人的,而是对全体环卫工人的褒奖,大家理应有福同享。
高所长说给我一个安城优秀环卫工人的名额,要我做好去领奖的思想准备。
我说还是把这个名额给方成全或者谢小勇,他们在环卫所工作的时间比我长,资格比我老,特别是谢小勇,是我们环卫所里元老级的人物,工龄在环卫所里是最长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高所长朝我竖起大拇指,说好样的,难得你这样深明大义,真是个好环卫工人,我的好兄弟。
这年的环卫工人节,谢小勇被评为安城优秀环卫工人。其实,他不知道这个名额是我让他的。
抓贼负伤住院一家团聚
拂晓,长安街北普扫完毕,我转入长远路普扫,洒水车放着悦耳动听的乐曲驶过,冲洗着路面的尘土。我们这些环卫工人,就是每天最早起来给城市洗脸的人,把城市的脸面洗干净了,住在这里的人才会感到舒适、自然。最近一段时间,长远路治安状况不尽人意,经常出现入屋偷盗事件,弄得人心惶惶,一些老街坊出于安全的考虑,成立了义务治安巡逻队,以离退休老人为主,钟伯就是这个巡逻队的队长。
我正在埋头打扫垃圾,突然听到抓贼的叫喊,心不由紧张起来。叫喊声越来越近,我抬头一望,一个穿黑上衣的青年向我这边冲过来,后面紧追着义务治安巡逻队的队员,由于义务巡逻队的队员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哪里有气力追得上年轻小伙子呀?我赶紧把环卫手推车推到小巷入口处,把小巷子死死地堵住,手里攥紧扫帚躲在拐弯处,等着小蟊贼跑过来,看他往哪跑?一定要让他尝尝我这把扫帚的厉害,我这扫帚不但可以打扫路面的垃圾,还可打扫人群中的垃圾,用处还真不少哩。
那个小蟊贼被追到小巷出入口,顿时傻了眼,骂道**妈的,**的倒霉透顶,垃圾佬也来凑热闹。他弯下腰,推着环卫车子,当他推到长远路时,我的扫帚毫不犹豫地砸在他的头上,喝道小蟊贼,看你还往哪里逃。
小蟊贼瞄了一眼我身上穿的制服,说我顺手拿了点东西,你扫你的地,识相点,不要跟我过不去,好不好?
我说,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说着,扬起手中的扫帚,往他脚下横扫过去,气势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利索。
小蟊贼被扫倒在地上,把腰间别的匕首掏出来,说老子今天跟你拼了。说着,他手里攥着匕首向我冲过来。
我把扫帚打在他脸上,他的脸上被打出了一道道血痕,待他冲上前来时,我猛地伸一脚踢在他的胸前,他应声轰然倒下。
我手拄着扫帚,说你把刀子扔掉,不然的话后果自负。就在这时,他使出了杀手锏,他手中的匕首向我飞过来,我躲闪不及,左肩被匕首刺中。小蟊贼从地上一跃而起,说垃圾佬,你跟我过招,哪里是我的对手?即使是警察,老子照样不把他当一回事,你算什么东西。
就在小蟊贼想夺下我手中的扫帚时,义务治安巡逻队员和街坊们闻讯赶到,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拿下小蟊贼,用绳子把他捆绑起来扭往**。
我的肩膀上足足缝了七针,不知是护士打**量不够还是别的原因,那锋利的钢针穿过我的肩膀,就像刀子在割肉一样疼,真是生不如死,疼得死去活来。事后,那个实习的主治医生说,罗师傅,让你受苦了,那支**过期了,药房一时疏忽发给了护士,真的对不起。
我说,就差那么一点点让我没命,如果遇到较真的人,不跟你们医院打官司才怪呢。
那个小蟊贼在安城长远路一带作案好几年了,称得上为害一方,这次把他抓获,我还是有点功劳的。住院期间,**的所长、环卫所的高所长、钟伯、毛利军,我的表姐胡云英等都来看望我。
令我意料之外的是,妻子秀英带着儿子罗国、罗栋走进了病房。我七年没有回家了,这七年里,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他们,牵挂着他们的冷暖。当妻儿站在病床边,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如决堤的河水般流下来。七年来风里来雨里去,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不知有多少孤独多少无奈。
在场的高所长、方成全也为之动容,眼眶里挂满了泪水。
罗国和罗栋是双胞胎,罗国早几分钟出世,他们都已长成了小伙子,个头与我差不多高了,都在上高中一年级,而且学习成绩都名列前茅。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
罗国说,爸爸,你真勇敢。
罗栋说,爸爸,你以后教我两兄弟学几招散打,这真功夫可用得上。
听到两个儿子这个叫爸爸那个叫爸爸,我抹去脸上的泪水,说爸爸没事的,过几天就能出院,到时带你们出去好好地玩一玩,我们一家人玩个痛快,说真的,爸爸在安城扫大街七年了,还没好好逛过安城的街道商场呢。
高所长说,对于罗洋的这个想法,我双手支持,环卫所给你带薪休假。另外,我个人给你两百元,让你们出去玩个痛快。
我说,高所长,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方成全说,既然高所长有心给你,你就收下,否则高所长就不高兴了。不能不给面子领导。
我说,秀英,你们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高所长说,这是我安排的,我派人到你家乡去,同你家人讲你受了点轻伤,接他们过来看看你,也好让你们一家人在安城聚聚,了却你们一家人七年的离别之苦。
秀英变老了,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她说,高所长对我们多好呀,往后你可要把工作做好了,对得住领导才行。
我说,这是当然的了。
高所长说,你们一家人好好聊聊,成全已在环卫工人宿舍安排食宿了,食住都由环卫所负责,罗洋就不用操心了。
我想从床上爬起来,说谢谢所长。高所长叫我躺下,说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他朝方成全使了个眼色,示意方成全与他一起离去。
几天后,我康复出院了,但毕竟刚刚伤愈,还是略带病恹恹的样子,钟伯叫街坊们炖了汤送来环卫所,令我一家人非常感动。我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去了安城的最大的公园、最大的商场,里面繁华的景象,让我们大开眼界。我还带他们去了地摊市场,给他们每人买了一套衣服,我说我是没能力在大商场里给你们买衣服,只能光顾这样的地摊市场了。
秀英说,能在地摊市场买就不错了,我们不跟人家比,我们跟我们自己比,我们的日子过得一年比一年好呀,今年过年,你一定要争取回家过年呀。
爸爸说话可要算数,我们在家里等爸爸回来看学习成绩报告单。罗国和罗栋不约而同说,他俩伸出手指要与我拉钩。
我说,爸爸说话算数,一定争取今年回家过年,好好补偿你们母子三人。我伸出手指,分别与两个儿子拉钩。我一家人的笑声,回荡在地摊市场的夜空。
随手扫了一张X光片
秀英和两个儿子在安城玩了几天,我就把他们送到车站,把他们送上驶向回家乡的汽车。其实,我何尝不想把他们留在安城,让两个儿子在安城上学,把秀英接到环卫所里来上班,可是城里的生活什么都要花钱,这样的话就会入不敷出,甚至可能影响两个儿子的学业,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幸好,我的两个儿子都很懂事,理解我这个当父亲的苦衷。
位于长安街北的安城**医院,是安城最大的公立医院。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吃的都是五谷杂粮,哪个能不生病?哪个能不上医院看病?医院门口的这一段路,是清扫保洁的重要路段,路面随时都有可能铺满垃圾。因此这段路的保洁少出一点力都不行。一个中年妇女站在医院门口的路边,胸前抱着个档案袋,一对金色的耳环闪闪发光,白净的脸上流露出淡淡忧伤。我快要打扫到她面前时,她档案袋里的一张X光片滑落地上,由于惯性的作用,被我用扫帚一把扫走。我意识到这下失手了,可是为时已晚,心里不禁惊慌起来,马上放下扫帚,想把X光片捡回给她。她迈开箭步冲上来,一把抓起地上的X光片,骂道滚开,不要让你的手弄脏我的东西。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实在对不起。
她白了我一眼,说怪不得你扫大街,什么东西都当垃圾扫走,我看你也只能是个扫大街的命。
听到这样伤人自尊的话语,我心里来气了,说你这句话讲得太过分了,如果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命,大家都不用去扫大街,那街上的垃圾多得堆起来,不把你臭死你才怪。不论什么工作,总得有人去干吧。
她说,我刚掉在地上的东西,你就把它当作垃圾扫走。你究竟是木头还是人头呀?
我说,如果我是个木头的话,那你也肯定是根木头,而且是朽木,既然这是你自己还要的东西,那你为什么不好好保管,让它掉在地上?你把它扔到地上,我想肯定是不要的,扔到地上的肯定是垃圾,把路面的垃圾打扫干净是我的职责,我理所当然要把它扫走。
她说,我没有见过你这样扫大街的。
我说,我也没有见过你这样乱扔垃圾的。
步行巡查的谢小勇瞅了她一眼,脸别过一边去,往垃圾桶的痰盅里头吐了口浓痰。
她钻进一辆轿车,坐在驾车的男人旁边,装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谢小勇说,罗洋,你怎么跟她搞上了,她就租住在我住的那里附近,听说是个做二奶的,除了跟男人鬼混,什么事情也不会做的,简直比垃圾还垃圾。
我说,老谢,我虽然是个环卫工人,但对于这种好吃懒做爱慕虚荣的女人,我根本看不起,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玩意,简直不可理喻。
谢小勇说,可能那张X光片拍得是她最神秘的某个部位,她不想让你看见。
我说,我才不想看呢,那跟我扫的垃圾有什么区别?
谢小勇把头凑近我耳边,小声说向你透露个内部消息,听说安城要成立城市管理局,环卫所就成了这个局的环卫科,不知到时政策会有什么变动。
我说,再怎么变动,也不可能不需要环卫工人去扫大街呀。
谢小勇点点头,说那是,不过机械化作业程度可能会提高一些,人数有可能会适当减少些。不过,像你这样积极干活的人,所里会留你下来干的,不用担心。
我说,不要**也没办法,反正干得是力气活,找份力气活干,估计应该不会很难吧。
谢小勇说,我儿子几乎天天劝我不要干了,我想趁现在自己还能干活,再干几年才回老家去,最起码我现在还不至于干不动。
一个推简易双轮车的中年人走过来,喊谢小勇为阿勇叔。他的双轮车上,摆着新鲜水果,像他这样的流动小摊贩,当地人称他们为“走鬼”。如果被城管人员抓到,弄不好货物没收血本无归,因此走鬼们跟城管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彼此之间斗智斗勇。
谢小勇喜出见外,说小三子呀,你什么时候做起这种生意,风险还挺大的。小三子是谢小勇同住一个村子的老乡。
小三子说,我在安城的一间电子厂呆了大半年,觉得没意思,早些天开始干起走鬼这活计,反正不用缴税也不用给租金,被城管抓了就算自己倒霉。阿勇叔,你在安城呆得久,跟城管熟不?
谢小勇说,人倒是认识几个,但我能帮你说上几回情呢?你最好到露天市场去租个摊位,省得每天提心吊胆过日子。
小三子说,我是过一天算一天,到时再作打算。
谢小勇说,小三子呀,你以后记住要带上一个袋子,把削的蔗渣等果皮收集起来,不要随处乱扔,否则给环卫工人的工作带来很大压力,大家要换位思考,互相体谅,好不好。
我说,小兄弟,如果你们随处扔垃圾的话,我们不睡觉不吃饭二十四小时干个不停也扫不干净。
小三子说,好,我记住了。他推起水果沿街兜售。
谢小勇说,小三子,以后有空来找叔聊天。突然,几个城管人员追过来,小三子一阵风似的,拉着他的水果消失在小巷子里头。
谢小勇摇摇头,说做走鬼这个行当风险大,不过利润也吸引人,顺利的话一天挣一百八十不成问题,干几天就够我们环卫工人一个月的收入。
安城加大对环卫基础设施的投入,环卫所购置了几辆新的道路清扫车、洒水车,减轻了环卫工人的作业压力。这年春节,环卫所破天荒给连续工作五年以上没回家过年的环卫工人放假,每人假期十天。
回到家乡,村里人问我是不是在安城当上环卫所的所长,为什么出去打工干了差不多十年才头一次回家里过年?真够卖力的。
我摇摇头,说发梦都不敢想呀,总之一言难尽,身不由己呀。
除夕之夜,我和妻儿围在八仙桌旁,吃着丰盛的团年饭,想着这些年在安城过年的滋味,几多酸楚涌上心头,泪水差点掉下来。秀英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孩子他爸,该高兴时就高兴,就别想那么多了,我们都知道,这些年你为了这个家,在外面吃了不知多少苦,来,我和孩子敬你一碗。
我仰头喝完一碗糯米酒,心里热乎乎的。外面传来噼哩叭啦的鞭炮声,点燃了山里人对新春的祈盼。
工友捐助儿子上大学
高考成绩揭晓了,罗国、罗栋都考上了大学,而且都是重点本科,这在我们村里是盘古开天头一回,两兄弟同时考上大学,在全镇乃至全县也实属罕见。秀英打电话向我报喜时,我高兴得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蓄,这是我家有史以来最大的喜事,我的两个小子真够争气,我这张老脸就跟着沾光。但是,两个儿子上大学,学杂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那几天,我寝食不安无精打采。方成全问我怎么回事,我如实相告。他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呀,我们去找高所长想想办法。
坐在办公凳上的高所长站起来,说好呀,好样的,我们的环卫工人真伟大,一下子培养了两个大学生,功德无量。至于学费问题,这个嘛,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众人拾柴火焰高,以环卫所的名义,向全体环卫工人报喜,发动大家捐款,我就不信,考上了大学还读不上。
我说,高所长,你这大恩大德,我来世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哩。
高所长说,不要这样说,你也不容易。
方成全说,我看能否将环卫所的废品收入提取百分之一,作为单位的捐款,资助罗洋两个儿子读大学。
高所长沉思片刻,说我同意,还有建议工会适当出些钱,大家都要多想点办法,毕竟考上大学不容易。想当年,我高考落榜,就差一分,失去了上大学深造的机会,多可惜呀。假如我考上大学,说不定也弄个局长之类的官当当,再也不能吃没文化的亏了。
表姐胡云英来环卫所找到我,说罗洋,这一万元,是姐这几年打工的积蓄,当我借给你的,拿去给我两个侄子读大学用。
我说,姐,我两个孩子考上大学,我要背上一屁股债,你就不怕我还不起吗?
表姐说,我两个侄子可是绩优股,以后一定会升值的,等他们出来工作了,我还担心你还不上?说不定到时我还可以享他们的清福呢。
我说,姐,即使他们还不上,我也会还上的。
表姐说,毛利军已经当上安城路灯管理所的正所长了,把副字拿掉了,现在正在党校学习呢。
我说,看来毛利军前途无量呀,真是年轻有为。
这天晌午,我正在长安街北清扫垃圾,汗水雨点般从下巴掉下来,一辆轿车在我面前停下来。车门打开了,黄皮从车里钻出来,说罗洋大哥,好久不见了,听方成全说你两个儿子都考上大学,我特意送点贺礼来。他衣着光鲜,蓄着粗黑的胡子,一副成功老板的派头。
我说,黄皮,你的变化真大呀,看来这下发达了,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他从小皮包里掏出三千元,双手递过来,说你两个儿子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因为他有一个当环卫工人的爸爸,他们应该知道生活的艰辛,会比别人更加努力读书。
我心里一颤,说黄皮,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呢?你们老板的钱,也不是从树上摘下来的叶子呀。
黄皮说,假如当年,大哥你不为我说几句好话,我身无分文离开环卫所,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现在安城科技工业园开了几间技能培训学校,生意还不错,这点钱我出得起也应该出,你的儿子,不就是我的侄子吗?
我接下黄皮给的钱,说哎呀,黄皮,你可真争气,果然当上大老板了,培训学校还开了几间呢,这钱我就收下了,多谢黄皮黄总了。
黄皮笑着说,这就对了,还是叫黄皮吧,别人不知道我的底细,你还不清楚吗?
我说,英雄莫问出处,你当过环卫工人扫过大街怎么了,现在还不是当上了大老板?这是不可多得的经历,把你磨练成老板了。
黄皮说,我也这样认为。现在我的培训学校招聘一个兼职的清洁工,每天干一两个小时就行了,每个月五百元,你来做吧,你要供两个大学生不容易呀。如果你觉得离学校的路程远,我可以安排校车到环卫所附近来接你过去上班的,利用业余时间来干就可以了,与你在环卫所的正常上班时间不会发生冲突的。
我说,这正合我意,我也正想多找份兼职的工作,谢谢黄总给机会我了。
黄皮说,我请别人还不如请你呢。
自此之后,我除了扫好长安街北及珍姨承包给我的长远路外,还要到黄皮开的培训学校当清洁工,一个人打三份工,每月总共有一千多块的收入。多年以后,我才了解到实情,其实黄皮的培训学校当时不用多请一名兼职的清洁工,他是为了照顾我,让我减轻些经济负担而聘请我的。我在他的学校兼职,直到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才正式结束。他对我的这份情谊,我只能珍藏在心里。
平日朝夕相处的环卫工人,得知我的儿子考上了大学,他们纷纷伸出援助之手。张远平说,罗洋家一下子出了两大学生,这是我们环卫工人的骄傲,我们这些扫大街的也脸上有光,我当然要尽力支持。说完,他向募捐箱里塞了一张百元大钞。我想,老张呀,你平时省吃俭用,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几十元,谁说我们环卫工人不可爱?在募捐现场,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数次流下激动的泪水。他们的每一分钱,都是用汗水换来的;他们的每一分钱,都聚集着对一个环卫工人的支持和厚爱。
通过东挪西借,再加上工友们的捐款,我终于筹到了两个儿大上大学读书的大部分费用,在给他们邮寄学杂费之前,我郑重地给他们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罗国、罗栋:
你们是爸爸的好儿子,两兄弟都考上了大学,爸爸真的很高兴,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在大学的校园里努力读书成才。
你们的爸爸是一个扫大街的环卫工人,能力有限,你们的学杂费,除了借来的之外,大部分是很多好心人的捐款,这些捐款的人之中,大部分是环卫工人。滴水之恩,理应涌泉相报,以后不管你们身在何方,无论荣辱贵贱,都要记住这些好心人对你们的大恩大德,记住他们对你的好,服务社会,报效国家。
你们的爸爸罗洋于开学前夕
老环卫工遭遇车祸身亡
谢小勇的孙子摆满月酒,宴席设在一间海鲜大排档。谢小勇邀请了环卫所一些要好的朋友参加,我和方成全也一同前往。这天,谢小勇不停地向客人敬酒,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虾,高兴得像个孩童,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满脸严肃地说,现在我宣布,谢小勇同志正式升级为爷级,以后小辈们必须称他为谢爷爷,否则一律视为不孝。
谢小勇说,看来,我老谢的级别是提高了,但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成了老家伙了。
同坐一席的人哄堂大笑,个个前俯后仰。
方成全霍地站起来,说安城环卫所卫生监督员谢小勇同志,作为一个爷爷级的人物,今后如果谁发现他有不检点行为,一经查实,将在环卫所通报批评。
谢小勇笑着说,我即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干为老不尊的出格事情,谢夫人的监督可比我这个卫生监督厉害多了。
这一席话,又引得大家开怀大笑。
谢小勇在我旁边坐下,嘴里喷着酒气说,罗洋,我这段时间不知怎么了,左眼皮老是跳个不停,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说,准是好事快要到来,人逢喜事精神爽。
谢小勇说,高所长想把我调到环卫宿舍当门卫,**不变,可是我觉得当门卫没意思,整天坐在门口,实在太无聊了,还是当卫生监督员自在些,可以在路面逛逛,每天能见到不少新鲜事,人的精神都会好些,所以我不同意。
我说,高所长想让你干轻松一些的活。
谢小勇说,可是我习惯了卫生监督员的活儿。他站起来举起酒杯,说多谢大家赏脸,把杯中的酒干掉。
同桌的人一跃而起,酒杯“哐哐”地碰在一起,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这天傍晚,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空,一辆洒水车喷着水慢慢驶过长安街北,路面上微微升起一股热气。我把扫帚架在环卫手推车上,坐在一张长方形的铁凳上,扯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谢小勇推着他的单车过来,说罗洋,我今天真倒霉,单车的链子断了,这链子早几天刚换过,还是新的,怎么就这样不经踩呀?
我说,老谢,你这辆单车都骑多少年了?都老掉牙了,修理的钱都已经能够买一辆新的了,还不如买一辆新的呢,省得老是修来修去花了钱又闹心。
谢小勇说,我这个人恋旧,舍不得扔掉这辆单车,正因为它被我骑了好几年了,每天被我踩着它上大街小巷巡查,都骑出感情来了,毕竟自己用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我舍不得扔掉。我儿子说给我买一辆摩托车,我才不要哩,还是骑单车锻炼身体,我也想长命百岁呀,如今遇上好光景了。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儿子准备在安城买房子啦,还是小子比老子有出息呀。
我说,你就准备着享清福吧,等你以后不干了,每天早晨到长安街北散散步、打打太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还可以与我聊上几句,那日子该有多舒服呀。
谢小勇说,享什么清福呀?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我还是去把单车链修好吧,有单车骑有活干才是享福。他推着单车横过马路,说刚才我看到医院门口有一些垃圾,你去扫一下。
我站起身说,遵命,谢爷爷。我没想到,这是我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小勇走到马路中间,一辆泥头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飞过来,路人纷纷向马路两边躲避。“啊——”一声惊叫划破黄昏的天空,谢小勇被撞得飞出十几米,“哐”地一声摔在水泥铺成的路面上。我慌忙跑过去,他倒在血泊中,脑浆溢出路面,眼睛已经没有知觉,但眼皮还是微微撑开,他不甘心就这么离去呀。我抱起他,发疯似的冲向安城**医院,心里说老谢呀,你可要坚强些,眼看就要享清福了,你可要顶住呀,老天爷呀,你一定要保佑老谢。
谢小勇的家人,高所长及方成全等都赶到安城**医院,在医院门口,站着手里拿着扫帚的环卫工人,足有一百多人,个个神色凝重,心里默默地为谢小勇祈祷。半个小时后,主治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我们几个人围上去,他解开嘴巴上的白口罩,摇摇头说,我们已经尽力了,伤的都是要害部位,伤得太重了。
听到谢小勇逝世的噩耗,医院内外的环卫工人都哭成一团,谢小勇的家人更是悲恸欲绝。我和谢小勇的家人一起,在手术室门口跪下,老谢呀,你是个好人,怎么就这样走了。
谢小勇出殡那天,安城的**带着党政领导班子成员前来送行,送行的队伍长好几公里。高所长抹着泪说,这是安城最高规格的送别队伍,也是安城环卫所有史以来,第一个享受这么高规格的已故人士。谢小勇的事迹上报后,感动了安城的**,他亲自作了重要指示,要求给老谢举办追悼会,表达安城**对一个环卫工人的深深敬意。
方成全说,老谢兢兢业业在环卫所干了二十多年,连个编制都没有,吃苦耐劳,虽说是打工的,但这种精神能不感动人吗?
我在心里说,老谢,你一路走好,安城**不会忘记你的贡献。
谢小勇被安城党委,政府追记荣立三等功,并号召社会各界人士向他学习。
由于受谢小勇事件的影响,张远平的家人来到安城环卫所,坚决要把张远平接回老家。他的儿子说,我这次就算用绳子绑,也要把我父亲带回家去,他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我们作为晚辈,心里哪里放得下来?
高所长最后支持了张远平家人的主张,主动申请给张远平一笔抚恤补助金,还带着我及方成全等环卫工人到火车站,把张远平送上火车。我想如果到了自己该真正放下扫帚回家的时候,心里不知会是什么滋味。
收拾欺负工友的小混混
这天是五一国际劳动节,饭堂加菜,摆出了川味回窝肉、咸鸡肉等,大鱼大肉让环卫工人大块朵颐大饱口福。我吃了大半碗饭,方成全端着饭碗走过来,说罗洋,今天中午我下班路过莲峰巷时,看到小王被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推进巷子里头,本想跑过去问个究竟,但考虑到不知对方的底细,所以不敢贸然行动。我估计小王惹上了麻烦事,不知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小王有什么异常情况。
我扫视了一下饭堂,说对呀,他怎么没来饭堂吃饭呀?虽然我负责的区域与他的连在一起,但各干各的,上班时间见面的机会很少,没心去留意他。我们叫他小王,其实小王也不小了,都三十五岁了,也是我们环卫所的王老五了。也很可怜呀,都这个岁数了,还是光棍一条。
方成全说,这个问题真的有难度,环卫工人中女的没一个是未婚的,他所接触的人,大部分是环卫工人,这样叫他怎么样找对象呀?在这个圈子里面找不可能,去外面找吧,人家又看不起一个扫大街的环卫工人。
我点点头,说我有一个同学,那次在长安街北碰见我在扫大街,问我怎么肯出来扫大街,说如果你没结婚的话,肯定没人肯嫁给你。现在想想,他说的还有一定的道理,如今的小姑娘,哪个愿意嫁给环卫工人?除非她自身有缺陷。
方成全说,我们快点吃饱饭,去把这个王老五找出来,看他到底遇到哪门子事情。
我和方成全在宿舍找到小王,他目无表情地坐在床沿上,如同嚼蜡一样吃饭。我说,小王,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到底遇到什么事情,讲给我们听听,我和成全帮你出出主意,兴许能对解决问题有所帮助。
小王连忙摆摆手,吞吞吐吐地说,没有,没事,我天天扫大街,安分守己地干活,能遇到什么事呀?
方成全板起脸说,小王,有什么事你就直说,我们是来帮你的,不是来害你的,我们是把你当作兄弟才来找你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呀,我亲眼看到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把你推进巷子里的。你不说出来,一个人担着更加辛苦,更加难受。一个问题不处理,就不会自动消失。
小王放下碗筷,说那几个推我进小巷子里的人确实是小混混,他们勒索我,每个月发了工资就找我“借”钱,我不给,他们就打我。其实这都怪我自己,我去出租屋里**,与那个小姐鬼混几次后,被她揣摸出我胆小怕事的性格,就找了几个小混混来勒索我,说我与她干那事都拍了相片,如果我敢不给钱或者报警,她就把相片寄给我的家人或者环卫所的领导,甚至威胁在大街上张贴出去,让我身败名裂,直到老掉牙也娶不上老婆,这招真够毒辣的。
我说,这种事情发生了多久了?
小王说,已有半年时间了。
我说,那你这半年都白白打工了。
小王说,何止打白工,我还向老乡借了一万多元给了那帮人,想想都烦恼呀。
方成全说,怪不得你整天闷闷不乐压抑得很,我们的报警吧。
我说,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自己动手,把他们抓到送进**,就那几个小混混,连胡子都还没长出来,根本不把我们环卫工人放在眼里了,竟敢如此猖狂,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环卫工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环卫所发工资的当天,三个染黄发的小混混和那个小姐又来找小王“借”钱,这次狮子大开口,伸手索要两千元,这可是小王两个月的工资。
我吩咐小王约他们在老地方见面,说你带上钱去就行了,跟往常一样与他们碰头,你把钱给他们,给他们钱后就第一个离开胡同,记住,一定要第一个离开胡同,不要让他们觉得有任何异常,把他们蒙在鼓里,否则被他们觉察到蛛丝马迹就不太好收拾了。
小王注视着我和方成全,说有两位大哥帮忙,我还怕什么,顶多与他们拼命。
我说,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到时见机行事,放机灵一些。
方成全说,你大胆去就是了,别的事由我和罗洋来安排。方成全借了一千元给小王,凑足了那几个小混混索要的数目。
我划了一张地形图,与方成全商量行动方案。我与方成全为第一组,新来的环卫工人赵锐与周达为第二组。赵锐与周达是环卫所里比较年轻的后生,年青力壮,其中赵锐此前当过保安员,拳脚功夫略懂一二,收拾个小混混绰绰有余。
傍晚时分,小王与往常一样,刚走到莲峰巷那条死胡同路口,就被那三个小混混揪进里面。我与方成全埋伏在胡同出口的两侧,进入临战状态。
小王第一个出来,我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去,不要回头。一会儿,那三个染黄发的小混混出来,小王推着环卫手推车撞向他们。我和方成全手中的扫帚打在他们身上,我手中的扫帚是新的,一把扫过去呼呼作响,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心想这扫垃圾的扫帚,今个儿扫起人群中的垃圾来,同样顶用。
等三个小混混回过神来,第二组的赵锐与周达也手持扫帚冲过来,扫帚呼呼地打在他们身上,打得他们倒在地上,个个脸上流着血。我说大家不要打了,把他们送到**去,让**处理他们吧。
小王冲上前去,揪住个头最高的小混混,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说****的,你每次不仅勒索我的钱,还打我,你以为我真的好欺负?就算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小王攥紧拳头,准备向他鼻梁上砸去。
我上前拉住小王,说别打了,不要打死了,由公安机关来处理吧,他们会罪有应得的。
方成全、赵锐、周达都笑了。
公安机关顺藤摸瓜,把那个涉嫌卖淫的女人抓捕归案,给小王追回赃款一万多元,其它的都打水泡了。我说,小王,以后不要到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去了,得不偿失,回你老家找个媒人,看能否找个对象,最好把终身大事办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再也不敢去那种肮脏地方了,这回好在有你们几位兄弟出手帮助,否则不知该如何是好。说着,满脸委屈的小王泪水哗地流下来。
环卫工人**抗议
安城城市管理局正式**成立,原安城路灯管理所所长毛利军任副局长,主持全面工作。环卫所变成环卫科,成为该局的一个科室,高所长顺理成章地变成了高科长。该局成立一个多月后,开始推动环卫作业市场化运作的各项工作。所谓市场化运作,就是将环卫作业承包给有资质的公司实施,将监督与管理分家。毛利军称此举为理顺城市管理体制的重要举措,能较好地解决环卫运作中存在的问题。
实施市场化,环卫工人的去留成了最现实的问题。对此,环卫科贴出一份告示:如果想到市场化公司继续当环卫工人的,环卫科负责协调,并保证安排工作;对于不想到市场化公司当环卫工人的,环卫科将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助,并与城管局解除劳动关系。
这天晚上,我躺在宿舍的铁架床上,心想以我这样的条件,不到承包公司继续干,能去哪里干呢?况且自己的经济负担重,每个月都要给读大学的两个儿子寄生活费。不过,罗国与罗栋都好懂事,利用课余时间去做家教,能挣点钱帮补生活,还能锻炼锻炼积累一点社会经验。
赵锐说,我想到工厂去找工作,出去当保安也行,总比到承包公司去当环卫工人强。他说,以前他愿到环卫所打工,是因为环卫所是政府的一个部门,不用担心发不出工资,更不用担心老板逃匿,以后变成了私人公司的员工,能否正常发工资还值得怀疑。我为公家打工,我骄傲我自豪,但是给私人老板打工,首先自己感觉底气不足。
我说,你还年轻,去工厂找一份能学到技术的工作,说不定以后还有更大的作为,一定会比扫大街这份工强得多。
赵锐说,我有一个表哥在一间电子厂当品管部主管,他帮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做学徒工的,以后学有所成的话就可以当师傅,如果当上师傅,每月最起码有三千元以上的工资,等这边结清工资我就过去他那边干。
方成全低下头,说赵锐,你有个好前程,以后可要好好把握,总有出头之日的。我只能留下来,继续扫大街,除了扫大街,别的活我还真的做不了。现在要推行市场化,环卫科只给不继续当环卫工人的,而且工作满五年以上的,才给予补贴,而且只是象征性地补一点,补贴最高不超过三千元。按照新的劳动法,每做满一年补一个月工资,我与罗洋一样,都扫了十多年的大街了,最少给我们十多个月的工资补贴吧。这很明显,城市管理局没有执行劳动法规。这一点我心里不服。
周达吸了口烟,说我现在心里没底,还没决定去留,走人吧,一时半会还真的很难找到工作,不走吧,以后工资说不定还会减下来,就算不减工资,人家给你增加比现在重两倍以上的工作量,让你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只给你加一两百元,表面上是加了工资,实际上让你累得半死,那也不划算呀。
方成全说,我们明天罢工,一定要等所有问题弄清楚再上班,否则吃亏的一定是我们这些扫大街的。实施市场化,摆明就是城市管理局把我们这些环卫工人当作包袱扔给承包公司,实在太欺负人啦!
赵锐说,总之我决定不干了,我第一个支持罢工,以前环卫所管理得好好的,现在偏要让私人老板来榨取环卫工人的剩余价值,这可是流汗换来的钱呀。
方成全提出罢工的建议,得到大多数环卫工人的响应。这是安城环卫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罢工,大街小巷的垃圾无人清理,堆积在路旁,行人掩鼻而行。罢工的环卫工人来到安城**局,静坐在外面等候接访。我也加入了罢工的队伍,心想推行市场化运作,不能把我们扫大街的一脚踢开,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必须在保证环卫工人权益的前提下实施市场化,否则叫我们环卫工人怎么答应,而且事先根本就没有征求过环卫工人的意见。
环卫工人**,惊动了安城的党政领导,**亲自出来接访。他叫接访人员给每个环卫工人发一瓶纯净水,说我知道你们很辛苦,安城的洁净离不开你们的辛勤劳动,你们是安城的有功之臣,恕我直言,我的父亲也是个环卫工人,我是环卫工人的儿子,现在要推行市场化运作,是深化环卫体制改革的需要,也是推进环卫机制上新台阶的必经之路,这并不是否定你们的工作。无论以后你们属于哪个市场化承包公司,党委、政府及城市管理部门,都是你们的娘家人,你们的合法权益一定会得到很好的保护。这一点,请大家放心。大家有什么疑问,由毛副局长向大家解释。书记交代工作人员,把他的手机号码留给环卫工人,说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向他反映。由于书记还有其它工作任务,讲完挥挥手便离去了。
毛利军高高举起双手,说各位同志,你们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实施市场化运作,并不是把大家一脚踢走,以后会成立环卫行业协会的,负责与市场化承包公司沟通等工作,城市管理局仍然是大家的娘家,仍然是大家坚强的后盾,不管承包公司经营状况如何,都不能影响到环卫工人工资的发放,会有专人监管工资发放的,而且还有劳动、工会等部门**大家的权益,大家不用担心。至于补贴嘛,执行新的劳动法规的具体规定。
我说,毛副局长,利军老乡,你又不是不知道环卫工人的艰难,环卫工人扫大街挣两分钱容易吗?你现在当了局长,可得多点关心环卫工人呀。这安城半个小时没人打扫,就会有垃圾堆积起来。环卫工人大多是忠厚老实的人,如果不是**无奈,谁会走来政府**呢?
毛利军点着头,说我一定会**大家的合法权益的,否则要我这个局长干什么?但是环卫市场化运作,是解决现行环卫运行中所有弊端的最好办法,这是必须实施的。
**就此结束,晚上环卫工人加班到凌晨,才将安城大街小巷的垃圾清理完毕。
读大学的儿子暑假扫大街
环卫市场化运作还是按原计划实施,赵锐等十多人自愿领取补贴后离职,我和方成全、周达等大部分环卫工人转到市场化承包公司,成了该公司的环卫工人。方成全当上了环卫主管,他这个环卫主管,相当于之前环卫所的卫生监督员,不用负责路面清扫,专职做监督工作,是原环卫所唯一在承包公司当上“官”的人。珍姨转包给我普扫及保洁的路段结束了,我少了三百元的月收入,但黄皮培训学校的清洁活儿我还继续干,毕竟供着两个大学生读书开支大。
安城城市管理局环卫科的高科长由于年龄关系,转到了环卫行业协会当会长,但**还是与以前一样的。在就职仪式上,高会长说,反正我差不多到退休时间了,当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能为环卫工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我最乐意干的事情。我在环卫行业干了近二十年,对这个行业及环卫工人,具有深厚的感情。
我跨进毛利军的办公室,不禁打了个冷颤,空调机发出咝咝的响声,把冷气吹出来。毛利军见状,忙把空调温度调高,说可能你不适应,冷了些,罗洋大哥,我上任以来,一直忙于工作,局里的工作千头万绪的,其实我早就该抽出时间找你坐坐。
我说,我当然不适应,我天天在大街上扫垃圾,哪有机会享受空调的凉爽?你把工作做好就行了,不用理会我这个扫大街的。你当上了安城城市管理局的副局长,为家乡**争了光,我的脸上都觉得沾上了你的光。
毛利军给我倒了杯茶,说罗洋大哥,我知道你为人善良,乐于助人,工作踏实,吃苦耐劳,那年水灾如果不是你帮助我,把路灯灯箱的开关关掉,我今天还不一定能坐上这个位子。如果你想做份轻松些的工作,我可以优先安排岗位给你,一是当承包公司的卫生监督员,二是到局大院的门卫室当保安员,三是到局机关饭堂打杂,待遇跟你现在差不多,就是工作要轻松些。作为老乡,我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因为大家都在看着呢。
我喝了一口茶,说我哪里也不去,继续当环卫工人,扫了十多年的大街,如果突然一天不扫大街了,我还真不习惯呢。多谢你的关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是同乡,我不想因为我而影响到你,连累你,以免给人家留下话柄。
毛利军紧紧握住我的手,说罗洋大哥,还是你理解我,改天我请你吃饭。有的老乡想方设法找到我,要我给他们安排工作,找到工作又挑三捡四的,既要工作轻松,又要待遇高,如果稍微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就说我忘本,到处讲我没人情味,真的令我很烦恼。我无法满足所有熟识我的人的需求,我更不能违反政策规定。
我说,我虽然是个环卫工人,但换位思考还是懂得的。你工作忙,就不用请我吃饭,但是,环卫工人节那天,局里一定要请全体环卫工人吃饭。
毛利军笑着说,环卫工人节一定请大家吃饭,这个请放心。他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线。
暑假开始了,罗国回家乡帮秀英忙田里的活儿,罗栋被我安排到安城打暑假工,在承包公司当临时环卫工人。事前我问他,敢不敢去扫大街,我的大学生儿子。他说,敢,大学生扫大街,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情,而且爸爸天天在大街上扫,我体验一下爸爸的工作没什么不好的。
我说,爸爸供你们上大学,就是希望你们以后能有出息,不希望你们以后像爸爸这样扫大街,但是却不能看不起环卫工人,每个行业都要有人来做。行业没有贵贱之分。这好像是一个国家**说的。
罗栋扫了一会大街,就有几个打工模样的人围过来指指戳戳,其中一个穿着牛仔裤的男青年指着罗栋说,年纪轻轻就出来扫大街,以后还有什么出息呀,我即使饿死,也不愿去扫大街,不知多没面子。
罗栋继续挥动着扫帚,心平气和地说,请问你是什么学历?
那个男青年说,初中。
罗栋说,我是一个在读的大学生,我哥也是在读大学生。那你知不知道,是谁把我两兄弟供上大学的吗?
那个男青年摇摇头,说我跟你不熟,猜不出来。
这时,罗栋用衣袖抹了一下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指着离他不远处扫大街的我说,他是我爸爸,一个环卫工人,他用手中的扫帚供我两兄弟上大学。
那几个打工模样的人哑然,满脸羞愧地离去。
其实,他们的一言一语,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装着没听见,开始还担心罗栋跟他们打架,弄得心神不定。我朝罗栋伸出翘起的拇指,说儿子,好样的,三两下就把人家讲得心服口服,不愧为大学生。
罗栋扮了个鬼脸,说爸爸,我还是学生会主席呢,没有两下子怎么做同学们的思想工作?阿爸呀,环卫工人真的很辛苦,比在家里耕田还辛苦,在家里耕田还有农闲季节,环卫工人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天天都要在大街上扫垃圾,风雨无阻,这十几年来真的难为你啦。等我和哥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绝对不让你干了,就让你和妈到城里享清福。
我说,爸爸习惯了这份工作,如果没有事情的话,一天不去扫大街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你们知道爸爸辛苦就好,一定要把书读好,掌握真本事,以后才有好的工作,否则即使大学毕业,但没有真材实料掌握过硬本领的话,找工作也非常困难,高不成低不就更麻烦。
罗栋说,爸爸,你放心,我和哥一定会把书读好,以后好好报答父母。
我板着脸说,别忘了你们的学费是怎么样得来的。
罗栋说,还要回报社会,以实际行动回报那么多好心人对我们的关心和帮助,特别是关心和帮助过我们的环卫工人。
我说,儿子,这就对了,千万别忘记那些好心人,仅**一个人,没办法供你们上大学。
罗栋在安城扫大街,大学生暑假扫大街,安城的报纸、电视等媒体对此争相报道,他成了环卫工人中的“名人”。暑假结束返回学校时,承包公司破例奖励了罗栋三百元。这是额外的奖励,称他提高了该公司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省了不少钱去打广告。
抗议公司乱罚款成功
市场化承包清扫保洁公司新上任的总管秦有志,留着平光,蓄着胡子,在环卫工人面前眼睛总是白多黑少,好像上辈子哪个欠他似的样子。据说他是公司老板伍多的亲戚。他上任那天,召集环卫工人开会,扯开鸭公嗓子说,现在实施了市场化,你们不再是环卫所的工人,而是我们承包公司的工人,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干活,但是转到公司后,管理上一定会更加严格,凡是干得不好的,就一定会被处罚,如果谁不想干,可以滚蛋,我要的是能干活的人,如果哪个想在公司混日子,没门。
坐在一旁的老板伍多意识到他讲得有些过分,打断他的话说,大家也应该知道,城管局对环卫清扫、保洁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果大家做得不好,被城管局的监督人员发现,就会扣除公司的一部分承包款,公司的承包款被扣掉了,公司哪来钱给大家发工资,所以希望大家要一如既往地做好本职工作。当然,我们都不希望承包款被罚掉的,无论是工人还是公司,在取得社会效益的同时,都想实现各自经济效益的目标。秦总管刚上任,对有些情况还不太了解,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大家批评指正,他也要接受大家的监督。
我本想提些建议,但话到喉咙又咽了回去,觉得在会上说不太合适,即使讲了老板也不一定会采纳,况且自己不是管理人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散会后回到宿舍,周达横躺在铁架床上,叹着气说现在的管理实在太苛刻了,我这月的工资差不多被罚了一半,动不动就罚钱,这样还让不让人活。
方成全说,我只罚了你十元,哪个罚了你这么多?
周达说,都是那个姓秦的罚我的,干累了歇一会儿,被他看见了就说是在偷懒,罚五十元,清扫的动作稍为慢一些,他就说工作不够积极,罚十元,我曾经试过一天被罚一百多元的,一个月才七八百元的工资,虽说给我们增加了工资,但扣除了伙食、住宿等开支,我们还能剩下多少钱?以前环卫所包吃包住,其实我们现在收入还不如以前。
我说,周达,你是不是得罪了秦总管?他这样处处针对你。
周达说,我没得罪他,他说罚多少钱,我一句话也没说,不敢跟他顶嘴,还要我怎么样。不过,我知道现在大多数人都被他罚了钱的,简直乱了套,早几天一个新来的工人,上班时间上了趟厕所,就被他罚了十元,你说谁不用上厕所,哪个没有三急的时候?真是黑过旧社会的地主管家。而且这个家伙整天对环卫工人凶巴巴的,动不动还骂人,还操人家祖宗十八代,好像环卫工人前世欠他十万八千一样。唉,遇上这样的人,真是倒霉呀。
方成全说,如果这样下去的话,环卫工人不跑光才怪,到时就剩下秦先生一个人上街清扫吧。
我说,只要有道理,大家就要据理力争,实在太过分的话,我们可以向城管局投诉他,我想城管局不会不管的。
方成全说,这就很难讲了,就怕城管局的人以内部事务为由,打回给公司处理,假如真的得罪了老板,以后我们还怎么干得下去?
这天傍晚,我沿着长安街北来回保洁,刚刚扫干净的路面,背后不知谁扔了一块香蕉皮,被秦有志捡起来,他举起来扬了扬说,罗洋,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按公司的规定,罚款十元。
我说,秦总管,你又不是没看到我正在清扫,长安街北人流量大,就算站在一个地方不停地保洁,还是会产生垃圾,有些行人随意扔垃圾,你不会不知道吧。
秦有志说,你不用解释了,解释也没有用的,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路面清扫干净,就算用**,也要把路面舔得干干净净。他把手中的香蕉皮扔进垃圾桶。
怒火在我的胸膛呼地燃烧起来,说你也太不讲道理了,用舌头把路面舔干净?我在长安街北扫大街扫了十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你这样提出要求的管理人员,之前工友们说你尖酸苛刻,我今天算是真正领教到了,但也没想到你竟是这副嘴脸。
秦有志说,不服呀,我就不信今天还治不了你,老环卫工人又怎么样,我照样一点面子也不给,你有本事自己当主管去。
我说,就凭那一块香蕉皮,我还真不相信你能罚款,不要以为环卫工人好欺负,有本事你现在跟我到城管局走一趟。
秦有志说,这是公司内部的事情,由公司管理人员处理,用不着到城管局去,再说城管局的人也管不着。
我说,你无法无天,对环卫工人乱罚款,一定要到城管局找领导直接反映,我现在就去投诉你,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我就不信城管局领导会撒手不管。说完,我把扫帚扔上环卫手推车,推起车子去城管局。
秦有志以为我吓唬他,气急败坏地说,罗洋,你这样会被重罚的,还可能会被炒掉鱿鱼,你以为你是谁呀,如果你真的这么有本事,就不用当环卫工人了,去城管局当局长吧,那里还缺一个局长呢。
我直接找到毛利军,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他听。他拧紧额头的皱纹说,这也实在太不像话了,怪不得近段时间环卫工人的投诉持续不断。他吩咐办公室工作人员,通知有关人员到他办公室里来。
高会长说,罗洋,让你受委屈了,必须要求承包公司作出整改,否则会影响工人的工作积极性。
我说,大多数环卫工人都对秦有志的胡作非为有意见,但敢怒而不敢言。
伍多说,我刚才已经严肃批评了秦有志,并对他作出罚款五百元的处理。
毛利军黑着脸说,伍老板,你知不知道,这个罗洋同志,是个老环卫工人,一向工作认真负责,与群众关系很好,大家都很尊重他,是安城环卫工人中的楷模。你们的总管竟然叫他把路面舔干净,你不觉得丢脸,我这个城管局的局长还觉得丢脸呢。你们公司如果不想干,我们可以解除合同,但是这些为安城环卫事业做出了贡献的环卫工人,我们一定会把他们留下来,给他们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让他们能体面地工作,给他们比较高的待遇。这个我说到做到。几天前,他被提拔为安城城市管理局的局长,正式由副局长升任局长。
高会长说,这次将会按照有关规定,对你公司作出相应的处罚,最少罚款一万元,虽然这是你公司内部管理的问题,但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我们不能置之不理。
伍多涨红着脸说,我们公司将会对秦有志作降职处理,撤去他总管的职务,就让他当个主管,如果再不称职的话就解聘他,绝不留情。
帮助家属患病的工友
我心里纳闷,方成全每隔三两天就出入一次安城**医院,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脸色变得蜡黄,目光呆滞。与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问过他好几次,他都说可能着凉了,晚上没有睡好觉,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他。
上午九点多,我正在安城**医院门口地段保洁,微低着头清扫路面的垃圾,不时张望着医院的大门。一会儿,看到方成全从里面走出来,步伐如灌铅般沉重,手肘处夹着一支棉签。我走上前去,把他拉到路边的休闲条凳上坐下,说成全,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吧,我们都是十几年的工友了,你不同我讲就是把我当外人。老实说,我注意你有一段时间了,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方成全叹了口气,说没事的,就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加重语气说,成全,你还要对我瞒到什么时候?看到你这样消瘦下去,我心里实在难过。
方成全喉结颤动,说罗洋,我是去医院卖血,我老婆得了白血病,急需一大笔医药费,这一大笔医药费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我已向所有亲戚朋友借过钱,但缺口还是很大,实在没有办法了。说着,泪水从他的脸颊流下来。说我和妻子多年打工的积蓄,早已花光了,现在变得一无所有,还欠别人一身债。现在她住在省城的医院治疗,每天都要几百元开支,如果做骨髓移植手术的话,需要二十多万费用,如果不做这个手术,那她最多能维持三五个月的生命。我的命怎么就这样苦呀,现在真的是走到了身处绝境的地步了。
我拉着他的手说,你不要那么悲观,大家一起想想办法。这件事情发生多久了?你为什么自己撑着不与工友们讲呢?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
方成全抹着泪说,她三个月前就被确诊为白血病,她打工的那间工厂补了几千元,就把她炒鱿鱼了。那间工厂是生产化工产品的,她在那里干了十多年,我怀疑是在那间厂打工中毒得的病,此前那间厂也发生过类似的病例。
我思考片刻,说我看分两步走,第一步与安城的报纸、电视等媒体联系,报道一下你们的事情,把你们的困境向全社会公布,争取大家的同情,呼吁有爱心的人伸出援手;第二步想方设法调查取证,把你老婆之前打工的那间工厂告上法庭。不管怎么样,我们这些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环卫工人,一定会尽力帮助的,我们环卫工人一定要帮助自己的工友。成全,你就不要再做傻事了,别去卖血了,那样会把你的身体弄垮掉的。
方成全点点头,说罗洋兄弟,危难时刻见真情,我到死也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几天后,安城的媒体报道了方成全遭遇的困境,安城的**亲自作了批示,要求有关部门组织献爱心募捐活动,体现安城对环卫工人的关爱。他还带头捐款,要求安城的媒体做好发动及跟踪报道。
我拿着刊登了方成全家报道的报纸,推开黄皮的办公室,他坐在电脑前,眼睛盯着显示屏上的股市行情。我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说黄总,打扰你一下。
黄皮关掉电脑,给我倒上一杯热茶,说不打扰,罗洋大哥,这些报纸我都看过了,其实我正打算去找我们的方组长,给他捐两万元。
我说,黄皮,你真的这么有同情心?
黄皮朝桌上一个用信封装着的东西努努嘴,说我都准备好了,本想待会亲自送给他,你来了正好,你帮我带给他吧,他正急着等钱用。我们的方组长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我离开环卫所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他帮我推荐的。我黄皮虽然不是大老板,事业才刚刚起步,但是不会忘本的,特别是对于过去曾经一起工作过的环卫工人兄弟们遇到的困难,我一定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激动地说,黄皮,你是我们环卫工人的骄傲。
我把黄皮捐的两万元交给方成全时,方成全流下了热泪,说这是救命钱呀,有了黄皮这些好心人的帮助,我老婆的命就有救了。
社会各界人士向方成全伸出了援手,涓涓细流汇聚成爱的河流,安城**共给方成全捐款达三十多万元,他老婆的骨髓移植手术如期进行。方成全启程前往省城探望他妻子,我送他到车站,说你就放心去吧,好好照顾好你老婆,代我向她问好,打官司的事情由我来处理,我儿子罗国读的是法律专业,他多多少少懂得些法律知识,我改天打电话叫他过来安城,我们父子研究一下,争取打赢这场官司。
方成全的眼睛涌出泪水,腿突然软下来想给我下跪,我立马扶起他,说成全,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这不是要损我的阳寿吗?我可收受不起呀。你我都是环卫工人,何必如此见外呢?何况,这十几年来,你对我的帮助还少吗?
方成全放下手里的行李,展开双手把我抱进怀里,说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我拍了拍他的背说,成全,既然你我是兄弟,理应互相帮助。行了,你快点上车吧,两个老男人,在公众场所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我们同性恋呢。
在读大学生罗国作为代理人,正式向安城**法院提起诉讼,把方夫人先前打工的那间化工厂告上法庭。
方夫人的骨髓移植手术顺利进行,三个月后顺利出院,回到安城作后续治疗。罗国在法庭上据理力争,为方夫人赢得一笔补偿款。
我带着罗国去出租屋探望方夫人时,方成全与方夫人竟然双双一起跪下,被我及时扶起来,说我讲过很多次了,不要这样损我的阳寿,成全你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呀,我还想多活几年,我还指望看着两个儿子有所作为呢。
方成全夫妻俩破涕大笑,惊动了屋里的一只老鼠,“嗖”地一声爬去出屋外。
工友受气提出辞呈
这几天闷热得如同在蒸笼里头一样难受,下午突然乌云密布,雷鸣电闪,下起瓢泼大雨。这天,正好轮到我休假一天。我躺在宿舍的铁架床上看报纸,电风扇调到最大风量也无济于事,汗水依然湿透胸襟。看到玻璃窗上流下的雨水,我不安起来,这忽然下起来的暴雨,对我们环卫工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弄不好就会被淋成个落汤鸡。周达浑身上下被雨水淋得湿透了,他赤脚走进宿舍,身上还有雨水流下来。
我从床上坐起来,说周达,赶快去换衣服,湿衣服粘在身上对身体不好。
周达说,老罗,幸好你今天休假,不然你也会全身湿透的,那雨下得太快了,根本躲不及。他把换下的衣服全部扔进一个塑胶桶里。
我说,这样的亲身体会,我经历得还少吗?陆续有其他人回到宿舍,纷纷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
秦有志把头探进宿舍,说周达,换了衣服快点到路面去,虽然现在下雨,但路面的垃圾还是要去清理的,待会城管局的监督人员要对路面清扫保洁情况进行考核,如果因为你们影响到考核成绩,到时按照公司的规定给予处罚。
周达说,知道了,秦主管,我找到雨衣就马上跑回去清扫路面。
看到秦有志到别的宿舍催叫工人上路干活,周达说,这个姓秦的,真的像个催命鬼一样,连歇一口气的时间都不给人家,比周扒皮还周扒皮,极可能是周扒皮投胎来的。
我说,他也有难处呀,考核不过关被城管局罚款的话,老板也会找他算账的。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清扫,帮你把路面清扫干净。
周达在穿雨衣,说不用了,你难得休假一天,多谢你的好意,我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的。
秦有志转回宿舍,瞪着眼睛说,周达,你怎么磨磨蹭蹭的,快点呀,等一下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周达说,我马上去路面打扫,马上就走,这不是正在穿雨衣嘛?他系好身上的雨衣,跑着下楼去。我披上雨衣,跟在他身后跑着出去,心想帮帮他吧,以免他又被公司罚款,挣几个钱不容易呀。
雨势稍微有所减弱,路面的积水已漫过脚跟,垃圾飘浮在水面。周达用手里的铁钩拉开沙井盖,积水开始流向排水渠。我把环卫手推车上的铁丝网取下来,说快把铁丝网放上去,不要让垃圾全部流进排水渠,以免堵塞后更加麻烦。
周达转过身,见到我说,哎呀,老罗,我不是说不要你来帮忙的吗?你怎么又出来了,这样叫我如何安心?你赶快回宿舍去。
我把铁丝网放在排水口,说我已经出来了,就帮你干点活吧,反正我呆在宿舍里也挺闷的,还不如出来干点活,心里踏实些。
我俩守在排水口,把浮在积水上的垃圾捞起来,然后放进垃圾桶,这样提高了工作效率。周达说,老罗,我不想干了。
我说,你能找到比扫大街更好的工作吗?
周达说,没有,我想回家里去种地,现在国家不用征收农业税,我们农民种地不用缴税了,除了种子、化肥等开支,剩下的全部归自己了。我老婆在家里种地,如果我回去的话,除了种好自己的责任田五亩,还可以向村里承包二三十亩地来种,种稻子、种蔬菜都行,还可以养几十头猪,收入应该不会比在外面当环卫工人差。还有,我夫妻俩都是三十多岁的人,夫妻分居两地,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笑着说,自己的地自己种,不要把自家的地荒废了。我已过了那个年龄了,差不多步入晚年了,都快成了老家伙了,不过非常理解你的苦衷,毕竟我也是过来人。早些年,环卫所里有个别的环卫工人,因为老婆在家里,几年见不了一次面,夫妻之间感情彻底破裂,最后闹到离婚的地步。你回去也许是对的,既可以增加经济收入,又能照顾到家里头,一举两得。
一辆越野车紧急刹住停在路边,秦有志从驾驶室跳下来,一个趔趄滑倒在地,弄得浑身都是淤泥。周达见状,立马跑过去把他拉起来,说秦主管,有没有摔着?你没事吧。
秦有志抹了嘴巴上的淤泥,咬着牙根说没事?全身都在发痛,怎么会没事?你自己的责任区域,怎么要罗洋来给你帮忙?
我说,我是自愿来给他帮忙的,因为下雨,我担心清理进度影响考核。
秦有志说,人家罗洋多自觉,周达,你让我摔了一跤,你说该怎么处理?
周达说,我正在清理垃圾,没想到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这么快跑过来了,这也怪不得我。
秦有志说,不怪你怪谁?罚——
未等他把“罚款”的“款”字说出来,我打断他说,没有处罚的理由,你自己摔倒的,只能怪你自己不小心,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走路为什么不看清楚?如果有个陷阱,你也踩进去吗?
你,你……秦有志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说,秦主管,虽然你是管理人员,但也要讲些道理,不能为所欲为,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你乱罚款,已经从总管降为主管,你怎么就不会吸取教训?
秦有志说,罗洋,我不跟你计较,我也不针对你,你就不要理那么多。周达,如果以后让我抓到你的把柄,我一定炒你鱿鱼。
周达说,不用等今后了,你今天就可以炒我鱿鱼,我已经打算不干了。你是不是明天就让我走呢?
秦有志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说没那么便宜你,你想我炒你鱿鱼,我便不炒你鱿鱼。
周达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纸,说这是我的辞工书,我已复印留底的,不怕你不批的,最多到劳动局见。我真的受够你了,其实你还不是跟我们一样,都是打工的,那么盛气凌人干什么?
我说,秦主管,周达讲得有道理,你才二十出头的人,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秦有志接过辞工书,三步作两步跳上车里,呼啸离去。
环卫工人工作量翻倍
周达辞工走了之后,陆续有十多个环卫工人辞职离去,公司未能及时聘请环卫工人,这样就增加了环卫工人的工作量。为此公司出台了激励员工积极性的规定,鼓励环卫工人介绍熟人到公司上班,每成功介绍一人并连续工作三个月以上的,给予奖励一百元。但是这个规定收效甚微,仅聘请到几个环卫工人,年龄都是五十岁以上的。我本想回家乡游说村里人出来干,但考虑现在家乡县城的工厂逐渐多了起来,老乡们在家门口的工厂打工就能挣到一千多元,哪个还愿意跑出外面来扫大街?弄不好还会蚀掉路费,最终没有贸然成行。方成全倒是介绍了两个老乡过来,但仅扫了十多天,那两个人就不干了,其中一个连工资都不要就不辞而别,他自然没有得到公司的奖励。方成全说,如今时代不同了,愿意出来当环卫工人的农民越来越少了。
我说,公司那一百元不是那么好拿的,十多年前,想进环卫所干活,身体要好干活要肯出力,有的还要熟人介绍,现在差不多一千多元工资,人家还不肯干呢。
方成全说,虽然工资与以前相比,的确有所增加,但我们环卫工人的工资与物价增长速度及别的行业的员工比起来,还是最低工资的行业。现在什么东西都涨价了,一瓶煤气一百多元,一斤半精瘦肥猪肉十多元,我们这点工资能买到什么东西,不经得几下花呀。我先前介绍来当环卫工人的一个老乡,跑去治安队当巡逻队员,他的工资有一千多元,怎么说也比当环卫工人强一些。罗兄,对了,你两个儿子怎么样?
我笑着说,我这两个小子很争气,读书成绩都不错,他们发表了不少论文,每年还能拿到学校的奖学金,差不多毕业了,估计他俩不用去当环卫工人。
方成全说,当然不用去当环卫工人,他们可是城管局局长的接班人,以后国家的栋梁之材。
我说,城管局的局长可不敢去想,只要他们不当环卫工人,干别的什么都行,我就满足了。
由于人员不足,公司要求环卫工人每天提早半个小时上班,推迟半个小时下班,这样每天在路面作业时间就增加一个小时。以前我只负责长安街北的清扫保洁,现在还要负责莲峰巷的清扫保洁,工作量增加了一倍,工资却没有增加。其实每个环卫工人的遭遇都一样,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敢出声,担心受到打击报复。我心里不平,找到方成全,说这件事情你同高会长反映一下,看能否由环卫协会主持公道。
方成全说,我找过高会长了,他说这是你们公司内部的事情,协会管不着,没有权利管,而且还摆出一副不愿搭理我的样子。我发觉他变了,差不多退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再是我们以前的高所长了。
我说,这样吧,我们一起去找老板伍多,跟他论理一下,如果不行,再去找毛利军,这样好有回留的余地。这可是**我们环卫工人正当的合法权益。
平时在公司难得见到伍多的影子,方成全吩咐保安,如果见到老板就打他的手机。保安是方成全的老乡,是方成全介绍他进来干的。这天中午,我刚完成保洁时段的工作,准备推着环卫手推车回宿舍吃饭。方成全骑着单车说,罗洋,刚才我老乡打电话给我,说老板现在正好在办公室,我们马上去把他逮住。
我说,你先去,别让他跑了,我把车子推回去,随后就到。
伍多坐在办公室里,点着一支香烟,眉头拧得紧紧的,正在与秦有志交谈。我和方成全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口,秦有志透过玻璃门看到我们,走出来问,你们不去吃饭,来找老板有什么事情?
我说,兴许你来找老板,就不准我们来找老板,成全也是个主管,与你级别一样的。我们来找老板,说明我们对公司还是关心的,如果我们不来找老板,那就真的对公司心灰意冷了。
秦有志说,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同我讲,由我向老板转达就行了。
方成全说,我们是来找伍总的,当然是要当面跟他讲了,由你转达还用得着来吗?
这时,伍多走出来,冲我们招招手说,进来坐坐吧,你们都是环卫行业元老级的人了,我正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呢。
我是第一次走进伍多的办公室,里面摆着蒸笼、怪石、假山等,显得品味十足,后来才听人家说这是风水布局,看来这个家伙很迷信。我说,伍老板,现在环卫工人的工作量比过去增加了一倍,但工资却分文不加,这样下去的话,还有多少个人愿意留在这里干呢?
伍多说,你这个意见提得非常好,公司也要向大家解释清楚,现在物价上涨,公司的经营成本随之增加,压力很大呀,如果我没有经营其它生意的话,公司不出几个月就会倒闭。幸好,公司还在经营别的生意,环卫这块不赚钱,但是别的生意还有钱赚,正好弥补了环卫这块的亏损。
秦有志说,哼,谁想不干都没问题,双向选择,公司准备多买几辆环卫作业车辆,提高机械化作业程度,到时还要那么多工人干什么?
方成全说,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的环卫工人严重超负荷工作,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伍多说,这个不用你讲了,我心中有数的啦。他把脸扭向一边,目光中透出不屑。
这次谈话没有任何成效,我和方成全悻悻离去,反而坚定了去找毛利军的决心。毛利军获悉此事后,说环卫工人的作业量,承包公司必须执行国家的有关规定,城管局与承包公司签订的合同中,这是其中的一项主要内容。经过城管局的干预,承包公司把环卫工人的作业量减下来,并且给每个环卫工人增加一百元工资。
高会长退休了,但还兼任着安城环卫行业协会的名誉会长,有点退而不休的意思。他说只要是环卫工人的事,就是他的事,他对环卫工人具有特殊的感情,与环卫工人情同手足。我想虽然当领导有当领导的难处,但他也算得上一个称职有情有义的环卫所长吧。
委任环卫组长遭拒
这天中午,我行走在在长安街北,目光盯着地面上的垃圾,普扫时有些人以为环卫工人很轻松,以为这跟逛街没什么区别,其实不然,产生垃圾必须尽快清扫,叫做垃圾随产随清,千万不能让垃圾堆积起来。环卫实施市场化运作后,城管部门对作业考核更加严格了,如果考核不过关,就会扣除承包公司的承包款,承包公司自然会拿负责相应地段的环卫工人“开刀”,所以环卫工人的压力还是挺大的。秦有志走过来,塞给我一瓶饮料,说老罗,我知道毛局长是你老乡,以后还请你高抬贵手,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反映,最好先同公司打声招呼,能内部解决的就内部解决,毕竟城管局事情多,我们老是麻烦领导,这也不太好吧。他嘿嘿地笑了几声。这也是我们伍总的意思,我是把他的意思传达给你。
我喝了口饮料,说秦主管,我真是受宠若惊,能喝上主管的饮料,但是心里却甜不起来。你回去转告老板,有些事情他最清楚,我和方成全不是去找过他吗?他当作一回事吗?假如他当时重视的话,我们后来怎么会去找毛利军局长呢?我们环卫工人都是**的。我们扫大街的环卫工人,一个月挣个几百元的血汗钱,到哪里去不能扫大街呢?大不了回家耕田去。
秦有志说,那是,你说得也是,我们老板以前没接触过环卫行业,把管理建筑工地的那一套用在环卫工人身上,肯定有些不妥之处,改天我找他好好谈谈,我也要检讨自己的不足之处,以后要加强与环卫工人兄弟姐妹们的沟通。
我说,想搞好马路清洁,离不开环卫工人的共同努力,如果不能把环卫工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不管体制怎么样改革,都不可能把马路清洁干净。试想一下,如果大街小巷搞不干净,老百姓闹起意见来会有什么后果。
秦有志说,还有一件好事情,伍总叫我征求你的意见,你工作认真,积极肯干,而且当环卫工人的时间比较长,公司想提拔你当环卫组长,每月增加五十元工资,充分发挥你的影响力,协助公司做好环卫工人的思想工作。当然,让你当环卫组长,当然还是要做好你负责路段的清扫保洁工作,并不是脱产的管理人员,公司现在追求的是效益,不可能聘请太多的专职管理人员。
我说,公司给我加工资,我当然高兴了,但是我不想去当什么环卫组长,因为当个组长,在大家眼里好像成了个“官”,与大家拉开了距离,不利于调动大家的工作积极性,没必要搞这些花架子,还是实在些好。当然,如果公司善待环卫工人,不想方设法榨取环卫工人的血汗钱,重视我们环卫工人的诉求,我还是会自觉配合公司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秦有志说,我会把你的意见转达给伍总的,公司刚接手环卫行业不久,需要大家的理解和支持,其实公司也有压力,你也知道,环卫作业稍为差些,城管局的卫生监督人员就会处罚公司,从上个月以来,我们公司已被罚了四五万元,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别说赚钱,连保本经营都难。
我说,如果公司把处罚转嫁到环卫工人身上,这样就会形成恶性循环,越发不可收拾。
秦有志点着头说,老罗,你说得很有道理,以后我还要向你多多请教。我一定会把你的意见向老板转达,争取他的重视,人性化管理公司内部事务。
我笑着说,你要记住,环卫工人也是人,大家要互相理解互相尊重。我认为,对城管局的考核标准,是不是以公司的名义提些意见,比如临近考核时遇到塞车怎么办,是不是可以把考核的时间适当推迟些。塞车时,连扫帚都无法落地怎么清扫?而且遇到塞车时,那些素质低的司乘人员随意往车外面丢垃圾,这时产生的垃圾自然就多,环卫工人又无权阻止人家往地上丢垃圾。我刚扫干净的路边,一会就有人往地上丢垃圾,即使站在一个地方不停地扫来扫去也扫不干净。
秦有志说,听你讲了这些话,我觉得自己做错了,真的不能老是责怪环卫工人,还是要结合实际情况处理事情。
我低下头挥动扫帚,说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希望老板也能这样想,多到路面走走,了解一线作业的实际情况,然后争取城管局的支持和配合,大家齐心协力没有做不好的事。
秦有志钻进他的轿车,说老罗,听你讲了这些话,我心里有底了,知道该如何做了。对了,即使你不当环卫组长,公司也照样给你每月增加五十元工资。
我心里甜滋滋的,加五十元工资多好,昨天收到秀英的来信,她说今秋家乡的稻子长势好,看来又是个丰收年,她叫我注意保重身体,等两个儿子大学毕业了,我们就不用那么劳累,可以享享清福了。她说每到农忙季节,村里的一些好心人,都会主动给我们家帮忙干农活,他们从来没收地过一分钱,说我们供两个大学生读书不容易。我家乡的父老乡亲,多好呀。
工友之子患病亟待救治
公司不久前新招聘了一批环卫工人,总共有二十多个人,有的以前在别的地方干过,有的是新手,有的做过别的行业,其中杨明与刘玲是夫妻俩,以前在一个村里环卫队干了四五年,郑平平曾在内地当过小学校长,由于家里贫穷,出来安城当过搬运工。杨明和刘玲在外面租房子住,不在公司的饭堂吃饭,与大家接触比较少些。郑平平就住在我隔壁的宿舍,平时喜欢读书看报,寡言少语,见到工友顶多点一下头,但穿的衣服很干净,基本见不到明显的污迹。这与大部分环卫工人还是有区别的。
我吃完晚饭,用手抹了一下嘴唇上的油。
方成全说,罗洋,刚才杨明打电话给我,说他有事找你,叫你去他租住的房里坐坐。由于工作的需要,公司给方成全配了一部手机,每月报销电话费一百元,超过的费用自付,这既方便了工作,也方便了工友们捎个信之类的。
我说,我不知道他住哪里。
方成全说,我骑单车载你过去,我到过他住那里。他夫妻俩都是我家乡邻县的,称得上是我的老乡吧。
我心里纳闷,杨明找我会有什么事呢?他夫妻俩租房子住在外面,平时没什么来往,顶多上下班途中遇见打一声招呼。
方成全看出了我的心思,说老罗,你不用想那么多了,去了就自然知道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杨明租住的是瓦房,在旧村的一条小巷子里面,只有一间房子,在小巷临街处挂出修理单车的招牌,想必这是杨明的副业,下班没事就给人家修理单车挣几个钱。见到我与方成全,刘玲给我俩倒上热茶,皱纹紧紧地拧起来。她的鬓角长出一些白发,背有些驼了,常年累月被紫外线照射的脸色发黑,才四十出头的人,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老得多。
我说,杨明,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我们都是环卫工人,自己人就不要见外了。
杨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罗洋大哥,我和刘玲出来打工十几年了,以前在建筑工地呆过,后来建筑队解散了,我们就去当环卫工人,我的儿子叫杨童童,现在读小学五年级了,由我老妈照料,与我老妈相依为命。我们一年到头很少回家,有时一年都不回家,在家里也顶多呆上三五天时间,由于父母常年不在身边,童童患上了轻微精神分裂症,对我和刘玲形同陌生人,根本不愿搭理。我的童童患病后,我一个人回家去,托亲戚把他送进县**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但效果不太理想。我们这些远走他乡打工的人,不就是为了下一代有个好的环境读书,指望着孩子日后有出息吗?
刘玲眼睛湿润了,哽咽着说这件事情可愁死我们了,弄得吃不下饭睡不安觉,不知如何是好。我们也不愿把孩子丢在家里给老人看管,但实在没有办法,在这里又上不了公办的学校,上民办学校也难,那学费比家里贵得多,而且孩子过来这边读书还有个适应期,也不一定能适应这边的环境。如要我留在家里吧,一年下来耕种家里的那几分地,仅靠杨明一个人在外打工,连一家人的口粮都恐怕都成问题。
方成全说,刘玲,不要难过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刘玲抹着泪说,罗洋大哥,公司的环卫工人大多数都知道,你用一把扫帚供起两个儿子上大学,应该对教导小孩有些办法的,你说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说,医生怎么讲呢,还是要听从医生的话,按照医生的意思来做。我想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的两个儿子都是顺其自然的,我也很少与他们在一起,但他们都很懂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也理解我这个当父亲的苦衷。
杨明说,我家乡的县**医院的主治医生说,主要是孩子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长期以来双亲不在身边,导致童童性格内向,自闭、压抑产生精神轻微分裂症,最好父母亲把他带在身边,多些时间与他一起,互相多些交流,配合一些药物的治疗,病会好的快一些。医生说一定要及早治疗,以免以后留下病根就麻烦了。
我说,那就按医生说的办,把小孩接过安城来,与你们生活一段时间,那书就先不读了,办个休学手续吧,先把孩子的病治好再说。这件事情耽搁不得,成全,你给杨明一些假期,让他明天就动身把孩子接过来,我可以给他顶班,上班时多干些活,不影响他的作业考核。
方成全说,那就给你四天假期,你把孩子接过来,尽量抽出多一些时间来陪孩子,让他感受到父母的温暖,我会与罗洋一起,帮你顶班的,就算是有薪假期吧,如果上面盯得不紧,我就瞒过去,就当作没放假,让你以后多些时间陪孩子。公司对休假作了明确规定,一个月的假期不能超过四天。
刘玲说,我经常听那些老环卫工人说你们心肠好,你们果然都是好人,多谢了。我去外面大排档炒几个菜打包回来,你们在这里吃点东西。
我站起来,连忙摆手示意她不要去,说破费这些钱干什么,等小孩过来这边,你们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方成全说,罗洋大哥说的没错,你就听他的吧,到时我们会常来看看小孩,带他出去玩玩,争取让小孩早日康复。
我说,你们别难过了,要对小孩有信心,特别是小孩过来后,一定要营造好的氛围给他,不要让他感到你们的沮丧。大家一起来努力,小孩的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离开杨明的出租屋,已是深夜十一点,道路清扫车缓慢地驶过主要街道,我坐在方成全踩的单车后架上,心情难于平静下来,我们环卫工人,付出的何止是汗水,有的甚至连家庭也付出了,然而,这个被人们称为城市美容师、马路天使的群体,得到人们的理解却少得可怜,更谈不上自觉配合了。
方成全说,过几天是谢小勇的忌日,我们一起去看看他的家人吧,毕竟曾经工友一场。
我说,好呀,不知不觉,老谢已经离开我们整整两年了,如果他老人家还在的话,那该多好呀。
夜晚冒雨加班清扫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我与郑平平熟悉起来。
这天晚上,郑平平坐在铁架床沿上看报纸,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滑落下来,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我敲了一下门走进来,他放下报纸,说罗洋,还是你有本事呀,培养出两个大学生,不简单,我都为你感到骄傲。
我说,那都是我那两个小子的造化,也少不了环卫所的兄弟姐妹及一些好心人的支持和帮助,否则,他们考上大学也没钱去读书。郑老师,你在内地当小学校长,怎么会出来当环卫工人呢?
郑平平说,我老家那个地方,实在太穷了,穷人的孩子上不起学,我那点工资都给学生垫付了学费,而且有些学生家长还对此不理解,好心没好报,实在熬不下去了,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打个辞职报告走人,心想去打工算了。现在我的儿子,老婆都在这边打工,等以后有了积蓄,我要回家去建新房,安享晚年。我刚出来那会,找不到工作,只好去码头当搬运工,每天累死累活的,除去生活开支,每个月能挣三几百元,但也比在家乡当小学校长要强好几倍。唉,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过日子朝前看才有希望,还是你好,两个儿子都有出息,真的羡慕你呀。
我说,郑老师,从小学校长到环卫工人的转变,你会不会心里不平衡?
郑平平脸上挤出笑容,说既来之,则安之,有些事情命中注定的,没办法改变,刚开始当环卫工人那会儿,在街上遇见以前的学生,我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想通了也觉得没什么,毕竟这是正当的职业,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劳动吃饭,有什么见不得人呢?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些老乡、学生也已经慢慢地理解我了,说当小学校长跟环卫工人一样光荣,都是为**服务,还说得挺高尚的。
我说,我们当环卫工人的,关键是自己的心态要调整好,把自己的活干好,让人家去说也都无所谓,冷言冷语全部当作耳边风。我听方成全说你工作很勤快,有时下班途中,还会主动把路上的垃圾捡起来,这样让管理人员省心多了,不用老盯着环卫工人不放。
郑平平说,我每天扫地都要经过一间门诊,与那里的医生都认识,昨天有一个主治医生说一个本地的老头,七十八岁了,去嫖娼染上了性病,此乃为老不尊也。如果手里有钱了整日无所事事,也并非好事。我们这些环卫工人,虽然手头并不宽裕,但日子过得很充实。我们是城市的美容师,我们是马路天使。
我说,看来当环卫工人还有些优越感,最起码不会惹上性病,多数环卫工人花不起这个钱。
我俩忍俊不禁,笑得前俯后仰。
突然,环卫宿舍响起紧急集合的命令,尖锐的哨声划破夜晚的沉静。郑平平说,通知到位就行了,搞得这样紧急,不把人搞出心脏病来才怪。
我跑回宿舍扯起环卫制服挂在身上,说郑老师,快点,省得等一会儿秦主管说三道四的。
郑平平小跑着来到集中点,他是最后一个到达的。秦有志白了他一眼,说郑平平,你怎么这么磨蹭,大家都在等你,还亏你当过小学校长,怎么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这次就放过你,如果下次还是这样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按照公司的管理规定来办事。假如个个都像你这样,那还不乱套了吗?
郑平平在集合的队伍里站好,低着头说,秦主管,我正在厕所里面,还没完事就响起你的哨声,我总要把这个事办完才出来,总不可能事情还没办完就提着裤头跑出来吧。
大家还是禁不住轰然大笑。
秦有志气急败坏地吹起口哨,说大家安静,安静,紧急集合是要大家加班,刚才接到安城城市管理局的紧急通知,明天上午省里有个检查组来检查市容市貌,为了做好这次迎检工作,不拖安城的后腿,大家一定要全力以赴,把各自负责地段的环境卫生搞好,不要存在明显的垃圾。如果谁负责的地段出现问题,城管局追究起来的话,公司还是要根据规定给予处罚。
我说,秦主管,你老是说罚,难道就不能说说加班工资怎么算吗?
秦有志说,哦,这个按劳动法规定的办,该给多少公司就给多少,这点请大家放心。
方成全说,任务紧急,各位兄弟姐妹分头行动。
环卫工人拉着各自的手推车,奔向各自负责的地段。像这样应付突击检查的紧急清扫,安城一年下来总有十次八次的,挺折磨人的,即使是三更半夜环卫工人也要打破常规到路面清扫,把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惟恐留下半点卫生死角。我拉着手推车,心想这样的检查,当官的能检查出什么来呢?纯粹走过场而已,逢场作戏罢了。
方成全说,老郑,不要去惹秦有志,小心他记恨你。
郑平平说,怕什么?我当时是在上厕所,实话实说。
我说,郑老师,方成全说得有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省得去跟他一般见识,人家毕竟是主管,老板的亲信。
郑平平停下手推车,一把抓起扫帚说,我来扫大街啦,把垃圾全部扫进垃圾场去,垃圾、垃圾算什么,垃圾始终还是垃圾。
我与方成全继续前行。
方成全说,罗洋大哥,我没说错话吧。
我说,没有,郑老师还是没把心态摆正,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转变观念需要一个过程。
摸约清扫了一个小时,突然刮起狂风,雷鸣电闪,下起倾盆大雨。我赶紧推起手推车,一个箭步跑进沿街商铺的屋檐下,郑平平仍在雨中清扫,丝毫没有避雨的意思,我披起挂在手推车上的雨衣,一个箭步冲过去。我大声说,老郑,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样会把自己淋出病来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快点避雨去。
郑平平说,我把这点扫完就下班,反正没带雨衣,避雨也会被淋湿的。我拗不过他,一把推着他走向街边商铺。
这天晚上回到环卫宿舍,个个浑身湿透,还有些环卫工人着凉打起了喷嚏,累得大家溃不成军了。这都是这突击检查惹来的麻烦。
探望环卫工人的小孩
杨明撬起单车轮胎,蹲在地上补单车内胎,杨童童也蹲在地上,手里不停地玩着修理单车的工具。杨明说,童童,小心不要弄伤手呀,玩归玩哟。童童笑着说,没事的,不会弄伤手的,我在家里抓鱼从来没伤过手。我与方成全买了一些学习用品,走在小巷的远处就看见了这**的一幕。童童来到安城后,我探望过他好几次,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动不动摔东西,那天刘玲给他盛了一碗饭,可能盛得不够满,他端起饭碗往地上砸得粉粹,眼睛瞪得如被激怒的小公牛一样,看起来很可怕。刘玲收拾着东西,泪水默默地流下来。
我提起手里的东西,说童童,看伯伯给你买了什么东西。
童童小跑过来,接过我手里的学习用具说,罗伯伯、方伯伯,这是学习用具,以前学校发过这样的东西,但没这些漂亮,没这些好看。
方成全说,童童,这些东西都有什么用呀?
童童说,当然是用来学习,也可以写字、画画呀。
我说,童童也要学习一些以前的功课,不要整天记着玩耍,好不好。
童童说,我听伯伯的。
杨明说,这又让你们破费了,罗大哥,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俩进屋坐,我把活干完就来。刘玲还没下班。
童童找出两个碗,给我和方成全倒上白开水,说茶叶被我爸泡完了,只能喝白开水了。
我摸着童童的头说,童童变得懂事了,变乖了,伯伯见到你进步了,心里很高兴。
杨明洗了把手,说我去市场买些菜,你俩在这里吃晚饭,童童现在好多了,我和刘玲的心情也缓过来了,终于见天光了。
我说,你和成全陪童童聊聊天,对了,成全,你给童童讲个故事吧,我去市场买菜。
方成全说,好呀,好久没讲故事了,今天就在童童面前献丑了。
杨明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钱,说罗大哥,我给你钱买菜,麻烦你了。
我说,我自己有钱,我请你们吃顿饭,行吧。
杨明说,罗大哥,真有你的,来到我住的地方,还要你请我们吃饭,真是太讲不过去了。
我走到市场的入口处,碰见刘玲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盯着肉行的猪肉、牛肉。我于是走上前去说,刘玲,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刘玲理了一下额前凌乱的头发,说罗大哥,买菜,你怎么也上市场来了?
我说,你买菜怎么站在这里呢?我和成全刚才一起去看望童童,我是来买菜的,准备晚上在你们那里吃饭。
刘玲说,这段时间物价涨得飞快,猪肉骨头都要卖十多块,这还让不让我们小老百姓过日子呀?我是想等会再进去买,等到收市价钱就便宜些,买些猪骨头煲汤给童童喝。
我说,刘玲,你别说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不用你来掏钱,由我来买就行了。
刘玲说,罗大哥,这怎么行呢?你给我们的帮助已经够多了。
我说,这怎么就不行呢?谁叫我们都是环卫工人呢?我知道你们最近开支比较大,童童又要看病,而且这边看病肯定好贵,开支大负担重呀。
我买了几样菜,花了将近五十元,这在以往顶多三十元就可以买回来。难怪最近见到伍多老是黑着脸,物价不断地往上涨,经营成本也跟着上升,他赚的钱就少了,说不准还会亏本经营,这样能不让他心急气燥吗?但是,他跟安城城市管理局签订了合同,有约在先,如果他毁约的话,一定会亏得更惨,看来世上没有只赚不亏的生意。
刘玲炒了几个菜,整个出租屋内喷喷香,方成全讲嫦娥奔月的故事结束了,大家围坐在一张由废旧木板钉成的桌子上吃饭。杨明说,这块木板是捡回来的,木块也是捡回来的,我随便用钉子一钉,就成了一张简易的桌子了。
我说,什么东西一到了杨明的手里头,利用价值就高起来了,说明他还是很有能耐的。成全,你可要考虑把他列入后备干部中去。
方成全说,对,发现人才,一定要加以重视,可是我不是老板,我最多能推荐一下,最终还是由老板来决定。不如你去问一下毛局长,看看城管局缺不缺临工,只要工资比公司这份活高就行了。
杨明说,虽然我略懂修理的手艺活,做些水电活也行,但我还是觉得当个环卫工人比较合适,我已经感受到大伙儿关心我的温暖,我要继续和大家一起共事,日子过得艰苦些倒没所谓,只要过得自在、活得开心就行了。
我说,童童的病是好多了,整个人都变了,医生怎么说呢?
杨明说,医生讲还要巩固治疗一段时间,另外把他留在父母身边也很关键,亲情比任何药物治疗更加重要。
我说,那童童以后去哪里读书呢?
刘玲给童童夹了块精猪肉,说我昨晚还和杨明商量这件事情,他坚持要送童童回老家读书,我却要把他留在安城,即使上民办学校也好,主要还是出于能照顾到孩子来考虑。罗大哥,你认为该怎么办才好呢?
杨明说,我何况不想把童童留在身边,但也要考虑经济承受能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刘玲那点工资。
童童放下饭碗,说爸爸就是不要我,还说我是他的心肝宝贝,那都是骗人的假话。
我说,杨明,你不是说过累死累活都是为了孩子吗?你怎么那么快就忘记了呀,我还是支持刘玲,把童童留在安城读书,就算上民办学校也比你老家的学校要好。只要肯努力,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世上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杨明说,儿子,爸爸就不送你回老家去了,你要用功温习以前的书本,在这边上学不要拉下功课,以后也要像罗伯伯的儿子那样考上大学。
童童站起来,高高举起双手说,爸爸万岁,我一定努力考第一,而且门门功课考第一。
方成全说,好样的,为了童童考第一,我们一起干一杯。
我们没有酒,连酒杯也没有,大家端起饭碗碰了一下,算是“干杯”,个个开怀大笑,笑声在出租屋里回荡。
清扫被落下窗户砸伤
长安街北一间体育用品店门口,不知哪个缺德的玩意把不知什么垃圾扔在路边,散发出阵阵难闻的臭味,路人掩鼻而过,骂声不断。我拉紧口罩,尽量少闻这样的臭味,以免反胃心里难受,手里拿着扫帚去清扫那些发臭的垃圾。怪不得那么臭,估计这些剩饭剩菜变馊好几天时间了。这是从楼上丢下来垃圾袋被砸破了,垃圾落在地上到处都是,增加了清扫垃圾的难度。那间体育用品店的一个营业员说,罗叔叔,你快点帮我们把这些垃圾清扫掉吧,这些发臭的垃圾扔在我们店门口,别说指望顾客进我们店里买东西,我站在里面闻着也难受,差点呕吐出来。
我说,行了,我这不是正在清扫吗?现在知道环境卫生差会影响生意了,以后可得注意点,不要乱扔垃圾。不知道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下来,重重地砸在我的头上,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心想这下完蛋了,客死他乡岂不变成冤鬼。那东西砸下来的声音,先是“嘣”的一声巨响,跟着是“沙沙沙”的落地声。
当我微微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沿挂着的药水一点一滴地掉进我的血管。方成全欣喜若狂,说罗洋大哥,你的命好大呀,我就知道你不会出事的,好人有好报,你已经昏迷了五天五夜了,连医生都担心你变成植物人,没想到你能苏醒过来,你好好地躺着,我现在马上去通知医生来会诊。
就这样,我从鬼门关里倒回来,属于死过一回的人了。经过十多天的治疗,我的身体基本康复了,但会偶尔感到头疼。我要求出院治疗,医生说还要观察几天才能决定。方成全说,医生说得没错,你要听医生的话,不能意气用事,医药费用我们公司会解决的,而且那个肇事的人也被警方拘留了,不怕他不掏钱出来。
秦有志说,你就不用担心了,就安心把伤治好再说,毛利军局长还特别交代,一定要照顾好你,把你的伤治好。
我点点头,说那我就听你们的,多住些日子,等把伤治好了才上班。对了,成全,到底怎么回事,那块东西把我砸成这样,差点连老命都保不住。
方成全说,那是一扇玻璃窗户,由于年久失修从五楼掉下来,把正在路面清扫的你砸伤,正好砸在你的头上。事发后,那间体育用品店的店员第一时间报警,我们公司领导跟着到场处理,幸好抢救及时,否则真的是生命难保。老罗,要不要通知你的家人过来?
我说,不用了,既然我从鬼门关回来了,就别让他们担惊受怕了。我心生余悸,心里不禁后怕了。
胡云英说,要不叫罗国和罗栋两兄弟过来。
我说,表姐,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想影响他们读书,我已经没事了,有你们的关心我已经很知足了。
胡云英说,罗洋,你昏迷的那几天,我真想通知家乡来人处理,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但你吉人自有天相,这个门槛就这样迈过去了,一定有后福。
我说,我现在回忆起来,仍然心里好怕,那扇玻璃窗掉下来时,幸好砸在我头上的是玻璃,不是玻璃窗的框,如果是框的话,我可就逃不过这次劫难,那可是不锈钢做的,足以把人的头砸个稀巴烂。
这时,杨明和刘玲带着童童走进病房,童童脸上的气色变得红润了,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童童打量我缠着白纱带的头说,罗伯伯,你还疼吗?
我说,现在不疼了,童童学习成绩跟得上吗?
童童说,刚开始跟不上,老是倒数第一,但我很用**习,现在已经排在全班前三名了。
我点点头,说好样的,童童可真争气呀,给我们环卫工人争气,不过还要加把劲,学习不能骄傲自满,读得好不好全靠你自己了。
刘玲扭开一个汤盒,肉汤的香味溢出来,说罗洋大哥,我煲了猪脑、猪骨头汤,给你补补身子。她舀了汤送到我嘴边。
我说,刘玲,多谢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杨明说,就让她给你舀吧,你现在还是个病人,照顾你是应该的,你何必这样见外呢?我们早已把你当成自己人,当成自家人了。
喝着刘玲送到嘴边的汤,我心里涌起滚滚暖意,危难之际见真情,这可是赤诚的工友真情呀,至死难忘。昨晚,方成全和他老婆过来,他老婆帮我洗衣服,方成全给我洗了个澡,真痛快。别看洗澡,我是个伤及脑颅的人,医生叮嘱头部千万不能沾到水,简单的洗澡还成了高难度动作。
我说,刘玲,我喝了你的猪脑子汤,人就会变得聪明起来,这可是补脑子的汤,往后你可要常给童童煲这种汤喝,读书成绩才会更加好。
刘玲说,现在还是罗大哥的伤好起来最重要。
我说,刘玲,你带些汤回去给童童喝,到时童童考试科科拿第一。
童童说,我不喝猪脑子汤,照样考第一。如果喝猪脑子汤就能拿第一的话,那同学们都不用去读书了,天天呆在家里喝猪脑子汤就行了。他天真无邪的话,让大家都会心地笑起来,我身上的伤痛仿佛好了许多。
在安城城市管理局局长毛利军的陪同下,安城**到医院探望我,他们一行人身后跟着一群安城媒体的记者们。我从病床上坐起来,说书记您好,我只是个环卫工人,受了点意外伤而已,您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抽空来看我,我可是心里过意不去呀。咔嚓响个不停地闪光灯把我眼睛都闪花了。
安城**示意我躺下,说我代表安城党委、政府来看望你,慰问你,你要好好养伤,一定要把伤养好,并且祝愿你早日康复。如果遇到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直接找毛局长反映,我们一定会尽力给予解决。
毛利军说,**看望受伤的环卫工人,这在安城有史以来还是头一次,这表明安城党委、政府高度重视关心环卫工人。老罗,你要安心把伤养好,不要有任何顾虑了。
我说,谢谢书记,谢谢局长,你们这么关心,我太感激了。我的意思是,你们都是安城的大忙人,安城的父母官,事情多着呢,就不用花时间在我这个环卫工人身上。
两个儿子前来医院探望
次日,安城的电视、报纸、电台、**均对**探望我这个受伤环卫工人作了报道,省里部分媒体也对此事作了报道,在省城读书的罗国与罗栋在报纸上看到这个事件,赶到我的病床前哭成了泪人,说我不该瞒住他们,让他们两兄弟心里愧疚。
我说,我的儿呀,你们就别哭了,爸爸已经没事了,你们都是在校大学生,把自己的书读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就不要告诉你们妈妈,省得她在家里牵挂我。
胡云英说,国儿、栋儿,你们爸爸用心良苦,你们也应该知道,他希望你们以后有出息,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我说,国儿、栋儿,你们明天就回省城去,别把功课拉下了,爸爸的伤口已经拆线了,再过十天八天就可以上班了,爸爸懂得自己照顾自己,而且这里有很多好心的叔叔阿姨照顾爸爸,你们安心读书就好了。
罗国说,姑姑、爸爸,明天我和弟弟就回省城读书,我知道爸爸非常坚强,这也是我要学习的地方。爸,罗栋的论文获奖了,奖金三千元。
罗栋说,爸,我哥当上学校的团委**了,上个月还入了党,成为一名正式的党员了,另外他的书法作品也获得了全国比赛的大奖。
我笑着说,好样的,阿爸太高兴了,我这两个小子越来越有出息了,再苦再累也值得哟。表姐,去餐厅炒几个好菜回来,难得这么高兴,我们几个一起在这里吃顿饭,哈哈,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胡云英说,好的,我马上去办,你们父子好好聊聊。
我说,你们两兄弟这么用功努力读书,得到这么多成绩,爸爸心里好高兴,整个人都感觉舒服多了。
罗国说,我上个月参加学校组织的社会实践活动,顺道回家看望了妈妈,妈妈常年累月干农活,腰肌有些劳损,我叫村里的赤脚医生给她看了,医生说以后要注意劳逸结合,不能没日没夜地干活了。
我说,你们妈妈也真是的,身体不舒服也不告诉我,即使我不能回去,但少至也会想想办法。
罗栋说,爸,这你就别怪我妈了,你不也是这样吗?老是把担子自己扛着,不愿意告诉我们。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大学毕业,出来找份工作养你们,让你们享享清福,过上舒心的日子。人家十五六岁就出来打工挣钱,我们二十多岁还在读书,还靠父母辛辛苦苦供我们读书,同人家比起来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我说,只要你们以后有出息,我们作为父母的,苦点累点算什么呀,你们都快大学毕业了,我和你们妈妈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天很快就要亮了。
胡云英把饭菜打包回来,在病床铺上一张报纸,把饭菜摆在上面,我们几个将就着围在一起吃顿饭。
罗栋说,姑姑,辛苦你了。
胡云英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困难的时候如果不是你爸爸帮助我,姑姑现在还不知沦落到什么地步呢?你爸这个人,从小到大,直到现在,还是那么忠厚老实。她扒了几口饭菜,说罗洋,我想再干几个月就回家乡,不再回来安城打工了。
我说,怎么啦?是不是又干得不开心?
胡云英说,不是干得不开心,主要有这么几个原因,一个是我现在年纪大了,二来姐这些年打工有些积蓄,想回家乡办个养猪场,来个老年创业,因为我在饭堂呆了些年头,跟一个倒潲水的养猪老板很熟,跟他们学到不少养猪的实用知识。我想把这些学来的知识派上用场,自己回家创业去。
我说,姐呀,你长进可大啦,你回老家当老板,好呀,这又是一件喜事,今天真是捷报频传,看来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胡云英说,表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又不是没人给你出医药费,你可一定要把身体养好了才出院,否则怎么让大家放心,你伤的是脑子,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她笑了起来。
我说,姐呀,我的脑子怎么会出问题呢?是你们让我太高兴了,真的让我有点昏头转向找不着北了。
罗国说,爸,你脑子受伤没留下后遗症,实在太幸运了。
罗栋说,我在省报上看到爸爸受伤的消息,一夜都睡不着觉,担心爸爸智力受损,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说,就算爸爸变成了**,也一定会认识你们的,你们可是我的儿子。
罗国说,爸爸,以后你可要注意安全,我真担心你出事。
我说,儿子,有时候意料之外的事故,防不胜防,那就看运气了,运气不好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罗栋说,那你们公司,还有城市管理局,难道就不能在可行的情况下,提高环卫工人作业的安全系数?
我说,儿子,你们不愧是大学生,想问题就是不同,这可是说到点子上了,如果环卫工人一出事故,无论对谁都没好处,城管局、承包公司以及事主,都将承受巨大的损失和痛苦,这件事情一定要向上面的头儿们提一提,拿几百块工资冒这么大的风险,这对环卫工人来说也不公平。
一个护士给临床的病人打完针说,我在这里上班才一个多月时间,就有好几个环卫工人因为工伤住院,有的被汽车撞伤,有的被蛮不讲理的人打伤,你就被楼上掉下的玻璃窗砸伤,我们护士被称为白衣天使,你们环卫工人被称为马路天使,天使如果安全没有保障,那还有什么天使?给个大使当也没意思。
我笑着说,姑娘,你说得很有道理,说明你很同情我们环卫工人。
那个护士说,那当然了,我妈妈曾经也是一个环卫工人,我爸爸去世早,妈妈为了生计,就去了村里的环卫队当环卫工人扫大街,靠着那份微薄的工资收入供我读完卫校,几个月前才辞去环卫队的活,去了一间电子厂当清洁工。我觉得有关部门,应该给环卫工人提供安全保障,这样的要求不算过份吧。
罗国说,你有一个当过环卫工人的好妈妈,你真幸福,我这个好爸爸还在当环卫工人,我也觉得好幸福。
那个护士说,环卫工人虽然很平凡,但也很伟大,行业没有贵践之分。
胡云英收拾着病床上的杂物,说罗洋,你也很快就要熬出头了,就等着享受清福吧。
我笑了,心里像喝了蜜糖一样甜。
伤愈出院照样扫大街
我住在医院治疗,每天吃药打针,弄得浑身不自在,折腾了二十多天才办理手续了出院,除了额头留下一条三厘米长的伤痕,倒也没其它的不适。这些年在安城扫大街,弄得伤痕累累,从头到脚都留下了伤痕。秦有志交代我可以休息几天后才上班,我觉得没必要了,既然身体吃得消,就不能不去上班,公司在处理这次事件中对我不薄,自己为人处世也要对得住良心。所以,出院后的第二天,我就准时上班去了。
方成全说,我就在附近巡查,如果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就打我电话,我立马过来。你也不用着急,悠着点干活,到时如果完不成任务,我会过来帮你清扫的。
我说,我哪用得着你操心,把你自己的事情干好就行了。我抓起扫帚“一字”挥开,路面响起“唰唰”的响声,声音依旧那么雄壮。没多久浑身开始发热,汗水慢慢地冒出来,我感觉真舒服。劳动让人充满活力,老在床上躺着,好好的一个大活人都会折腾出病来。
钟伯见到我,小跑上来说,老罗,这么久不见你,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喜事呀?显然他以为我回家了。
我说,钟伯,我哪来喜事呀?那天上班被楼上一扇掉下来的玻璃窗砸中了头,在医院里躺了二十多天,差点连老命都没保住。
钟伯说,我听说有一个环卫工人受伤了,但没想到是你,如果知道是你,我一定去医院看望你的。这样吧,等一会儿你清扫经过我家时,我送你一些营养品,好好补补身子,伤到脑子**戏不得,一定要好好补补身体。身体好最重要。
我说,钟伯,你自己留着吃,我身体好着呢,哪能让你破费呀?
钟伯说,那都是儿女给我买的,放在家里吃不完,这样放下去过期就没用了,到时只能当作废品扔掉,你刚刚伤愈,你就给我一次面子,收下我的东西。
我扫着地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钟伯对我这么好。
钟伯说,我儿子是市人大代表,我想把你受伤的情况给他讲讲,看看他能不能向市里提些意见和建议,让市政府采取有效的措施,防止高空抛物伤人,防止类似事件发生。这次罗洋受伤,下次就不知道谁倒霉了。
我说,钟伯,你这个想法很好,如果你儿子想了解些情况的话,随时通知我都行,我十分愿意配合他。
下班时我经过钟伯家,他已站在家门口等候,塞给我两袋营养品,他说按照说明书上面写的吃就行了,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我热泪盈眶说,钟伯,你对我真好。
钟伯说,你一个人在安城打工,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事情,记得通知一下我,只要我这个老头子力所能及的,我就一定会尽力而为。
我说,谢谢钟伯了。
钟伯说,以后干活口渴,就到我家来喝茶,你是我的贵客。
我说,好呀。
我和方成全一起走回宿舍,轻松地完成了上午清扫保洁的工作,像个胜利凯旋的战士。方成全说,钟伯对你这么好,说明你活儿干得好,人家才会尊重你,你是以劳动获得街坊们的尊重,这在环卫工人中实属难能可贵,改变了环卫工人在普通市民眼中的形象。
我说,干一天活,就要把这一天的活干好,这样才对得住良心。
方成全说,听秦有志说公司准备成立工会组织。
我说,是该有个工会组织了,不听听环卫工人的意见和诉求,怎么能把环卫工作做好呢?无论体制怎样改革,都需要环卫工人去清扫垃圾,即使机械化程度再高,也需要人来操作,小街小巷环卫车辆是开不进去的。
方成全说,在你住院期间,我们公司又发生一起重大安全事故,那天晚上十点多钟,一个新来的环卫工人在省道清扫垃圾时,被一辆泥头车撞死了。那一段路刚好没路灯,据说由于路灯频繁被偷盗,路灯部门刚修好又被剪断电线偷走,防不胜防,由于没有路灯,司机看不见前方有人在清扫垃圾,等发现时急踩刹车为时已晚了。
我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响了,说那辆肇事的泥头车逮住没有?
方成全说,当时泥头车逃走了,交警部门昨天破了案,抓到了那个肇事司机,已经被警方刑事拘留了。那个司机说,当时根本没有看见有人在前面作业,撞上人后还以为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柱之类的东西。事发后,我到了现场,那辆泥头车从环卫工人的身上辗过去,连脑浆都射到路面上,真的惨不忍睹。公司安排我负责接待家属,死者家属哭得死去活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他们,自己也跟着他们哭了好几天,眼睛都哭肿了。
我说,怪不得有几天见到你总是低着头,原来是有意在回避我。
方成全说,加上先前的谢小勇,我知道的有两个环卫工人死于交通事故了。我想建议公司采取措施,提高环卫工人的安全作业系数,比如工作制服及劳动工具贴上反光带,人家省城的环卫队都是这样做的,这样环卫工人晚上作业,过往车辆在五百米甚至更远的地方就可以发现有人在作业,可以减速、避让,另外还要加强环卫工人的安全作业教育,增强环卫工人的安全作业意识,不要为了捡一块垃圾而丢掉性命,不要为了捡一个空的饮料罐而丢了性命,那样多不值呀。
我说,成全,我也有这种的想法,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有些安全事故是可以避免的,我们可以找郑平平商量,他当过小学校长,请他执笔写一份加强环卫工人安全作业的建议,请全体环卫工人签名后递交给公司。安全生产重于泰山,我想公司一定会重视这件事情的。毕竟出了事故,对公司来说也是非常不利的,肯定会对公司的效益产生负面影响。
我和方成全把向公司提出加强安全作业的想法与郑平平商量后,我们一拍即合。郑平平连夜赶写了几千字的建议书,声情并茂力陈公司加强环卫工人作业的安全系数。
对于这份中肯的建议,公司给予采纳并很快落实,在十天内给环卫工人的制服及环卫作业车辆,全部贴上具有反光作用的反光带。还请交警来到公司给环卫工人上交通安全教育课,提高环卫工人交通安全意识。
好心劝教却被误解
盛夏的安城,每天都处于发高烧之中,密密麻麻的空调、过往车辆排出的废气和热气,晚上吹来的风都是热的,整座城市就像处于蒸笼之中。走在街上,即使什么不干也会出一身汗。天黑了,路灯亮起来,临街商铺的招牌、霓虹灯也跟着亮起来,照亮安城的大街小巷。我推着装满垃圾的手推车,前往垃圾中转站,经过三民负责的地段时,见到三民没有穿工衣在清扫。三民刚来十多天,身上挂一件脏得花一块黑一块的白衬衫,纽扣就剩下中间的一粒扣上,别的纽扣都不见踪影,衬衫随着他扫地的动作,有节奏的掀起来露出他的大肚皮。由于体态肥硕,假如三民穿上西装系上领带,没人敢说他是个环卫工人,像一个大老板的派头。
我停下手推车,说三民,你怎么不穿工衣呢?
三民说,这鬼天气太热了,随便干一会活就满身大汗,再穿上工衣的话就会更热出更大汗了,实在很难受。
我说,公司可是有规定的,上班时间一定要穿工服,不穿的话被发现就要被罚款的。
三民脸别向一边,当作没听见。
我说,三民,你这样很危险的知不知道,这一带车流量大,如果被车撞上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三民停下手里的扫帚,说关你什么事,**我的,你**的,就算被车撞死了,撞的是我,不是你,你怎么那么喜欢爱管闲事,你又不是主管,也不是管理人员,哪来那么多废话?
我说,不识好歹的东西,真是良心当狗肺。
三民说,你不就是干得时间长,资格比我老一些?我才不吃你那一套,你以为我新来的我就怕你呀,我告诉你,老子出来外面打工二十多年了,也经过大风大浪的,从来没人敢欺负我。
我说,我现在不跟你吵架,吵也没意思,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三民说,我明白个屁,我就是不明白,不就是没穿工衣吗?还能把我吃了。
我咬了一下牙根,推着环卫车去垃圾中转站,心里真不是滋味,自讨没趣,好人难做,三民这家伙怎么是非黑白都分不出来,还嚷嚷打了二十多年工呢。
我把三民这件事告诉方成全。
方成全立刻发火,骂道这还了得,简直太不讲道理了。罗洋大哥,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实在不听教育的话,我建议公司炒三民的鱿鱼。
我说,千万别动不动就炒鱿鱼,当环卫工人挣几个钱不容易,大家要互相体谅,没必要就此打下怨结。况且,我对他没有任何敌意,完全是出于好心,不想弄巧成挫。
方成全说,不管怎么样,他上班时间不穿工衣,这是一定要处罚的,这也是对他本人负责。
为此公司作出决定:由于三民在上班时间不穿工衣,违反公司安全作业的相关规定,给予一百元罚款,并且在公司内部通报批评。
三民接到处罚通知书后,拿着处罚通知书来宿舍找到我,怒气冲冲地说,罗洋,一定是你告了我的黑状,**了十多天,还没挣到一百元,却被公司罚了一百元。
我说,是我同方成全说的,没有告你的黑状,是有事实依据的。
三民说,那我被罚款了,你说怎么办?反正这事是你捅出去的,你不讲就没人知道,没人知道我就不会被处罚。
我气上来了,说能怎么办,你吃自己吧,难道公司处罚你,要我来为你背黑锅吗?
三民说,这件事我跟你没完,竟敢在我背后捅刀子。
我说,什么叫捅刀子?天地良心,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也是家有老小的人,怎么就像根木头一样不开窍呢?我告诉你,就在你来公司的不久前,有一个环卫工人穿的工衣没有反光功能,被一辆泥头车活活的撞死了,那个司机说根本看不见前面有环卫工人在作业。你这个猪脑子,你晚上好好垫高枕头想想吧。如果你为了图一时痛快,被车撞上值得吗?再说我跟你无怨无仇的,何必跟你过不去呢?真是猪脑子。
工友们也围上来,浇之情理把三民说了一通。
三民这才意识到犯了错务,低下头来,脸涨得通红。他说罗洋大哥,看来我真的错了,请你原谅我,对不起了。
我说,你知错就好,以后不要再冒险了,不值得。
郑平平说,三民,你实在太鲁莽了,你态度这么恶劣,也不去打听一下罗洋为人是怎么样的,公司的环卫工人大多数都知道他是个好人,忠厚老实的一个好人。我听方成全说,他刚了解到这件事情时,想炒你鱿鱼的,还是罗洋帮你说话呢。公司处罚你是对的,一来是为你的安全着想,给你敲响安全教育的警钟,二来也为公司的形象考虑,试想你光着大肚皮在大街上清扫,人家怎么看环卫工人这个群体,人家会怎么样评价环卫公司,一粒老鼠屎足以扰坏一锅粥。
公司老板伍多约见我,说根据上面的文件要求,我们公司准备成立工会组织,我与城管局的毛局长商量过,想提名你为工会主席候选人。这也是毛局长的意思。
我说,我不是工会主席候选人的最佳人选,我文化水平低,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具体工作做不来,挑不起工会的担子,弄不好到时会让大家看我的笑话。
伍多说,文化水平低一些没问题的,到时选个有文化的副主席协助你就行了,公司相信你的能力,你从事环卫工作时间长,与工友关系非常融洽,具有较高的威信,是环卫工人信得过的人。我虽然是老板,但环卫工人不一定听我的,但大多数环卫工人还是会听你的。
我说,我还是不想当什么工会主席,主要是没有这个工作能力,我只要把自己负责的路段清扫干净就行了。
伍多说,那你认为提名谁来当工会主席候选人较为合适。
我说,方成全、郑平平两个人都是有文化、有头脑的人,能把工会的工作抓起来,特别是方成全,以前做过环卫组长,从业时间比我长,又是公司的管理人员,做事能够一碗水端平,能力比我强多了。
伍多笑着说,真没想到我公司的环卫工人竟有这样高的思想境界,看来我伍多确实落伍了,得洗洗脑子了,我为公司有你这样的员工感到骄傲。罗洋师傅,好样的。
公司成立了工会组织,方成全当选为工会主席,郑平平当选为工会副主席。其实,这一正一副主席都是兼职的,他们还得把各自的日常工作做好。
环卫工人开了清洁公司
环卫饭堂开晚饭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出来放在台上,几个厨师站在那里分菜,饭可以随意打,多能吃多少自己装多少。我拿了饭碗子走去打饭,黄皮走过来,说罗洋大哥,好久不见了,也不见你去我的办公室里坐坐,今晚别在饭堂吃饭了,我请你去外面的酒楼吃饭,一起好好聊聊天。
我说,黄皮老板,让你破费不好吧,饭堂又不是没饭开。
黄皮说,你跟我客气什么?走吧,我的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黄皮开车在市区转了一圈,拐进了郊外的一家农庄。这家农庄专门经营地道农家菜,装修简朴颇具农家特色。我说黄皮,你吃顿饭也要跑到郊外来,可见现在的有钱人返朴归真又回到过去了。
黄皮说,那些酒楼的东西我都吃腻了,换换口味也好,罗大哥,你现在做得怎么样?
我说,还是老样子,每天除了扫大街,我还是扫大街。现在实施了市场化,环卫作业已经给一间公司承包了,我们这些环卫工人不再是给环卫部门打工了,而是给私人老板打工了,说这是体制改革,城管部门通过体制改革来提高环卫工人的工作积极性。我不管什么改革,还是做好自己的活,无论在环卫所,还是在承包公司,都要干好自己的活,凭自己的良心做好事情。我一向来也是这样做的,问心无愧。
黄皮说,那么实施了市场化,环卫工人的工资提高了吗?
我说,的确是提高了些,每个人加了三五十元,如果跟物价上涨的速度比起来,其实根本就没加,不过住宿条件比以前好了些。
饭菜上来了,特别是猪肉汤溢出香味,闻起来就能让人食欲大振。我喝了几口猪肉汤,说这汤跟我乡下的没什么区别,炖得很地道。
黄皮说,要不怎么带你来这里吃饭。
我说,黄皮,你把我叫来这个地方,不纯粹是吃顿饭吧。我清楚黄皮的为人,无事不登门,登门必有事,他说过吃饭也是生产力,吃饭时间是谈事的最佳场合之一。
黄皮说,罗洋大哥,我开了一间清洁公司,专门承包工厂企业的清洁工程,也就是说专门承包清洁清扫作业的公司,我想请你过来当个总管之类的管理人员,至于待遇嘛,是你现在的两倍以上,我是不会亏待以前有恩于我的人的,不知你意见如何?
我沉思片刻,说黄皮,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也知道我除了扫大街,就不会干别的活儿。我想黄皮不会缺人才的,我去了无法胜任工作,不仅不能给他的公司带来效益,反而会成为他公司的累赘,影响他公司的发展。
黄皮说,我相信你,我说你行,你就行,你好好考虑这件事情,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说,不用考虑了,我真的胜任不了,我有自知之明,去你公司也只能做个清洁工。
黄皮往口里倒了一杯酒,说罗大哥,我好伤心呀,被你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如果我是一个女孩,不为你殉情才怪呢?
我说,去你的吧,你想让我增加些收入,我心里非常感激你,但是我不能影响你的事业。以我的能力,充其量就是一个扫大街的,去你公司当个总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下面的人也不一定会服从我的管理,管不好弄得乱七八糟的。如果弄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到时黄总会跟我翻脸的话,而且见面可能连招呼都没得打了,何必呢?
黄皮点点头,说罗大哥,我佩服你,你把事情看得这么透。我知道,你一个环卫工人,供两个大学生读书不容易,我想以我公司的名义,每年给你两个儿子,每人资助三千元,作为支持教育事业,为培养国家的栋梁之才作出一点点贡献,这样行吗?
我说,黄皮,难得你还记得我,体谅老哥的难处。我就替两个犬子谢谢你了,要不要找个媒体就此事报道一下,让社会上的人知道你黄皮的公司做了一件善事。
黄皮摇摇头,说不用了,要多为我那两个侄子着想,别让这件事给他们带来影响,他们的路还长着呢,低调处理,你知我知就行了,没必要告诉其他人。
我端起酒杯,说黄皮,我敬你一杯,你的同情心足以让很多富人汗颜。
黄皮说,应该是我敬你一杯,你用一个扫帚,撑起一个家,把两个儿子供上大学的深造。这种不向生活低头,坚韧不屈的精神非常可贵。
我说,我是吃够了没文化的苦,总不能让孩子以后跟着吃这种苦吧,你给我一个能指手划脚的总管当,我都不敢当,担心自己的头不够大戴上大帽子不自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肥缺留给别人,恨铁不成钢,就怪自己没用呀。
黄皮说,这是你自己谦虚,不愿干而已。我现在生意越做越大,电脑培训学校已经上了轨道,所以做回了老本行,成立一间清洁公司试试如何。如今生意做大了,我也觉得没文化让自己感到吃力,所以一有时间就拼命去看书,拼命去“充电”,不懂行情怎么能够挣到钱呢?
我说,黄皮,如果当初你没离开环卫所,说不定现在还与我一样,每天在大街上老老实实地扫街,哪来现在这么风光?有时坏事不是坏事,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
黄皮说,有时我也会想这个问题,如果我还在扫大街会怎么样呢?老婆会不会跟我离婚呢?
我说,你老婆肯定不会跟你离婚,因为你是黄皮,一个善于抓住机遇的黄皮,依你的性格,你也不可能安安分分地在环卫所一直干下去,既使不发生那次着火事件,你也会离开环卫所去开创自己的事业。
酒足饭饱,桌子上的菜还剩下一大半,我指了指桌上的剩菜。黄皮扬了扬手说,服务员过来把这些剩菜打包,给我大哥带回去。
我笑着说,还是黄皮理解我。
黄皮说,你惦记着我们的环卫工人兄弟们,给他们打包回去,我怎么会不理解呢?我不会忘记,我曾经也是个环卫工人,做人不能忘本。
清淤比赛夺得第二名
由于多年未进行彻底清理,安城的排水渠道堵塞非常严重,随便下一场小雨,就会出现“水浸街”的现象,群众对此怨声载道,纷纷要求政府拿出得力的具体措施来解决这个问题。安城政府决定实施对排水渠进行全面的清淤,但市政部门人员不足,施工进展缓慢,于是有一部分清淤任务便分摊到环卫工人身上。这样环卫工人不但要做好日常的清扫保洁,还要清理下水道的垃圾。秦有志要我带领一个组,专门负责主要街道的清淤,他说你就别推辞了,这样的重任非你莫属,任务重时间紧。公司是响应政府的号召,等完工后,公司会按规定给你们发补助金的。
我说,除了给环卫工人补钱,还要购置一些清淤用的工具,总不能拿着个扫帚下去清淤吧,清淤可比在街上清扫垃圾难多了,我以前看过市政人员下去清淤,那活儿跟煤矿工人下井挖煤没多少区别,甚至比挖煤工人还要辛苦。
方成全说,下暗渠最好挑选年轻力壮的人,那可是力气活呀,而且排水渠里的情况也比较复杂,有些地段还可能积蓄了沼气,那可是有毒气体,总不可能连个防毒面具也没有吧。
秦有志说,我也知道挑选后生下去好些,但是我们公司的环卫工人之中这类人不多,只能到时大家互相多多照应,尽可能安排上了年纪的人在地面上干活,让身体吃得消的下去。至于工具嘛,公司已经从城管局拿回来了,明天就发放到每个组。
郑平平说,秦主管,为了调动大家的清淤积极性,我建议公司举办一次清淤比赛,以组为单位开展比赛,给拿到前三名的组发一定的奖金。
秦有志说,这个建议好,我现在就向老板提出来,看他意见如何。他掏出手机,跟老板叽哩咕噜几句后说,老板答应了,到时给第一名的组奖八百元,第二名的组奖五百元,第三名的组奖三百元。
我、郑平平、杨明还有几个后生的环卫工人组成一个清淤组,以老中青相结合,是人员配备较为合理的一个组,但任务量也相对重些,全部都在城区难度较大的地段清淤。这天下午,我们这个组来到省道附近一段排水渠清淤,这个地段由于时常积水,已经发生过行人溺水死亡的事故,闹得人心惶惶。杨明伸出铁钩拉开井盖,一股不明气味从里面飘出来,像变质的鸡蛋那样臭,他赶紧把沙井盖拉回原位,说不好,有毒气。大家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郑平平说,老罗,这样谁敢下去清淤呀?弄不好废气中毒会出人命的,像这样的报道我看过好几次了,下井让毒气毒死,而且容易造成群死群伤。这一段我们清不了,就交回给公司去想办法吧,我们何必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杨明想把井盖拉回去重新盖好。我说还是打开井盖,等里面的气体飘出来再看看情况,大家把防护服穿上,待会下井看个究竟,身上千万不要带打火机下去。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气味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我说大家下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再决定如何清淤。他们个个站着一动不动,丝毫没有下井的意思,弄不好丢掉性命,他们肯定害怕了。
杨明说,罗大哥,刚才那臭味说不定还有些残留在里面,我还是有些担心。
郑平平说,罗组长,我觉得还是不要下去为好,以免发生意外事故。
我大喝一声说,拿防护服来。按照公司规定,我是可以在路面指挥他们的,完全可以不下井。我穿好防护服,把梯子伸到井底,沿着梯子下去,借着头顶的矿灯,里面淤塞严重,几乎塞住了整个排水渠,特别是与城区交接的一个涵道,已经发生坍塌,怪不得逢雨必塞。我想大家都是家有妻室的人,从安全的角度考虑不敢下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实在清不了只能交回给公司处理,因为我们毕竟不是专业人员,而且工具也比不上市政人员的。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差点吓得我跳起来,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杨明和几个年轻的组员。我示意他们先上去路面等着,我还要勘察清楚。一个人在下水道里,阴森森的怪吓人,汗毛都竖起来。
我爬上路面,杨明过来帮我取下头上的防护帽,说看到你都下去了,我实在不好意思,虽然怕出意外,我们几个还是跟你着下去,罗大哥都不怕,我们还怕什么呢?
我说,穿上防护服还怕什么呢?即使有毒气也没事的,这防护服就是用来防护的,懂不?
郑平平说,老罗,你那么拼命干什么?图什么呀?就凭我们手里的土枪土炮,你想达到专业人员的清淤效果那是不可能的。
我说,图的就是尽能力把活干好,问心无愧。我刚才进去里面看过了,与城区交接的涵道发生了坍塌,清淤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人不能靠得太近,能清多少就清多少,这一段不能勉强大家,其它的地段都可以放心清理,大家意见怎么样?
郑平平说,既然老罗带头下井了,我们还有什么话说,我们不但要把不危险的地段清淤好,而且要把存在危险的地段做到安全施工,谁叫我们是罗洋清淤组里的组员呢?
杨明顺着梯子下去,几个年青的环卫工人也跟着下去清淤,我与郑平平在路面接应,等他们清理出来的淤泥传上来,我俩就接上来,把淤泥拉上来倒在工程车的车箱里。把淤泥从井下拉上来,个个都进入工作状态干得欢。郑平平拉着井下送上来的淤泥,说老罗,我儿子谈恋爱了,找了个女朋友是湖南的,他们是在同一间工厂打工的。
我说,那你升级的日子就近了,提前恭喜你呀。
郑平平叹了口气,说没那么容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孩子如果要结婚的话,总要先把家里的房子重新建好吧,我老家的房子好些年头没住人了,去年经不起风雨侵袭倒塌了,现在我们一家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我说,郑老师,你一家三口都在安城打工,都是有经济收入的人,可以说是个个抓收入,重新建房子应该不成问题吧。
郑平平用力一拉,淤泥就拉上来了,说没问题,我一定要建全村最好的房子。
经过一个多月的奋战,清淤工作终于结束了。经过评比,我这个组获得了第二名,方成全那个组拿到第一。我把奖金平均分给每一个人,让大伙儿一起高兴高兴,活是靠大家一起干的,成果理所当然大家一起分享。
捍卫环卫工合法权益
新劳动合同法正式颁布实施后,安城劳动局门口每天聚集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劳动者,等候着处理劳动纠纷,或者将希望寄托于劳动部门追回欠薪,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我还挺纳闷,现在那么多劳动纠纷,我们劳动者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大了?这天晚上下班后,我找到了方成全与郑平平,他们可是工会头头。
郑平平说,前几天,劳动局在长安街举办宣传咨询活动,我拿了一份宣传资料,一看才知道现在用工单位要与劳动者签订合同,干了十年以上就可以签订无期限劳动合同,这是保护劳动者的合法权益的上方宝剑。
我说,你这个工会主席不可能不知道新劳动合同法吧,怎么不见你出来宣传讲解,让我们这些环卫工人都知道这个法律的具体内容。
方成全露出为难的神色,说我其实已经跟伍老板提过这件事情,但他不同意宣传,说生怕弄出什么乱子来,影响公司的正常运转。
我说,纸能包得住火吗?
方成全说,老罗,其实我何尝不想把工会的工作做好,但我有多大能耐你应该知道,在公司的环卫工人之中,可以签订无期限劳动合同的,除了你就是我了,难道我不想签订无期限劳动合同,我不想获得应有的补偿金吗?
郑平平说,那还等什么,我们一起去找老板,公司不执行法律规定,我们誓不罢休。只要我们环卫工人团结起来,那力量就大得很。团结就是力量,咱们环卫工人有力量。
我说,成全,你现在打电话给老板,把我们的想法同他讲清楚,看他如何表态。
方成全说,谁叫我是工会主席呢?我这个当主席的立刻命令他这个当老板的到公司议事。他用手机与伍多联系上后说,伍老板,关于劳动合同的事情,我这个当工会主席的现在想同你在公司谈谈,我既要考虑公司的利益,也要为环卫工人着想,如果你不愿意谈的话后果自负。我没想到,方成全现在敢以这种口气同老板说话。
放下手机,方成全大手一扬说,我们去公司找伍多,我就不信他不怕环卫工人不扫地。
公司与环卫工人宿舍相距几百米,我们一会就走到公司,秦有志给我们三人倒上热茶,说我一听说你们要来,马上就去沏茶,大家也要体谅一下公司的难处呀,毕竟现在的老板也不好当,同样面临好大压力。
我说,难道法律是儿戏?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哪间公司能例外?
伍多腆着个大肚子移进办公室,说让大家久等了,真的不好意思,刚才还有一个客户上来追债,正好这段时间公司资金有点紧张,周转不过来,好不容易才脱身。你们看,当这样的这老板,还不如当个环卫工人自在。
我说,新的劳动合同法实施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伍多点点头说,当然知道,有些实际情况你又知不知道呢?
我说,什么实际情况?
伍多说,在公司的环卫工人中,你和方成全是有资格签订无期限劳动合同的,但是你们先前都是在城管部门当环卫工人,在我的公司只干了一年多时间。
我说,那我们以前都白干了?我可是至今保留着入职通知单及工卡等原始资料。
方成全说,我也保存着入职材料。
伍多说,我没说你们白干了,那你以前在城管部门工作,实施市场化后,你们转到我的公司来工作,你们的工龄该怎么算,那我就要与城管局商量了,看看城管局如何表态。如果说将你们以前在城管局服务的工龄算到我的公司来,城管局又不给予适当的补偿的话,我认为对公司是不公平的。当然,你们的心情可以理解,环卫工人的合法权益,公司也会尽最大努力为你们去争取的。
郑平平说,伍总,那依你之高见,我们这些环卫工人该如何办呢?最好你给我们出出主意。
伍多说,你们工会去找城管局,我们公司也会去向他们反映情况,尽可能得到领导的重视,老大难问题,只要老大重视老大出面就不难解决了。
方成全说,作为工会主席,我盼望公司要拿出最大的诚意来,帮助环卫工人解决这个问题,如果环卫工人真的闹起情绪来不扫大街的话,我这个工会主席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伍多说,孰轻孰重,我也心中有数,但要把这个事情处理好不完全在公司。
就我们反映关于劳动合同的问题,几天后,安城城管局市容环境管理科新上任的肖科长主持协调会。他说按照毛局长的指示精神,对于先前在城管局环卫科以及在环卫所工作,后来转到承包公司的老环卫工人,工作期满十年的,按新劳动法签订无期限劳动合同,其他的该签订多少年也依法处理。当然,城管局也会给予一定的补偿给承包公司,以解决工龄这个历史遗留问题。
伍多说,老罗,成全,我现在就与你们签订劳动合同,城管局的领导给我吃了定心丸。
方成全说,城管局为我们环卫工人办了件大好事,娘家人就是娘家人,既是我们坚强的后盾,又是我们的贴心人。
我说,好在以前扫秃的扫帚没有白扫。
郑平平说,归根到底,还是国家关怀我们这些进城农民工,从法律上保护农民工的合法权益,体现了执政为民的理念。
跟伍多签订了劳动合同,我们三人走出公司门口,夕阳的余晖如金子般照射在身上,觉得格外亲切、格外温暖,街上车来车往,人流如潮。我说,我们下班喝酒去,好好喝几杯,今天心情特别痛快。
郑平平说,是该喝酒去,喝个痛快。
方成全说,那就说定了,我请客,我出钱。
我说,主席请客,不赏脸都不行,多叫几个人,以后谁敢说工会主席不是主席,我就跟谁急。
方成全说,快点把活干完,我们一下班就动身去杨明家里,我买好酒菜带去,不给机会大排档赚我们的钱。
郑平平说,这个精打细算的主意好,主席精明,这个要坚决拥护主席的决定。
我推着手推车去工地,哼着动听的无名小调,脚下生风一样快步前行。
担任“牛皮癣”清理队长
各式各样的小广告到处乱张贴,被称为令人讨厌的城市“牛皮癣”,张贴的人随意张贴,隐蔽性强,他们装着逛街的样子,路过时随手拍一下,就贴了十几张“牛皮癣”。对于贴“牛皮癣”者,随意性强,打击处罚谈何容易?而且部门之间互相推诿。公司因为清理“牛皮癣”不力,多次被城管局处罚,伍多一怒之下,决定解散原先的“牛皮癣”清理专业队,说他们拖了公司的后腿,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其实,这个“牛皮癣”清理专业队的队长由秦有志兼任,前段时间,他经常被伍多骂得狗血喷头,整个人像被霜打的茄子般蔫了。看来,这个家伙是被骂怕了骂傻了。
老板伍多背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一副心急气燥的样子,一见我走到走廊上,马上迎出来,说老罗,公司等着你来救火,清理“牛皮癣”这个事不解决不行呀。
我说,伍老板,你别抬举我了,我一个环卫工人能发挥什么作用,除了清扫马路,还是只能清扫马路。
伍多说,现在公司必须重新组建一支清理“牛皮癣”专业队,这个队长由谁来当,我想来想去考虑来考虑去,还是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说,我文化水平低,恐怕难于担当如此大任。心想老是把难题踢给我,我只是一个环卫工人,清扫马路才是我的职责,我拿的工资也不是环卫工人中最高的,凭啥让我来干呀。
伍多说,你在清淤时当过组长,而且平时与环卫工人相处得很好,他们肯听从你的指挥,我相信你能干好,如果因为“牛皮癣”清理不力,被城管局罚款罚个不停的话,一定会影响到公司的整体效益,进而影响到公司的正常运转。你就帮我挑挑重担吧,分担分担,我会记住你的好的。他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我说,那我就试一下吧,由于没有干过,能不能干好心里没底,如果干得让公司不满意,我还是要回来清扫马路,不能以此为理由炒我鱿鱼,这是其一。第二,既然让我来当这个队长,我的工资应该提到管理人员的水平,不能光叫**活,不给我加点工资,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这是讲不过去的。第三,设备得更新,配备一辆新的小四轮、高压喷洗机,没有这些设备,光用人手来清理,速度太慢了,适应不了当前的清理形势需要。
伍多说,这些条件我统统答应你,我认为你能干好的。
我心想,没想到伍多这样一个大老板,也有要求环卫工人的时候,神气什么呀,牛什么牛呀。我说,尽力而为吧。
伍多说,你尽快把队伍组建起来,人员任你挑,环卫工人、绿化工人,你认为谁行就用谁。公司全力支持你。
新组建的“牛皮癣”清理专业队成立了,郑平平、杨明都被我挑进来,总共有九个人,那些清洗设备都是全新的。我把人员分成两个组,一组由郑平平带队,队员骑单车去内街里巷清理“牛皮癣”,责任落实到人;另一组由杨明带队,开着小四轮去清理面积大的“牛皮癣”,配备高压清洗机,把喷头对准“牛皮癣”冲洗,一会功夫就清洗干净,效果立竿见影。经过半个月的连续加班,城区“牛皮癣”大为减少,整个被动的局面扭转过来了,公司因此被罚款的次数呈现直线下降。
这天早上,我与杨明正在安城大道清理“牛皮癣”,对讲机里传来郑平平急促的声音,说老罗,我正在莲峰北巷,有一个本地人喊打喊杀,这厮恶呀,野蛮之极。
我说,你先稳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们马上过来,先不要动手,省得吃亏,实在不行就报警。
我们赶到莲峰北巷,一个中年男子破口大骂,说我在我的铺位贴一张招租广告,我刚贴上去,你就铲下来,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我可根本不用怕你们。
郑平平说,刚才他手指点到我的额头上,这不明摆着欺负我这个老头子吗?欺负老头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跟那些后生过两招去。
我说,这位兄弟,请息怒,我们这个“牛皮癣”清理专业队,职责就是清理临街商铺的“牛皮癣”,包括你贴的招租广告,如果清理不力被监督人员发现,城管局就会扣除我公司的承包款。清理“牛皮癣”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市容环境搞得美观整洁。如果你是吃我们这碗饭的,你会怎么做?
那个中年男子说,我这个铺空着没人租,肯定要招租,没人租店做生意谁给我钱呀。
我说,城管局有固定广告栏,不用交钱的,你为什么不去贴呢?虽然铺是你的,但你这间铺只是安城的一间铺,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想贴就贴的话,那会糟糕成什么样子?整个安城像什么样子?
那个中年男子说,我不跟你们讲了,真倒霉。他说着大步流星离去。
郑平平说,刚才那个家伙太凶了,看到我们的人过来才不敢那么嚣张。
我说,郑老师,我们不跟他这种人一般见识,你别往心里去,消消气就好了。
我说,杨明,童童学习怎么样?
杨明吁了口气,说基本上已经适应了安城的环境,学习成绩有进步,比呆在家里强多了。不过,就是生活负担太重了,我这边租房要给租金,伙食费也增加了,家里的**亲也要按月寄生活费,难哟。
我沉思片刻,说等过一段时间,等我们这个专业队完全走上正轨了,我就向公司推荐由你来当这个队长,公司到时就会给你适当增加工资,我还是回去扫大街,我已经攒足了两个儿子完成大学学业的所有费用了。
杨明拉住我的手说,罗洋大哥,这怎么行呢?公司信任你才给你当队长。
我说,只要把活儿干好了,公司也同样会信任你的。
郑平平说,罗洋兄弟,你是个好心人,像你这样的人真不多。杨明,你就准备当队长吧,多些向老罗队长学习,把他的经验学到家,公司才会放心把这个专业队交给你来负责。
杨明说,谢谢罗洋大哥,你对我比亲兄弟还亲呀。他的眼睛里噙满泪水。
我说,杨明,到时记得请我和郑老师吃饭,行了,一个大男人流泪像什么样子,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现在队长还是由我当着哦。
杨明抹着泪,“扑噗”一声笑了。
经过我多次向公司老板伍多推荐,杨明终于当上了公司“牛皮癣”清理专业队的队长。我还是回去当环卫工人,仍然负责长安街北的清扫保洁,工资也降回先前的水平了,不过我心里舒坦。
化解学童在校小摩擦
这天中午吃过饭后,我正躺在宿舍铁架床上睡觉,杨明愁容满脸地走进来,说罗洋大哥,出事了,我可能干不下去了。郑平平闻讯从旁边的宿舍走过来。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说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杨明说,都是童童给我惹的祸,城管局肖科长的儿子跟童童同班,小肖要求童童给他做作业,童童不愿意,于是就打童童,童童还手,两个人打了起来,他打不过童童,回家去跟肖科长说童童欺负他,故意把他的作业本撕掉,肖科长不分青红皂白,亲自跑去学校,说谁欺负他的小孩就是欺负他,一定要追究家长的责任,班主任因此建议童童转学。你说如果得罪了肖科长,他还能让**得下去吗?这“官”字两个口,不怕官来就怕管呀。
我说,你先别急,我们一起去找老师、童童了解清楚情况。就算肖科长怪罪下来,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吧。有没有伤到他的小孩?
杨明说,只是皮外伤,我已经赔了医药费了。刚刚在你的帮助下,当上队长加了点工资,没想到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郑平平说,只要童童有道理,肖科长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小孩子之间闹矛盾,也不至于公报私仇吧。童童的班主任是我以前的学生,我打个电话问问他。他掏出手机跟他的学生谈了一会儿后,说班主任讲得非常清楚,肖科长的儿子简直是无理取闹,童童不给他做作业他就打人,肖科长的儿子学习成绩很差,经常叫同学帮他做作业。
我说,既然童童没有做错事,肖科长凭什么硬要童童转学?我们找他去,他一个科长,我就不相信他能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再说了,如此庇护小孩并不是什么好事。
郑平平说,实在太过分了,小孩子不让他欺负,我们大人更不让他欺负。如果作为国家干部,连这个素质都不具备的话还是国家干部吗?
肖科长端坐在电脑的液晶显示屏前,移动着鼠标玩游戏,空调送出的冷气咝咝响。见到我和杨明、郑平平,他继续玩游戏,说你们不去扫地,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这里可是我的办公室。
杨明恳求说,肖科长,我儿子杨童童与你儿子同班,上次他们打架,我教育了我儿子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他一马吧,让他在那所学校继续读下去,他在那里读得好好的,真的不想让他转学,再说转学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接收的学校,实在是有难处。
肖科长从大班椅上站起来说,你儿子打我儿子就是不对,就应该转学,哪个叫你平时管教不严?
我斩钉截铁地说,你儿子该打。
肖科长一拍桌子,说罗洋,你讲话太不像话了,什么叫该打,你今天必须给我讲清楚,否则别说你一个扫大街的环卫工人,就连你们公司老板伍多我都不放过,我肖某人可不是好惹的。
我说,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你知不知道你儿子为什么挨打吗?他要童童帮他做作业,童童不肯他就打人,打起来打不过人家就反咬一口,还把你搬出来。我两个儿子都在读大学,我没怎么教过他们,如果过分放纵孩子,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觉得有些实情你并不了解,所以你才会如此猛浪。子不教父之过。
肖科长说,你讲的话我不相信,简直胡说八道。
郑平平说,你不相信我们没关系,那你就去问问他们的班主任吧,不要动不动就叫别人转学,这样教育孩子,耽搁孩子一辈子。他们的班主任是我的学生,我与他通过电话了,他把真实情况都告诉我了。
肖科长说,我那天亲自到他们学校,班主任可没说这些情况。
郑平平说,你那时正在气头上,班主任敢把这些情况告诉你吗?弄不好你把你儿子打伤了怎么办?那是校园,谁都不希望家长在里面有些过激行为。我们也是为了你能把孩子教育好,所以才壮着胆子来跟你讲这些的。我们这些打工的,到哪里不能打一份工,何必冒险来找你这个顶头上司呢?
他坐在大班椅上,拨通校长的电话,说校长,不要叫杨童童转学了,可能我有些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学校多多包涵。他打完电话,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看来我这小子不严加管教不行了。杨明,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就别放在心上了,见谅吧。
杨明说,我哪能放在心上呀,把孩子教育好,这是每一个当家长的共同心愿。
晚上,我拎了些水果来到杨明住的出租屋,借着昏黄的灯光,童童正坐在一张小木凳上,以床当作桌子写作业。杨明还要加班,刘玲在灶台上煮饭,高压锅响着急促的喷气声。我站在门口,等童童做完作业才进去。
刘玲说,罗洋大哥,你过来坐坐就好了,还这么破费干吗?
我说,我是买给童童吃的,童童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多吃些水果。童童,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安心读书吧,不过如果下次有同学无缘无故打你,你还是要还手。
童童说,我总不能站着给人家打不还手吧。
我笑着说,对了,童童真的长进不少哟。刘玲,你们现在日子好过些了,打算长期在这里做下去吗?
刘玲说,罗洋大哥,打工当然还是会继续下去,但是会不会在环卫这个行业干下去就真的说不准,毕竟瞧不起我们环卫工人的人太多了,在他们的观念中,环卫工人是下等人才干的活,非常看不起我们环卫工人,工作辛苦人又活得累,难受极了。我想过了,再干一段时间,等杨明稳定下来,我就去附近的工厂找份工作,即便进厂里面做清洁工,也比在外面扫大街要强一些。
我说,别人怎么看并不重要,关键自己要摆正心态,靠自己的力气吃饭光明正大,自食其力光荣。
杨明回来了,刘玲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杨明说,罗洋大哥,一起吃顿家常便饭,我们喝几杯烧酒,那是早几天一个老乡从家里捎过来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公司因为“牛皮癣”清理及时,没有被城管局罚款,这是史无前例的。
我笑着说,好呀,杨队长比我这个罗队长能力强得多,到时伍多会说,还是罗洋有眼光,推荐有能力的人来当队长,那我也高兴。
童童举起个空的酒杯,说我要跟罗伯伯干杯。
我说,好,干杯,为童童这个未来的大学生干杯。
支援车站把守流动厕所
已是年关,天气骤然变冷,四季如春的安城气温降到七八摄氏度。全国多数区域大雪封山,交通中断,电力中断,遭受罕见的雪灾考验。安城汽车站滞留了十几万等候返乡过年的农民工。早几天公司已发出通知,要求环卫工人留在安城过年,继续为安城的市容环境作出贡献,不要给安城的交通增加压力。尽管政府部门通过各种渠道劝导大家留在安城过年,但还是不断有务工人员涌往车站,这就导致滞留车站旅客数量越来越多。
我昨天给家里打了电话,秀英说罗国和罗栋已经回到家里了,两兄弟都很卖力做家务,忙活着过年的事情,他们还去镇上摆了个摊子,写春联卖,由于字写得好,生意很不错,乡亲们一见面就夸他俩有出息。家里人平安,我就放心了,起初我还担心儿子挤不上汽车无法回家,虽然我不能放假回家,但有儿子在秀英身边,家里过年的气氛就会好些,她就会在节日里少一些忧伤,多一些喜悦。
返乡旅客持续滞留,安城汽车站全面告急。公司召开紧急会议,部署支援安城汽车站做好清扫保洁等工作,老板伍多亲自到会上讲话。伍多说,按照城管局的统一部署,要求我们公司全力协助做好安城汽车站的清洁工作,这是非常迫切的任务。当务之急就是要安排一些流动厕所,放到车站广场让旅客解决内急的问题。我们已经与车站紧急指挥部联系好了,由**开路,我们把流动公厕放进去,每隔几个小时就要把空的流动公厕送进去,把装满的流动公厕运走清理掉,如此循环操作。由于那里的人太多,参与此项工作的环卫工人千万不要有任何麻痹大意思想,一定要保证自身的安全。
秦有志说,由于我这几天陪老板参加公司活动,这件事就由方成全牵头落实,并具体负责这次支援行动,至于其他人选嘛,就由大家主动报名,总之这是一件为农民工兄弟服务的好事,难得遇到,大家就当作服务自家的兄弟姐妹吧。
我第一个报名,说我虽然年纪大些,但还是吃得消。郑平平、杨明以等十多个环卫工人主动请缨,个个义不容辞的样子。看来大家是带着感情为农民工兄弟服务。
伍多点点头,说这次大家踊跃报名去支援车站的环境卫生,说明我们公司的环卫工人思想觉悟高,能够自觉地担起社会责任,体现了我们环卫工人无私奉献的大爱精神。我在这里向大家承诺,春节期间的工资按劳动法的规定,该给多少就给多少,还要组织饭堂加菜,公司搞些文艺活动,丰富大家的过年的文化生活,让大家过年过得开心。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天深夜十一点,公司接到车站紧急指挥部的通知,要求把第一批流动公厕送进车站广场。临行前,方成全说,第一批要送五个流动公厕,把流动公厕送进去后,每个公厕安排两个人把守,**如厕的秩序,大家一定要提起精神,不能出任何意外。我和杨明看守一个流动公厕。
午夜的车站广场,人山人海,一张张焦急的脸孔盯着候车室,哭声喊声交头接耳声汇成一片,好不热闹。**在前面开路,我们一行人跟着**,按照指定的位置放好流动公厕。这种流动公厕有两个蹲位组成,我和杨明一人把守一扇门,要求旅客排队如厕,一会儿如厕的队伍就排成长龙。一个挺着个大肚子的孕妇跑过来,哀求道,大哥,我快要顶不住了,让我先上,你就行行好吧。
我说,你等一会,等里面的人出来,我就安排你进去。
里面的人如厕一出来,排在第一位的中年男子想冲上去,被我拦下来,说大妹子,你先上吧。那个孕妇进去关上门。
那个中年男子说,你有没有搞错,排队排到我上了,你却让那个女人先上,还要不要排队,她是你老乡还是你表妹?
我好声好气地说,这位老乡,你刚才也看到了,人家是个孕妇,坐公交都要给孕妇让座,何况上厕所?我根本不认识她,你就等一会吧,一会就轮到你了。
那个中年男子说,老哥,过年不回家吧,你们环卫工人也挺辛苦的。
我说,除了扫大街,现在还要给你们守厕所,还要给你们讲大道理,累。
这时,一个满脸胡子的小伙子冲上来,一脚踢在厕所门上,嚷道**,怎么在里面呆那么久,再不出来老子就破门而入。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说你小子也太野蛮了,一个孕妇在里面,你吓着她怎么办?去后面排队去,不排队不准上厕所。
小伙子说,我就是不排队,你能拿我怎么样?
杨明冲过来,攥紧拳头说,我们都是从农村来的农民工,请你不要为难我们。
我放开小伙子说,急不来,排队去吧,如果个个都不排队,那就乱套了,厕所都可能被挤破,搞得大家都上不了厕所。
那个孕妇出来了,脸上的神情稍为放松了,说多谢这位大哥,刚才我真的差点憋不住了。
我说,别说了,你小心点,找警察把你带到人少的地方去,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有一个老人从厕所出来,提着裤头说,这个厕所的蹲位堵塞了,不搞一下等会粪便就可能溢出流到外面。我进去一看,蹲位果然塞满了粪便,手头没有工具,情急之下,用手伸进去挖通,肚子里翻江倒海般难受。拧开水龙头洗干净手,我走出来实在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杨明说,我有风油精,你擦一下提提神吧。
我在太阳穴等穴位擦了风油精,深深吸了几口气,稍作休息后,肚子才感觉没那么难受。我说如果把这些粪便拉回家乡种地,那该多好呀。
杨明说,这里是安城,不是你家乡,拉回去运费比肥料还贵,划不过来的。
凌晨三点,流动厕所容量已满,公司下一班的环卫工人与流动公厕值守人员轮换上阵。我与工友们回到宿舍,连宵夜都没吃,躺在铁架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实在太困了。那些上厕所的人只记得解决内急,却忘记了冲水,屎尿的臭味溢出来。闻了一夜的臭味,快把我的头都快熏晕了,哪里还有胃口吃得下东西?
发现环境卫生问题无奈
已过了下班时间,我仍在长安街北保洁,心想再巡一回吧,能清理就尽量清理,少些垃圾就干净一些。街上行人的脚步匆忙,如流水般趟过,他们冷漠的眼光,无暇顾及我这个环卫工人。郑平平推着手推车过来,说老罗,该下班了,你那么积极干吗?不久前,他被公司调回来当环卫工人,不再干清理“牛皮鲜”的活了。
我扯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往额头上抹了把汗,说我再清扫一会就下班。
郑平平停下手推车,说那你快点吧,我等你。
我巡扫了一会,推着手推车与郑平平一起下班,拐进了小巷。他说老罗,就你最积极,还是那么拼命干吗?现在大家都是应付式干活,即使有十分劲也只使五六分,总之工资照样领,我上班都是扫一会,歇一会,你这样积极还不是跟我一样领那点工资,我就不信公司会给你多发一些。
我说,郑老师,我是个没有花花肠子的人,安分守己地把活干好,也就心安理得了。
郑平平说,吃亏的往往是老实人。
我说,我不认为这是吃亏,拿公司的钱,就要把公司分配的活干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假如个个都出工不出力,公司迟早会被城管局取消承包权,到时也会影响到我们环卫工人的切身利益。
郑平平说,刚开始我也是跟你的想法一样,但是别人都那么消极,自己积极又能发挥什么作用?公司有一个环卫工人,刚来几个月时间,人家把普扫的活儿干完了,剩余的时间就当作逛街,除非发现了垃圾太密集或者堆积起来,才会挥动她手中的扫帚,她的工资还不是跟我的工资一样,她还不是照样领工资。其实,她挣的比我还多,她除了挤出时间捡废品,还利用业余时间上门收废品,把她自己的副业搞得有声有色。
我说,我还是觉得要把自己的活儿干好,否则我心里不踏实,正如以前的高所长讲得那样,环卫工人一分钟不清扫,街道上就会出现垃圾。环卫清扫保洁工作,容不得半点马虎。
晚上,**完自己的活,找到方成全,把郑平平讲的情况告诉他。郑平平说,实施市场化运作后,的确出现了保洁不力甚至有些地方存在垃圾堆积的情况,我只是一个主管,秦有志也是个主管,他管辖的范围比我这边大,我这边经常做环卫工人的思想工作,叫他们尽可能把活儿干好,虽然说如果考核不过关就要罚钱,但仅停留在口头上,一般不忍心罚款,环卫工人一个月就那么一千几百元,公司还要扣除住宿、伙食费,就剩下那几百元,实在下不了手。秦有志那边的我就管不了,用不着我去教他怎么样管理,省得他对我有意见。我也感到纳闷,虽然环卫保洁质量下降,但城管局却没有对公司作出任何处罚。
我说,那就说明城管局监督不力,说不定那些卫生监督员得到我们公司的好处,已经上了我们公司的船,这样的话他们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道城管局的领导对这些情况是否了解。
方成全说,老罗,这是公司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去理了,省得惹事生非,如果向上面反映,到时公司怪罪下来,吃亏的还不是我们自己?再说,如果环卫工人都知道哪个去上面举报,到时他们会怎么想呢?我们打一份工,何必要去担这么大的风险呢?其实,我跟秦有志讲过这件事情,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公司也想拿一百分,但是环境卫生是动态管理,不可能拿到一百分。我见过他好多次与城管局的肖科长一起上酒楼吃饭,他跟肖科长的关系现在可好了,我听他打电话给肖科长,不是叫肖科长,而是叫肖哥,多亲切呀,关系非同一般,铁得很哟。
我说,我还是那句话,纸终究包不住火。这样下去,公司一定会出事的,我们不去反映,安城的老百姓一定会去投诉的,哪个愿意天天看到垃圾在发臭,守着垃圾过日子呢?那么繁华的安城沦为垃圾城,老百姓能没意见吗?
方成全说,不理那么多了,干好自己的活就行了,人家老板爱怎么干,我们也理不了。昨天我去了杨明住那里,童童真的进步很快,现在考试能拿到全班第一名了,而且作文还写的特别好,还在报纸上都刊登,领过几次稿费呢。
我说,看谁还敢说我们环卫工人子弟不行?
方成全笑着说,罗洋的两个儿子就是榜样。
我收到秀英从家里给我寄来的腊肉,我把腊肉提到杨明的出租屋,叫刘玲下厨,叫上几个要好的同事,一起吃腊肉喝烧酒。秀英说家里一年可出栏七八头猪,现在政府对养猪有补贴,光养猪一年就可以挣几千元。我想秀英现在比我强多了,在家里干农活的收入并不比我差,这样我心里就更踏实了,不用担心儿子的学杂费。秀英腌制的腊肉特别香,用盐和鼓油腌制,猪肉是自家的,正宗的农家土猪,腊肉称得上是家乡的特产。刘玲把腊肉有的炒,有的蒸,捧上桌子来,碟碟都是香喷喷的。我、郑平平、杨明、方成全大快朵颐,一碗碗烧酒倒进肚子里。我感到特别舒畅,也许我们这些环卫工人在枯燥的生活中,心情难免有些压抑,大吃一顿满足一下肠胃,当作放松一下心情。我们几个亲如兄弟般的工友,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如果谁从家乡弄来了特产,不管什么东西,大家就凑在一起分享,尝一下各自家乡的特产,大饱口福,大家边吃边侃,天南地北地侃个不停,侃到兴奋时,有些人还会情不自禁清清嗓门唱起歌来,不管唱得怎么样,大家都会一个劲地说好,使劲地鼓掌喝彩。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觉,心里忐忑不安,环卫保洁比以前差了,我该不该去城管局向领导反映。一会从床上翻起来,去厕所放轻二两,看到郑平平站在阳台前发呆,他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说郑老师,你怎么了?
他朝我挤出一个笑脸,说我没事,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屋子里的空气不太流通。
新闻媒体曝光环卫问题
与往日一样,这天我站在长安街北挥动着扫帚,汗水从额头往下流,心想那些有钱人,为了出一身汗要到桑拿洗浴中心去,还要大把大把地花钱,而我一个环卫工人,出汗不仅能挣钱,还能锻炼身体,真是一举两得,哪来低贱之感?咔嚓几下,照相机的闪光灯引起我的注意,一个小伙子把镜头对准我闪个不停,我说小伙子,你干什么给我拍相片,一个环卫工人扫大街有什么好拍的?这大街小巷到处都有环卫工人在扫大街。
小伙子关掉照相机,把镜头盖盖上,说你好,我是《安城日报》的记者,这是我的卡片。他给我递上一张名片,他叫李远平,是社会新闻部的记者。
我说,李记者,你怎么会关注环卫工人?我们环卫工人可是被遗忘的群体,平时难得见到你们媒体报道环卫工人。
李远平说,你叫我小李就行了,我们以后是应该多些报道环卫工人,把镜头和笔对准你们环卫工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罗洋叔叔吧。
我点点头,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李远平说,那年安城的**到医院去慰问你,是我跟着去采访写报道的,所以我记得你。我最近巡城发现,很多地段存在卫生死角,而且报社接到读者关于环境卫生状况差的投诉也明显比以前多,纷纷要求记者去调查、曝光。我发觉你负责的长安街北却没被投诉过,你干活很认真负责,从没见过你偷懒。我想问两个问题,第一是到底为什么环境卫生状况每况愈下?第二、你为什么能长年如此,把环境卫生搞得让市民普遍都满意?
我说,小李,我只能回答你第二个问题,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是个老老实实地干活的环卫工人,上班就要把自己的份内事做好,所以我负责的长安街北在保洁时间内垃圾明显比别处少,特别是垃圾堆积的现象基本上没有。至于你提的第一个问题,你最好去找我公司的负责人或者城管局的负责人问问,他们的回答比我这个环卫工人权威得多。
李远平说,你能不能透**你所了解的情况?我知道你是一个老环卫工人,对环卫清扫保洁的运作比较了解。
我说,小李,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了,有些事情并不是我这个环卫工人力能改变的。
李远平说,罗叔叔,看得出你有所顾虑,我就不勉强你了。
我点点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心想记者就是记者,洞察力挺强的。
李远平与我挥手告别,挤进了人群中离去。他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电话给他,随时接受我的报料。
方成全与秦有志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都累得气喘吁吁。我说两位领导,你们不是都有小汽车坐的吗?怎么今天突然记得锻炼身体来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方成全说,刚才省道那边大塞车,秦主管把车子扔在路边,我们就跑步过来了,情况紧急。
我挥动着扫帚,说什么情况紧急,这样很容易把人吓出心脏病来。
秦有志说,老罗,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记者模样的人,挎着一部照相机到处拍相,专门拍那些卫生死角。
我说,我是看到了,但是我也不能阻止人家拍呀,刚才人还在这里。
秦有志说,那他往哪跑了?
我说,往行政中心那边走了。
秦有志说,还愣着干什么,成全,我们追呀。
看着他们心急火燎的样子,我想如果你们平时工作认真负责一点的话,还用得着提防记者吗?活该。我挥动着手中的扫帚,突然一口浓痰吐到我的裤子上,令我恶心极了,心里有点翻江倒海般难受。一个系着领带的胖子从我旁边走过,他满脸横肉,走路的姿势如企鹅般难看,权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个胖子的衣领,说你这人怎么那么缺德,口痰吐到我身上,还不赶快给我抹干净。
那个胖子慢条斯理地说,我是吐了口痰,但不一定会吐到你的身上,我刚才是往垃圾桶里吐的,怎么会吐到你身上呢?我是个知识分子,不会随地吐痰的,即使你讲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你的。
我说,你是知识分子?我还是博士呢,你这样的人也算知识分子吗?一点素质都没有,你自己撒泡尿照一下吧,不要给知识分子抹黑,动不动就往自己头上扣知识分子的帽子,真是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那个胖子说,我的确没看到吐到你身上,我是一间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经理就是老总,知道什么叫老总吗?
我说,我不管你是什么公司的,你赶快用纸巾把我裤子上的痰抹干净,你不抹也可以,等一下我把痰吐到你脸上,让你没脸见人。
那个胖子看我动真的样子,说,抹就抹嘛,你的样子那么凶干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颤抖着手,从衣兜里掏出纸巾,抹去我裤腿上的痰。
我说,对你这种人,就是要凶一些,不对你凶一些你刚才还不承认呢。死鸭子嘴硬,再硬也硬不过我的扫帚,如果下次还这样对待环卫工人被我抓住的话,有你好看的。
《安城日报》以专题报道的形式,大篇幅披露了环卫保洁实施市场化运作以来出现的新问题,市民要求有关部门正视存在的问题,迅速加以整改。报道刊登出来后,引起了安城党委、政府的高度重视,分管领导多次就此事作出重要批示,要求本着以民生为重的高度,处理好环卫保洁实施市场化以来出现的问题,营造洁净的市容环境。
公司连夜召集环卫工人开会,动员全体环卫工人加班加点,采取更加严格的考核办法,坚决杜绝卫生死角的出现。老板伍多在媒体上表态,将会按照合同的有关条款,加强内部管理,采取奖罚分明的考核制度,充分调动环卫工人的工作积极性,把承包区域的环卫保洁工作做好。我读着报纸上的这段文字发笑,心想你说起来一大套,做起来又是一套,落实的却没多少,阳奉阴违,脸皮够厚。
帮助工友如愿辞职
刘玲在安城工业区的一间工厂找到当清洁员的岗位,负责厂区公共场所的清扫保洁,工资比当环卫工人高一些,工作却比环卫工人轻松,不用日晒雨淋,工作压力没那么大。她去公司辞工时,却遭到公司的拒绝,称现在环卫工人出现紧缺,如果硬要离职的话,工资押金等一分不退。她吃过晚饭,坐在饭桌旁发呆,不知如何是好。童童正在做功课。获悉此事,我与郑平平专程赶到她们租住的房子,看能否帮忙做些事情。
我摸着童童的头说,你小子,做作业好认真,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童童说,罗伯伯摸过我的头,我一定会变得聪明一些。
我说,此话从何说来。
童童说,因为罗伯伯生出了两个正在读大学的哥哥,被你摸过头的人,能不聪明吗?
郑平平说,童童这马屁拍得可真大,照你这样说,罗伯伯一定是个博士才对呀。大家哄堂大笑,沉闷的气氛被笑声击破。
我言归正转,说刘玲,你不想继续当环卫工人的事情,考虑清楚了吗?
刘玲点点头,说我考虑清楚了,确实不想再当环卫工人了,罗洋大哥,你看我,才四十出头的人,看上去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而且工资又低。我不嫌弃扫大街这份活,但是很多人看不起环卫工人,觉得环卫工作是下贱人干的活,干活苦些累些我倒是受得了,但那些人从骨子里瞧不起环卫工人的那种目光,令我的心灵受到深深的伤害,我真的受不了。她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子刻过的痕迹,目光暗淡无神,双手因劳动而产生了厚厚的茧子。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去劳动局投诉呢?这样拖下也不是办法,如果那间工厂请到清洁员了,人家就不要你了,要是到时候公司才肯放你,那你就有可能面临失业的可能。
刘玲说,罗洋大哥,我也想过去劳动局投诉,但是杨明还在公司打工,我们担心因为我去投诉,影响到杨明的工作,他还要在“牛皮癣”清理专业队干下去的,因为毕竟他那份工资还过得去。所以衡量来衡量去左右为难,不知怎么办好,真是愁死人了。
我说,郑老师,你说怎么办呢?我们得为刘玲想想办法呀。
郑平平说,我们明天去公司一趟,给他们上法律课去。为了当好老师,我们现在就去书店,买几本相关的法律书本回去好好研究,掌握一点法律知识,增加点说话的底气,好好教训那些**。
书店里头人头攒动,有的蹲在地上看书,沉迷程度达到纹丝不动的境界,有的盯着书架上的图书,不停地选购喜爱的图书。我紧跟着郑平平,说郑老师,我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你看准了,看到实用的法律书就买几本回去,我出钱,以后还可以给我儿子看。
郑平平说,你儿子都是大学生了,用不着看这些书,他们都是学富五车,饱读史书的栋梁之材。他往鼻梁挂上老花眼镜,目光在书架上移动,一会他就挑选了几本法律读本。他说,读过这些书后,不用担心讲不过那些**,谈不成还可以大声地说“我们法庭上见”。瞧他那神气的样子,简直就像解放初期农民刚翻身一样威风。他一边移步一边看书,没想到正好与秦有志撞个正着。
秦有志说,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们公司的环卫工人越来越有长进了,下班不逛街,来逛书店了,对知识的渴求并不比那些金领白领差哟。知识能改变命运吗?
我说,难道只有金领白领才会看书,我们环卫工人这些红领就真的不识字了,难道只充许他们“充电”,就不准我们这些红领学习学习,掌握一点法律法规方面的知识,知识嘛,总有用得着的时候。知识能不能改变命运?这个你说了不算。
郑平平故意举起手中的书,说把这些法律知识装进肚子里去,以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要不然上法庭怎么能打赢官司?
秦有志拍拍脑袋,说老板总觉得我管理方面还有不到位的地方,要我机灵一些,所以我来书店买些管理方面的书回去看,好好读读,学习人家的好经验、好做法,以后运用到我们公司的管理上来,做到学以致用。这下可好,没想到公司的环卫工人学起法来,这可真难对付呀。
郑平平说,不管你怎么管理,前提条件必须依法依规,否则违法了还不知道,那就得不偿失,害人害己。说白了,你想把公司管理好,就一定要懂法守法。比如说员工辞工该怎样处理,这些劳动法规都有明文规定,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弄不好就有可能被员工告上法庭。
我说,不想跟你兜圈子,刘玲辞工的事,你们打算怎么样处理?
秦有志说,你们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这件事我就心里来火,公司刚把杨明提拔任用了,她却要辞工,做人总要讲点良心,公司对他们不错了,他们却忘恩负义。再说,现在公司正处于人员紧缺的节骨眼上,她却提出来辞工不干,这在哪间公司也不会同意的,除非她不要工资。
我说,这是两码事,杨明是杨明,刘玲是刘玲,现在辞工的是刘玲,不是杨明。
秦有志说,那还不是一样,他们是夫妻俩,夫妻俩有什么好分的,挣的都是公司的钱。
郑平平说,我虽然不是律师,但我刚才翻了几页这些法律读本,劳动法规明文规定,劳动者提出正式书面申请辞工一个月后,用人单位必须同意办妥离职手续,并且要发放全部工资。照你的这种说法,这些法律法规印在纸上没用的?怪不得老板说你不够机灵。
我说,按照郑老师讲的那样,如果上法庭的话,公司一定打不赢官司,败了官司丢了脸面,到了最后还得乖乖地给她结清工资。杨明是个老员工了,在“牛皮癣”清理专业队当上队长后,公司有没有因为“牛皮癣”问题被城管局处罚,这个你心里最清楚,如果你故意刁难他,让他也辞职走人的话,到时你去想办法清理“牛皮癣”吧。公司好不容易才培养了一个管理人员,人才流失损失的一定是公司,你就好好掂量掂量吧。
秦有志说,我的头都被你们弄痛了,还怎么读得进书呀?
郑平平说,你该交学费,我们可不是白教的。
刘玲办妥了离职手续,公司不敢扣押她的一分钱,让她抛掉所有的思想包袱去当清洁员了。
城管局长微服私访环卫情况
深夜,我把垃圾推进中转站,结束了一天劳累的工作。这天中午长安街北的垃圾量骤增,从外地来了几辆大客车的游客,足足有好几百人,他们一走下汽车,就坐在路旁吃东西,垃圾随意扔到地上,特别是那些嚼香口胶的人,吃完后吐到地上粘着,只能用小铲子一点一点地铲掉,累得我够呛的。遇到这种情况,本来可以向公司要求增派人员清扫,但为了不影响别人的工作进度,我只好自己硬扛着,按时把责任区域的任务完成。
罗洋大哥。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回头一看,一个戴墨镜的人站在一条巷子的入口处,他在向我招手。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毛利军局长,敢情是毛局长微服私访。我心领神会,说老乡,你这副打扮,像个特工哦,是不是准备调去**当领导呀?
毛利军说,罗大哥,这段时间,市民关于环境卫生脏乱差的投诉数量急剧上升,我办公室每天都接到**局转过来的一大沓投诉,垃圾成堆、保洁不力、清扫不力等,搞得我焦头烂额,坐卧不安。所以今晚我亲自来看看,了解路面的实际情况,确实不尽人意,看来城管局的监管工作确实没有做好,不好好整顿恐怕不行了。
我说,局座英明,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毛利军摇摇头,说其实我该负主要责任,刚开始我并不把市民的投诉当一回事,总觉得环境卫生不可能做到连一点垃圾都没有,不可能连一张纸屑都看不见,有人去投诉是正常的。随着投诉量的增加,引起了市镇主管领导的重视,当着我的面拍桌子,我才感到事态的严重性。我察看了安城的主要街道和一部分内街里巷,大部分区域环卫清扫保洁不力,垃圾随处可见,有些地段甚至垃圾堆积起来,有的环卫工人蹲在不显眼的角落里一歇就是大半个小时,有的环卫工人一味心思翻捡废品,有的地段甚至根本看不到环卫工人的影子。不过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你负责的长安街北,还是安城环卫保洁的样板路,清扫保洁没有半点松懈。
我说,多谢夸奖,把自己的份内事做好是应该的,我一向都是这样。
毛利军说,老罗哥,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你应该是发现问题的苗头比较早的人,你为什么不直接向我反映呢?
我说,我曾经考虑过向你们局里反映,但后来同工友商量后,觉得自己是承包公司的员工,向你们反映就一定会影响到公司的考核,还会得罪公司的其他环卫工人,我不想成为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再说了,我们环卫工人的工资由承包公司来发放,受承包公司管理,我得罪得起承包公司吗?况且,你们局里有专职工作人员负责考核,难道他们就没有发现问题吗?
毛利军低下头,说老罗,还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对不起环卫工人,也对不起广大市民的信任。对于实施环卫市场化运作出现的新问题,城管局一定会尽快处理。我有一个想法,把一部分骨干环卫工人,包括工作时间超过五年的环卫工人,由城管局直接聘请,由城管局直接支付工资,由城管局与承包公司双重管理,稳住环卫工人这支队伍。这部分人既是清扫保洁员,还是义务监督员。即使城管局与承包公司中止合同,我有这部分人留在城管局,就绝对不会出现环卫保洁交接时间段出现真空地带,随时可以把这些环卫工人拉出来,总体上不会对环卫保洁造成太大的影响。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是否可行。
我说,这个办法好,最好尽快执行,这样可以老让环卫工人多一些归属感,又能激发其他环卫工人的工作积极性,工作表现好的,工作时间长的,就可能被城管局聘为环卫工人,这才是人性化的做法嘛。
毛利军说,我们一起去吃宵夜,站在这里说了那么久,让你站累了。我俩并肩走去安城食街。
我说,我倒站得不累,我站习惯了,站了十几年,站的功夫已经达到一定境界了,这是扫大街修炼的成果。其实当环卫工人扫大街还是有很多好处的,最起码能锻炼好自己的身体。吃宵夜,公款还是私人消费?
毛利军说,请老乡吃宵夜,我自己还请不起吗?
我笑着说,有人说你是“妻管严”,每个月工资都要悉数上缴给你老婆,用十块钱以上都要经过她审批,有没有这回事?
毛利军说,上缴倒是要上缴,但我也提留一部分作为私房钱,堂堂一个局长,兜里面一分钱都没有像话吗?我也是个男人呀,什么十块钱以上要她审批,没有这回事。
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毛局长人长得高大,怎么看也不像怕老婆的那种类型。
毛利军说,你两个儿子现在读大学几年级了?
我说,现在读大三了,下学期读大四,离毕业不远了。
毛利军说,有没有想过到时让他们来安城报考公务员。
我说,那是他们的事情,就由他们去考虑吧,我一个环卫工人,考虑问题怎么也不及大学生周全。把他们供完大学,我就当完成任务了。
几天后,我、方成全、郑平平、杨明等十几个工作时间满五年的环卫工人被城管局聘请,工资由城管局直接支付,工作由承包公司安排,接受承包公司的管理。这少了承包公司的中间环节,工资增加了一百元。原来承包公司每月从环卫工人身上抽取一百元管理费,仅这一项收入,承包公司就挺可观的。签约仪式上,肖科长清了清喉咙说,根据城管局的领导的指示精神,只要大家努力工作,以后大家都有机会由城管局直接聘请,适当提高福利待遇。环卫工人被城管局聘请后,如果工作不积极,任务量没有通过城管局的考核达三次以上,城管局就有权解除劳动合同,被解聘人员自寻出路。伍多坐在台上抽着烟,舌尖不停地**干燥的嘴唇。
这天晚上,我、方成全、郑平平聚在杨明的出租屋,喝了四五斤廉价的白酒。郑平平摇头晃脑地说,谁说城管局把我们环卫工人当作包袱扔给承包公司了,这次城管局重新聘用我们,充分说明城管局还是重视我们环卫工人的。和谐社会,以人为本,以后看谁还敢小看我们这些马路天使。看他扬眉吐气的样子,大家不禁捧腹大笑。
环卫工人合力保护财产
安城城管局环境卫生科肖科长由于工作严重失职,导致对环境卫生监管不力,影响环境卫生整体质量,受到市民多次投诉,经该局党委讨论决定,给予降职处分。他被降为该局环境卫生科的副科长,仍然让他主管环卫清扫保洁的监管工作,外界称此举意为让他戴罪立功。
随后,安城城管局与伍多的公司中止承包合同。虽然离合同到期还有几年,但城管局对该公司不满意,只好提前解除合同。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经过公开招投标,黄皮的清洁公司中标,获得安城大街小巷的环卫清扫保洁工作的承包权。黄皮重操旧业,又与环卫行业环卫工人打上交道,真有意思。不过以前的环卫工人,现在倒成了环卫公司的老板了。
凌晨时分,环卫宿舍院子里静悄悄的,房子里的灯光都关掉了,只剩下走廊过道的电灯在风中摇摆。秦有志把头伸进来,甩出一个响指,几个人便尾随他一阵风似地遛进来,打开一辆垃圾压缩车的车门。这一幕正好被我看到,马上大声喊有人偷东西,大家快起来捉贼。环卫工人听到我的呼喊,像炸开了锅一样,大家纷纷抄起木棍、扫帚等家伙冲进院子里。其实,为了防止伍多的公司混水摸鱼转移财物,环卫工人早几天就开始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特别规定夜班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一旦发现异常动静马上通知工友前去协助、制止。
郑平平带领几十个环卫工人排成三行站在院子的门口,把大院出入口堵住。郑平平说,秦有志,你们想偷城管局的环卫车辆,有种的就从我们环卫工人身上辗过去。
方成全掏出手机,紧急向城管局领导汇报情况。
秦有志说,各位同事,这辆车是伍多老板公司的财产,现在中止合同了,把车开回去也是正常的。
我说,亏你说的出口,伍多老板的车,你们还没来承包,城管局就已经买回这辆车,凭什么说是你们公司的车,你们就是想偷车。如果不是偷车,为什么要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偷偷地进来?
秦有志意识到情况不妙,转身想逮个机会溜走,却被环卫工人团团包围起来。我说,秦有志,不要把环卫工人当傻瓜,你既然敢来偷车,而且被抓了现行,想脱身就没那么容易,我们这些人能拿扫帚扫大街,也敢拿扫帚抓贼。
秦有志说,大家都是同过事的人,何必因为这件小事伤了和气,我也是奉伍总的指示,前来把车开走的,伍总说这车是他的,我又怎么知道不是他的呢?我也是打工的,老板叫**活总不能不干吧。看在过去同事的份上,大家就高抬贵手,手下留情放我一马吧,我真的很无辜。
我说,你少来这一套,谁不知道你是伍多的亲信。
肖副科长带着十几个卫生监督员赶到现场,扬了扬手中的合同说,这是城管局的财产,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的非常清楚,属于你们公司的财产,你们可以全部带走,你们竟敢打城管局集体资产的主意,实在太嚣张了。你们想在交接过程中混水摸鱼,包括环卫工人在内的所有城管人员都不会答应的。
秦有志说,什么混水摸鱼,我只不过误以为这是伍多老板公司的东西。
肖副科长说,你跟我说这些没用,等一下你去跟警察说。
**来了十多个民警,给秦有志一干人戴上手铐。**呼啸离去,警笛划破了寂静的深夜。
肖副科长说,我真的没想到,我们环卫工人自觉组织起来,保护城管局的集体财产,以防承包公司在交接过程中混水摸鱼,这种主人翁的精神值得表扬。以往我在工作中,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恳请大家见谅,今后我一定加以改正,当好环卫工人的勤务员,做环卫工人的坚强后盾。新的承包公司已经确定,我希望大家能留下来,继续为安城的环卫行业服务。当然,想走的我们也不会勉强。
方成全说,这样吧,愿意留下来的,请站在左边,不愿意留下来的,请站在右边,让肖科长知道大家的意向。
大部分环卫工人站在左边,只有几个环卫工人站在右边。肖副科长离去后,环卫工人回到各自的宿舍睡觉。
郑平平从床底拉出一个纸箱子,从里面拿出三包方便面,倒上沸水泡着,给我与方成全各一碗。他说刚才如果打起来,还真的心里没底,肚子饿得呱呱叫,再加上年纪大了,还真的怕挡不住呀。
我说,你怕什么?我们人多力量大,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把秦有志他们几个淹死。
方成全往嘴里送着方便面,说看来在交接过程中,我们还是要多几个心眼,以免他们闹事,比如他们故意在街道上倒垃圾,或者说在环卫工人中制造谣言,伍多那班人,不是什么好玩意,可是什么事情都敢干的。
郑平平说,今晚得罪他们了,他们会不会找机会报复。
我说,我们先稳住阵脚,我们几百个环卫工人,他们能报复谁,总不能把我们几百个环卫工人的头都砍了吧。
方成全说,郑老师讲的有道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晚上要出去,大家最好结伴出去,如果发生不测也好有个照应。我听说秦有志这个家伙,曾经在监狱里蹲过几年,出来后就跟着伍多干,以前跟伍多是结拜兄弟。
我说,以前可没听你讲过这回事。
方成全说,以前我哪敢讲出来呢?如果讲出去让大家知道,担心伍多找我麻烦,也担心大家不敢留下来干,弄不好到哪去请那么多环卫工人。我是一次陪秦有志喝酒,他被我灌醉了,他酒后吐真言,无意中把这些话讲出来的。
我说,真假难辩,说不定这就是他的伎俩,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来镇住你。
郑平平说,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我们环卫工人怕什么?一副身家也值不了几个钱,难道还怕那些腰缠万贯的阔佬们?大不了大家抱在一起死。
方成全说,我们把肚子填饱,睡个安乐觉,省得去烦,天塌不下来。
我说,谁敢跟我们环卫工人过不去,我们环卫工人就跟他过不去,我们环卫工人也不是好惹的。我用手抹了一下嘴巴,钻进被窝里睡觉。
制止蓄意乱倒垃圾行为
这天是黄皮的清洁公司承包安城环卫清扫保洁的第一天,我们十几个老环卫工人提早一个小时上班,凌晨三点就开始在路面普扫,由于承包公司更换,有几个环卫工人离职,造成环卫工人暂时有缺口。我们这些老环卫工人提早上班,在完成各自任务的前提下,可以把那些出现人员空缺的地段清扫保洁好。长安街北普扫完毕,一眼望过去看不到明显的垃圾,我伸了一下懒腰,打算到别的地段清扫一会。这时,一辆载着碎布条的货车缓慢驶过,车箱的挡门没有锁好,里面的碎布条随着挡门处的一个口子漏下来,撒得满地都是碎布条。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化为乌有,我顿时眼冒金星,气得大骂,老子刚打扫干净,你就扔得到处是垃圾,真够缺德的。我举起扫帚追过去,那货车司机故意按了几下喇叭,加足油门“呼”地跑了,我蹲在地上大口喘气。此举说明这个人是故意捣乱。
一辆轿车在路边缓缓停下,黄皮从里面走出来,眼睛瞪着满地垃圾的路面。我一边清扫一边说,黄皮,我刚刚扫干净,一辆货车上漏垃圾出来,弄得路面上到处都是垃圾。
黄皮说,其它路段也出现类似情况,刚扫干净就有人故意扔垃圾,这是明摆着跟我们公司过不去。我已吩咐道路清扫车加班加点,尽可能加快作业进度,路面的环卫工人尽可能多扫一会,今天是我们公司承包作业的第一天,尽量做好些,打好开头第一炮。
我心里咯噔一响,说不定这是伍多那班人捣乱,故意往路面倒垃圾,存心刁难我们这些环卫工人,以示对城管局解除合同的不满,同时报复环卫工人阻止他们企图转移城管局的财产。
黄皮说,我也怀疑是他们干的,事不宜迟,我马上向城管局的领导汇报。另外,今天情况特殊,把我电脑培训学校的师生调动一部分到路面支援环卫工人,我就不信过不了交接这个关。他咬了一下牙根。
我说,黄皮,你去忙你的,我这个地段你就放心吧。
心里越急,干活越容易累,清扫了大约半个小时,我浑身流汗,只好掏出毛巾来抹汗。方成全站在不远处,抡起个扫帚“沙沙沙”地扫起来。
我说,成全,别的路段都扫完了?
方成全说,这次故意倒垃圾的现象集中在主要路段,内街里巷都进入保洁时段了,我刚才调动了几个环卫工人以及十多个黄皮电脑培训学校的师生,集中精力清扫长安街,这条街可是人流最集中的地方,也是我们环卫清扫保洁的重点地段。莲峰北巷有几个垃圾桶被人为损坏,被砸得不能用了。
我说,黄皮知道这些事情吗?
方成全说,我已告诉他了,叫他把今天出现的情况跟城管局的领导汇报,争取城管、公安等部门的配合,要不然他怎么承包得下去。我怀疑是以前那间承包公司故意捣乱,但要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也拿人家没办法。
我说,只要他继续跟安城**过不去,继续与环卫工人过不去,证据一定会有的,我们环卫工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本来干到中午十二点下班,但这天一直干到下午一点多,当班的环卫工人回到宿舍吃过饭,倒在铁架床上一动不动。我一会儿就睡着了,什么汗臭味都顾不上了。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两点多,整个人觉得轻松多了,就像手机没电后又充满电一样的感觉。我要到下午五点半才上班,想去路面逛逛,看能否发现原环卫承包公司作案的证据,不弄个水落石出心里就不踏实。我没有穿环卫制服,头上扣上一顶鸭嘴白帽子,以免被别人认出来。
长安街上,一个中年男人提着两袋垃圾,袋子的底端有一个小孔,他一边走,垃圾就一边落到路面上,引起一些路人的指着他的脊背骂,缺德,垃圾。我顺着地上的垃圾跑过去,一把揪起他的衣领,说这是谁叫你干的?
那个中年男子身子往后缩,说我没注意到,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漏出来了。
我说,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是垃圾。
那个中年男子说,我家里搞卫生,所以把垃圾提出来。
我说,你有精神病呀,每隔几十米就有垃圾桶,你不把垃圾放进垃圾桶,你提着垃圾到处走,漏到地上污染路面,你吃饱了没事撑着。我把他往前一推,说去城管局去把事情说清楚,你的行为很可疑,一定是受人指使才干的。
那个中年男子说,我就是受人指使又怎么了,关你屁事,你又不是城管人员,我撒我的垃圾,你走你的路,各不相干,你这个猪头才有毛病。你还不松手,老子可要自卫反击了,要不是看在你上了年纪的份上,老子早就打你了。
我依然不松手,说到城管局去把事情说清楚,放了你可没那么容易。
他扔下手里的垃圾,冷不防一拳打在我的脸上,打得我晕头转向跌坐在地上,毕竟岁月不饶人。几个男青年围拢过来,指着那个中年男子骂,你一个大后生,打一个老人家算什么,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实在太嚣张了,你还有没有人道?
我回过神来,一把抱住那个中年人,说小伙子,赶快报警,别让这个家伙跑了,他既乱倒垃圾,又把我打伤,天理难容。
一个小伙子掏出手机报警,说刚才我还以为家庭纠纷,早知如此我就该出手。
一辆**赶到现场,把我和那个中年男人带回**调查,几个男青年都为我作证,证明他先动手打我。
经过警方查明,那个中年男人的确受伍多指使,故意往路面倾倒垃圾,目的增加环卫工人的作业难度。另外查明,黄皮的清洁公司承包安城环卫清扫保洁以来,出现的一系列乱倒垃圾等捣乱行为,幕后指使人均为伍多。为此,安城城管局对伍多开出了罚单,除按有关规定给予处罚外,还禁止他的公司在二十年内参与安城环卫清扫保洁及市政工程**等项目的投标。
当上公厕管理员
长安街北建设了一座星级公厕,装修颇具特色,周边种上竹子等绿色植物,厕所里面还安装了空调,人们一边上厕所一边叹空调,舒适惬意,如厕简直成为一种享受。据说这是安城实施的民生工程之一,每建一座这样的高档公厕就要十多万元。施工建设即将结束,工人们正在忙着收拾、清洗星级公厕,等待有关部门的验收。我打量着这座星级公厕,这样漂亮的公厕,比我们环卫工人住的宿舍好多多了。我想如果有朝一日,我能住上这样漂亮的房子就好了。一个建筑工人见我看着公厕入神,说老乡,以后你们哪个环卫工人看守这座公厕?在这里看守可是美差,没事可以上厕所吹吹空调,享受一下空调,过足吹空调的瘾,那该多舒服呀。
我说,我可不习惯,站在里面吹空调,一冷一热对身体不好,吹着空调小解,说不定还尿不出来呢。
他说,慢慢地就习惯了,等收拾完了,我第一个上,亲身体会一下星级厕所是啥感觉,不能让我在这里流下的汗水白流。
我说,你可要记得,不要在里面呆得太久了,小心把下面那东西吹坏了,影响正常的功能。
他咧嘴笑着说,只会越吹越舒服,对身体的一些功能会有所帮助,那些有钱人天天这样过,没听说过谁的零件被空调吹坏掉。
我说,师傅,把你们用的钉子之类的东西收拾好,别让路人踩上去受伤了,你们剩下的建筑垃圾挺多的,不收拾干净验收就不合格。
他说,这个不用你来操心了,我以前当过环卫工人,收拾东西很细心的,老板还为此夸过我呢。
我说,原来我们还是同行,怪不得你愿同我侃上几句,那么你说建筑工人与环卫工人,从事哪行业更好一些?
他说,建筑工人、环卫工人,都是靠流汗挣钱的力气活,但建筑工人的工资高一点,环卫工人服务社会的面广一点。我那时不扫大街是因为谈了一个对象,没想到见面后嫌弃我是一个环卫工人配不上她,一刀两断就跟我吹了,弄得我心里一直有阴影,于是就去建筑工地打工。虽然有些人看不起建筑工人,但毕竟看不起环卫工人的人更多,改变人的观念并非容易的事。不过现在好多了,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环卫工人的重要性,意识到马路天使是不可缺少的行业。
我说,你会不会因为你曾经是个环卫工人而感到后悔呢?
他说,不后悔,说不定以后我还会去当环卫工人,靠自己的力气吃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什么活都要有人干,没人清扫保洁街道上到处发臭,别说客商来投资,生活在这里的人住着也不舒服。
我说,好兄弟,你不愧当过环卫工人,对我们环卫工人还是有感情的。
黄皮通知我到他办公室,说有要事商量。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他和方成全已坐在那里等候,滚烫的茶水已经倒好了。我喝了口茶,说黄总,有什么指示,我刚才还在路面作业,所以迟了些,不要罚款哦,否则我上劳动局告你去,不要以为你现在当上了大老板,我就怕你三分哦。
黄皮笑了,我怎敢罚款呀?奖励你还来不及呢,如果不是你把故意捣乱的伍多那一班人给揪出来,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收拾这个烂摊子,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明显处于被动的局面。那段时间我被整得焦点烂额,整天如坐针毡一样难受。不过,我们公司有你这样的环卫工人,伍多算不上什么玩意,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你不仅是城管局的功臣,也是我们公司的功臣。
我说,黄皮,过奖了,哪个环卫工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挺身而出。你一直以来对我、成全等环卫工人都很照顾,非常同情环卫工人,你能承包安城的环卫作业,说明你的公司具有一定的实力,也是众望所归。你自己也当过环卫工人,熟悉环卫作业的各种情况,你来当环卫工人的老板,这是件大好的事情,我也为此感到高兴。
方成全说,黄皮是我们环卫工人的骄傲,往后哪个敢看不起环卫工人,就叫他跟黄皮比比吧。罗洋大哥,我们黄总想提拔你当环卫主管,做个专职管理人员,不用到路面清扫保洁,只有把自己所负责的区域管理好就行了。
我连忙摇摇头,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当环卫工人心里更踏实。不过,我想向公司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人就是郑平平,他当过小学校长,从事路面作业也有些年头,挑得起这副担子。
黄皮说,罗洋大哥,你不当环卫主管,愿不愿去当公厕管理员,我实在不想你去路面清扫保洁了,真的不想让你太辛苦了,你以为你还是三四十岁的岁数,再苦再累也扛得下来,你的头发都差不多全部白掉了。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你实在很不容易,用一个扫帚撑起一个家,供起了两个大学生读大学,真的很不简单。
我说,当公厕管理员我还是乐意的,不过我不能游手好闲,长安街北一千米长的地段还是由我来负责清扫保洁。我以前负责五千米长的地段,适当减轻一下路面作业量就行了。不要弄得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影响环卫工人及公司形象。
黄皮叹了口气,说就依罗洋大哥的意思办,让他既当公厕管理员,又当环卫工人,两副担子一肩挑,老当益壮。
我说,那郑平平老师呢?
黄皮说,你刚才不是拍板了吗?让他当环卫主管嘛。
方成全说,罗洋大哥,好像你是老板,人事任命都由你来决定。
我说,我一个环卫工人,拿什么拍板,弄不好拍到自己屁股上。
黄皮给我倒上热茶,说我是从心里感激罗洋大哥,如果哪一天你不想在路面干了,也可以到公司干后勤,仓管、门卫等职位随便你挑选,你想干什么活,我随时答应你。
我说,我这把年纪,小学文化,只能当个环卫工人,好像除了扫大街,实在干不了别的事情,能力实在太有限了。这个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黄皮的承包公司召开第一次员工大会,会上方成全被任命为副经理,郑平平被任命为环卫主管。黄皮说,罗洋大哥是公司的功臣,按照他个人的意愿,主动放弃环卫主管这个职位,公司安排他去当公厕管理员,但他自己主动要求负责长安街北一千米长的路面清扫保洁工作,这种乐于奉献的精神值得大家学习。
顿时,会场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
应对如厕叹空调者
长安街北的星级公厕免费向市民开放,呆在里面如厕一边解决内急,一边吹着凉爽的空调,正常情况下没有任何臭味,感应设备会自动冲水,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中如厕,有些人进去索性在里面赖着,磨磨蹭蹭目的为了多呆些时间,权当在里面多享受一会空调,休息一会提提精神,成了忙里偷闲人们的世外桃源。这座星级公厕投入使用后,安城的报纸、电视等媒体作了报道,知道这里有座星级公厕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专程从几十公里外的地方坐公交车过来,目的就是为了上一趟厕所,满足一下好奇心,过一下上星级公厕的瘾。
我只负责靠近公厕一千米长地段的环卫清扫保洁,任务量减下来,人也轻松了,没事我就呆在公厕的工作室,**如厕人员的排队秩序,发现被损坏的东西及时通知公司派人前来维修。坐在工作室没事干的话,还可以拿份报纸来看看,消磨一下时光。报纸是公司订的,每日一份,本来黄皮打算给工作室配置一台彩电,我考虑到影响不好拒绝了,毕竟在工作时间看电视给人的印象不好。清扫保洁一千米,星级公厕在我的可视范围内,既可当好环卫工人,又能当好公厕管理员,劳逸结合,算得上是公司一份不可多得的“美差”。
一个中年男子从厕所里出来,拧开水龙头,将出水量调到最大,把头伸进洗手盆,对着水龙头一直冲下来,手在脸上来回擦洗。他身材高大,赤裸上身,满脸胡子。他洗好脸后,竟然把脚抬起来放进洗手盆,双手在脚上搓来搓去,好像这个家伙不是上厕所,而是进了洗浴中心,洗罢头来又洗脚,他却没有觉得羞耻的意思,当作别人都是透明胶似的,好像他这是非常光荣的行为一样。
我实在看不下去,说这个洗手盆是专门用来洗手的,不是给你洗脚的。
他白了我一眼,说难道不给用吗?我喜欢洗脚,你能拿我怎么样?关你屁事!
我说,怎么不关我事?我是管理员,你用洗手盆来洗脚,非常不卫生,别人看到你这样洗,人家还敢去洗手吗?
他说,怎么不敢洗?我又不是有传染病,就算有传染病也可以消毒的,你以为你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干,坐着就有工资领的。你说有没有规定洗手盆只能用来洗手,不能用来洗脚。公厕本来就是方便群众的地方,顺手洗一下手脚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说,你这种人蛮不讲理,我懒得跟你说,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如果下次又这样不雅的话,我一定叫城管人员来处罚你。我找来洗洁精,把洗手盆洗干净,心想遇到这种人,你如果跟他计较的话,老命都会短三年。
由于公厕免费开放,而且如厕能叹空调,前来星级公厕如厕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出现了排长队的现象,由于里面清凉舒适,有些人呆在里面不肯出来,排队候厕的人怨声载道,谩骂声此起彼伏。人家在里面如厕,我作为管理员不能踢门,只能劝说人家动作快点,不要呆太长时间,以免影响别人如厕。那天有一个人呆在里面半个小时还不出来,我敲了一下门,说我是管理员,你方便完了就出来,还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呢。
那个人在里面说,急什么,上厕所是急不来的,我便秘非常严重,你以为我愿意呆在里面,我还恨不得快点完事呢。
我说,便秘就上医院去治,如果个个都像你这样便秘,这个公厕就不叫公厕,就变成你家的私厕了。
那个人足足在里面呆了四十多分钟,才提着裤头出来,胳肢窝夹着份报纸,说蹲在里面可真舒服,你吵什么吵呀,我这份报纸一大沓的还没看完呢。
我说,这可是公厕,你一个人呆足四十多分钟,别人还用不用上呀。
那个人说,既然是公厕,别人可以上,我也可以上,你们也没规定上一趟厕所多长时间,也没说不准超过四十分钟,我就是呆足一个小时也没违反有关规定。
我无言以对,心想这个家伙说得也对,没规定他上多长时间,他赖在里面不出来还真的拿他没办法。
我想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于是找到黄皮,叫他以公司的名义向城管局打一份报告,把星级公厕运行以来出现的问题向上面反映。我说对如厕超过十分钟的,就当收费处理。如果一天有几个人赖在里面不肯出来,那就乱套了,不单我这个管理员无法管理,而且影响星级公厕的正常运转,长此以往,一定会引起市民的不满。
黄皮说,这个办法可行,但最终要得到城管局的同意才可以实施,公司只是按合同履行**星级公厕运行,没有权力收费的。如果真的超过十分钟收费的话,还要装一套收费系统,对于超过十分钟的如厕者,必须投币才能从厕所里出来,否则的话就出不来,让他在里面吹空调吹个够,一直吹到求饶才开门放行。昨天我开车路过长安街北,正好尿急,于是停下车来,一看到排成长龙的情形,心想这样下去半天也轮不到我上,只好憋着尿跑去附近的一间商场“放水”。
我说,看来你对这些情况有所了解,也深受其害。如果不出台具体的管理办法,我这个老头子无法**秩序,图个自在图个新鲜的人越来越多,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来方便,个个呆在里面享受空调,不把我活活气死才怪。
不久后,安城城管局出台了星级公厕的管理办法,其中一条就是对于如厕时间超过十分钟的,每分钟收取五毛。也就是说,不超过十分钟是免费的,超过十分钟的,每多呆一分钟,就要加收五毛。在星级公厕的显眼位置,张贴了“如厕免费,超过十分钟起收费”的字样,呆在里面达到十分钟,语音提醒系统会自动提醒如厕者:免费如厕时间已到,如果再呆下去将会按规定收费。这下,那些想赖在厕所里面叹空调的人变得自觉起来了。
检查公厕竟有人随地便溺
市环卫整治办要来检查公厕的卫生状况,承包公司下发了通知,要求所有公厕必须洁净迎检,如果被检查组发现由于管理问题要求整改,将会对管理员作出处罚。我凌晨三点来就起床,动身来到星级公厕,里里外外清洗得一尘不染,看上去像新的一样,还在厕所里面喷上香水,弄得比宾馆还舒服。喷香水是城管局特别要求的,让检查组成员的脚一迈进厕所里面,立马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香味,以体现星级公厕的特别之处。上头一下来检查,我们下面干活的人神经就紧张起来,生怕弄出半点差错。公司安排我今天不用去路面清扫保洁,就当个专职的公厕管理员,对检查组成员的提问,要做到有问必答。
按照原定计划,检查组上午八点半左右到星级公厕,但一直等到十一点,检查组一行的车队才抵达长安街北,几个小时翘首以待,脖子都伸得僵了,酸痛酸痛的让人难受,这滋味可直折腾人。终于见到检查组来了,我用力拍门,叫正在如厕的人快点出来,说上头有人来检查,就检查里面的卫生状况。那个如厕的男人提着裤头出来,说大哥,有人来检查,连如厕都不得安乐。我把里面重新清洗干净,说理解万岁,检查不过关就要罚款,检查不过关就意味着我失职,这可不是闹看玩的。
检查组的头头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他这里瞧瞧,那里闻闻,像一条猎狗一样在检查进出海关的人员,一丝不苟。四眼里里外外察看一遍,绷紧的黑脸才露出笑容,说这个星级公厕管理得不错,达到了星级管理的标准,里里外外几乎见不到灰尘,说明管理员很认真很负责,安城城管局以及承包公司在执行公厕管理规定方面,实实在在地做出了表率。我想你能见到灰尘吗?从我上班那一刻起,对公厕里里外外不停地擦洗,根本不敢闲着,恨不得把公厕擦得发亮。
四眼扶了一下鼻梁上往下滑的眼镜,目光移向竹林,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拉开裤链,掏出他裤裆那个东西无所顾忌地往竹林里“施肥”。所谓的竹林,其实就是几棵竹子,用来装扮一下环境而已。四眼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板起黑脸,眼珠瞪起来。眼前的这一幕引起所有在场人员的目光,空气如凝固一样紧张起来。我心里骂道,**的缺德,在这节骨眼上来添乱,实在太过分了。
那个青年拉上裤链,旁若无人脸不改色地转身离去,我火了,上前喝道,公厕就在你面前,你多走一步路就能上厕所,而且是星级厕所,你偏偏不上,却要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小便,你难道是白痴吗?
那个青年说,我实在憋不住了,而且我没有留意到眼前就是公厕。
我说,公厕指引牌上斗大的字,难道你不识得吗?
那个青年说,我没读过书的,不识字。
陪同检查的城管局环境卫生管理科肖副科长说,放了他吧,就当作他给竹林施肥。
我说,如果个个都像你这样给竹林施肥,这几棵竹子不被淹死才怪。
肖副科长挥挥手,那个青年逃也似的离去。我对四眼说,领导呀,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如果刚才那个人随地小便要扣分的话,我也无话可说,只能老老实实地认罚,我擦洗得再勤快也没用,他上来就小便,制止也来不及,这可是防不胜防。
四眼说,不扣分,你已经尽到你的职责了。刚才那个男青年不识羞耻。搞好环境卫生工作,归根到底还是要提高人的综合素质,这就不是我们环卫工人所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需要全社会动员起来,从娃娃抓起,自小树立环境卫生意识。
这次检查结果出来了,星级公厕的卫生环境被评为优秀。我想真的好险,幸好四眼看到那个男青年**,不然的话,我真是有口说不清。
已进入保洁时段,我在长安街北星级公厕附近一千米来回清扫了几遍,看到郑平平站在厕所外面等候,眼睛盯着厕所的门。我放下扫帚,说郑主管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真是罪该罚我的工资。
郑平平说,老罗,你就别笑话了,我在这里等了足足二十分钟了,那人还呆在里面,我都快憋不住了,人一上了年纪,这方面的控制力明显差了。
我说,这简直是造反了,郑主管来了也不让。我按了几下语音提醒的开关,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反应。
郑平平说,我还是去别的地方解决问题,想上趟星级厕所真不容易。
我说,郑老师,你再等一会儿,我马上催里面的人出来。我拿出钥匙,说里面的人听着,我是管理员,经多次提醒你不出来,我现在要打开门了,一切后果自负。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动静。我不再犹豫,拧开厕所的门。一个骨瘦如柴的青年男子,大约二十出头,倒在里面缩着身子,全身不停地颤抖,张开着嘴巴,口里吐出白沫。
郑平平走过去把他拖出来,说我先方便一下,实在顶不住了。
一个等候上厕所的中年男子说,这个人八成是**品的“粉仔”,在厕所里毒瘾发作,就变成了这个吓人的样子。
我说,这该怎么处理好呢?心想这种人烂命一条,肯定没钱交费了。
中年男子说,交给**处理,我帮你打个电话。
我说,谢谢啦,遇到这样的事情可真倒霉。
一会儿,一个警察带着几个治安队员赶到现场。那个警察一眼便认出了那个青年,说这小子今年毒瘾发作好多次了,看来只能往戒毒所里送了。幸好厕所管理员及时发现,如果再迟一会开门的话,说不定这小子就死在里面了。那个**青年被抬上**,**像离弦的箭一样飞走。
郑平平从厕所出来,说老罗,你刚才又做了一件好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听方成全说,是你向老板推荐我当环卫主管的,多谢你了,让我这个老头子有了用武之地。
我说,我没有推荐你,是老板看中你的。
郑平平说,老罗,你什么时候学会讲谎话了?这可不像你的性格,不会撒谎的人讲假话最容易被识破。方成全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了,你还当我蒙在鼓里。
我说,那你好好干,黄皮当过环卫工人,对我们环卫工人是有感情的,一定会善待环卫工人,他是个好老板。
郑平平说,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罗洋对我的知遇之恩。
几个身上挂着吊带连衣裙的妙龄女郎从星级公厕走过,散发出令人刺鼻的香水味。郑平平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说这味道真香,人都变得精神多了。我们对望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来。
环卫工与公司共度难关
环卫工人排着队领取岗位补贴,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所谓岗位补贴,就是公司将垃圾中捡出来的废品卖掉后,作为环卫工人的福利发放,一般每个季度发放一次,称得上是环卫工人的意外之财。黄皮的清洁公司承包安城环卫保洁后,这项费用足额发放给环卫工人,但别的公司往往会提留一部分,作为公司的办公经费等支出。我领了钱,站在一旁数着,心想待会该给秀英寄点钱,让她在家里买件新衣服穿穿,表示一下我对她的心意。
方成全领了钱,对出纳说我少领一百块,就算与公司共度时艰。说着,他退回一百元给出纳。
出纳惊愕地打量着方成全,说方经理,你也知道公司的经营状况?不过这件事我还是要请示一下黄总,征求他的意见看怎么样。
方成全说,不要跟他讲了,这是我自愿的,公司为我们环卫工人着想,我们也要为公司着想。
出纳说,那好,那我就先代公司收下。
我说,成全,你说与公司共度时艰,是不是公司现在经营有困难?
方成全说,我老实告诉大家,由于物价上涨、用人成本上涨等因素,公司承包安城的环卫清扫保洁项目,已经处于亏本经营状态,每月亏损十多万元,但是黄总坚持足额发放工资及补贴等,我作为公司的副经理,理应与公司共度难关,皮之不存,毛之蔫附?
我递给出纳一百块,说我也少领一百块,作为支援公司的一点心意吧,公司是大家的,我们都是公司的员工,公司有困难,也就是我们大家的困难,如果大家都出一点力,公司一定能尽快摆脱困难。
郑平平说,罗洋大哥说的对,我们环卫工人兄弟姐妹携手并肩,公司一定能度过难关。他捐出一百块后,其他环卫工人跟着少领三五十块,以实际行动支援公司。郑平平说黄皮先生曾经是个环卫工人,对环卫工人具有深厚的感情,他创业成功后不忘回报环卫工人,对环卫工人扶危济困,方成全、罗洋大哥等都受得到过他的无私援助,这样好的老板,我们没有理由不支持他。
我说,直到现在,黄皮先生仍在资助我的两个儿子上大学,他是一个有善心的好人。
黄皮闻讯赶回公司,对着环卫工人拱手作揖说,各位亲爱的环卫工人,我的兄弟姐妹们,感谢大家对公司的支持,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有了你们的支持,公司一定能够尽快度过难关,大家一定会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你们自愿支持公司的行为,凝聚着大家对公司的信任,在你们身上,我又再一次看到了我们环卫工人的可爱可敬之处,鼓舞我战胜眼前困难的信心和勇气。
环卫工人一起鼓掌,热烈的掌声汇聚成鼓舞人心的动力。我看到,黄皮的眼睛盈满泪水。
晚上,黄皮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不停地在大板椅上摇来晃去,呆若木鸡,显得无精打采,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里面烟雾缭绕,烟灰罐里堆满了烟蒂。方成全推开门,我跟在他身后,里面令人沉闷难受。我打开窗户,拧开抽风机,说黄皮,你想把你自己闷死呀,我们环卫工人还指望着你扭转局面,以后多给大家发点钱。
黄皮低下头,双手搓了几下脸皮,说我也在想办法,但是想不到好的办法,真的困难重重。按照以前的预算,公司是不会亏本的,但这几个月以来,什么东西都在涨价,导致公司的运营成本上涨,每个月都要亏损十多万元,都是从我的培训学校那边调钱过来应急的,现在培训学校生源有所减少,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的话,不出半年我就撑不住了。公司中标后,与城管局签订了合同的,承包款也是每月固定数额的,城管局不会因为我们公司亏本经营而增加承包款。但是谁也想不到,物价会涨得那么快,严重超出了大家的预计。
我说,还是要争取城管局领导的理解和支持,我们要把利害给他们讲明,争取他们能作出适当的让步,现在的物价一天一个样,涨得老百姓都快受不了啦,企业老板也受不了,人家各行各业都在提高收费标准,我们要求增加点承包款也是不无道理的。黄皮,遇到困难跟我们环卫工人商量一下对策,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难道三个环卫工人,就不能胜过一个黄皮吗?只要大家同心协力,没有什么坎坷迈不过去的。
方成全说,我们要尽快去跟城管局的领导沟通,主动反映公司目前的经营状况,如果我们公司承包不下去,由别的公司来接手承包的话,人家也一定会提高承包款的数额。
黄皮说,罗洋大哥,你跟毛利军局长是同乡,你们有一定的交情,明天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找他。
我说,好的,我陪你走一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黄皮的福我是享受了,黄皮的遇到难我也要担当一点,但是我肩膀太小,担不了太多哟。
黄皮拍着我的肩膀说,罗洋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心里的底气就足了。
一个星期后,安城城管局经过研究决定,给予承包公司每月增加十万元承包款,以解决承包公司因物价上涨造成的亏损问题。得到这个批复后,黄皮决定给环卫工人加菜,适当增加鱼肉的分量,给环卫工人的肚子里增加些油水。这是公司一个多月来的第二次加菜,以往只有逢年过节才加菜。黄皮来到饭堂与环卫工人一起吃饭,说这次公司能够顺利度过难关,全靠大家一起努力,罗洋大哥、方成全副经理,郑平平老师等,为解决困难提出了合理的建议,特别是罗洋大哥,亲自出马和我一起去找城管局的领导,摆明当前公司遇到的困难,有理有据地陈述承包公司中止合同的弊端,得到城管局主要领导的认同。在此,我郑重地向他表示感谢。
我端起饭碗,说吃你的饭,为你做事是应该的。说完我往口里扒了一口饭。环卫工人们乐了,不禁哄堂大笑起来,为进餐增加了快乐的气氛。
我与老板一起扫大街
安城城管局决定搞个无环卫工人日,即在无环卫工人日当天,所有环卫工人放假半天,让群众在亲身体验中提高环境卫生意识,让人们自觉参与**环境卫生。我们环卫工人歇了半天后,其实工作量是不变的,街道上堆积的垃圾还是需要环卫工人来清理,而且还要上街派发倡议书,倡议群众不要乱丢垃圾,自觉参与**环境卫生,共同营造舒适、干净的市容环境。
下午上班后,我推着环卫车来到长安街北,路面到处都是垃圾,有的地方还有垃圾堆积起来,特别在垃圾桶周围,几乎变成垃圾中转站,散发出阵阵臭味,路人掩鼻而过,然而掩鼻也无济于事,处处是垃圾,看你往哪逃。我放下手推车,心想先把成堆的垃圾推到中转站去,然后再来清扫一遍,这样效率就提高了。干了没多久,我就浑身出汗,于是拿出条毛巾挂在颈脖上,一边抹汗一边干活。一个中年男人从商铺里跑出来,说我交了环卫费,你们环卫工人却不出来扫垃圾,弄得到处都是垃圾,搞得我这服装生意没办法做,别说人家来买衣服,连进来看的人都没几个。
我说,你现在知道环卫工人的厉害了吧,以后看你还敢不敢乱倒垃圾。
他说,你们这样做不合理,我要去市里投诉你们环卫工人。
我说,搞这个无环卫工人日,是安城城管局的决定,你尽管去投诉吧。不要以为自己交了环卫费,就可以乱倒垃圾,就可以把门前“三包”不当一回事,就像今天这样,看看到底谁的损失大。你这店门前的垃圾,据我所知一向都是你们店里扔出来的,前面有垃圾桶,你们多走几步路也不会累死呀,却偏偏要扔到自己店门口,如果个个都像你们这样,我们环卫工人不吃不睡也清扫不完,即使叫神仙来也扫不干净。
他自知理亏,低着头转回店里,吩咐几个售货员出来帮忙清扫,七手八脚把店门前的垃圾打扫干净。我想这次说教的功夫好在没有白费,看来要当好一个环卫工人,不仅要把街道打扫干净,还要做好义务宣教,苦口婆心说服某些人的乱扔垃圾行为。
出了几身汗,成堆的垃圾清理完了,我把手推车停在路边,扬起扫帚开始整个路段的清扫。虽说只有一千米长,但随着年纪的增长,特别是在垃圾量剧增的情况下,干起活来还是觉得有些吃力。毕竟岁月不饶人。
不知什么时候,黄皮来到现场,他从的私家车的后尾箱里拿出一个扫帚,跑过来挽起衣袖与我一起扫大街。
我说黄总,这怎么好意思呢?你可不是以前当环卫工人时的黄皮了,早已是大老板黄皮了,日理万机,比安城的市长还忙呢,就不怕让人家看见了笑话,说黄皮与环卫工人一起扫大街。
黄皮说,罗洋大哥,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这没什么好笑的,我当过环卫工人也没什么不好,我当过环卫工人,亲身体会过环卫工人的辛劳,所以我一定会善待环卫工人,让环卫工人更加有尊严地工作和生活。
这时,安城城管局的局长毛利军带着有关科室的负责人巡查环境卫生,刚好看到黄皮与我一起在扫大街,立刻停下脚步,向我们竖起了拇指,说作为环卫公司的老总,黄皮与环卫工人一起扫大街,我不管他是不是“作秀”,但是此举说明他有做好承包区域环境卫生的决心,他有决心,城管局就对环卫公司有信心,相信你们公司一定能够做好承包的清扫保洁工作,让领导放心,让群众满意。
黄皮说,毛局长及各位领导,我曾经是个环卫工人,我把公司的员工当作自己的兄弟姐妹,我靠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努力,一定努力把承包区域的环境卫生工作做到最好。
我抬起头说,各位领导,我实话实说,黄皮老板对环卫工人可好了,我敢说,我们现在环卫工人的待遇,是安城有史以来最好的,而且他对环卫工人非常关心,哪个有困难,他一定会出手相助,以前他没有开环卫公司时,就已经这样做了,特别是对我,简直把我当成他的亲哥,这样的老板打着灯笼也难找。
毛利军说,好你个黄皮,你还没开环卫公司就开始拉拢环卫工人了,你这手段可真够高明,不过,我还是要表扬你,你公司承包清扫保洁以来,环境卫生整体有大的改观,可以说是达到了持续好转的局面,这样我这个当局长的就省心多了。说着他从我手里抢过扫帚,说我也要扫大街,不然的话功劳全让黄皮一人抢走了。
毛利军与黄皮一起扫大街的身影,引来了安城的媒体蜂拥而来采访,路人对此大为赞赏。
郑平平自寻短见
这天晚上,环卫工人宿舍静悄悄的,静得让人发怵,几盏昏黄的电灯照亮楼梯过道。郑平平站在五楼的阳台上,咬着牙扭着湿衣服,一件件地晾挂起来。他低着头,显得无精打采的样子,古铜色的脸上,胡须刮得干干净净,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晾完衣服,他提起水桶,把水桶扔到一边,坐在铁架床沿上点着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近几天以来,我一直默默地关注他,留意他的行为举止,总觉得他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压在他心里重如泰山,喘不过气来极为难受。我走进他的宿舍,说郑老师,我注意你好几天了,你到底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讲出来让我听听,兴许能为你分担一些。
郑平平的脸别去一边,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只是这几天人有点不舒服,心情不太好,没事,你不用理我。
我说,郑老师,我们相识共事好几年了,算得上老同事老朋友了,我对你的脾性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你生性有些内向,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消沉。
郑平平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思考了一会说,老罗,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心里有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说明你是真正关心我,知我懂我的人,谢谢你了,出来打工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兄弟,这是我的福气。这一点我是知足了。
我说,郑老师,你还没把遇到的事情说出来呢,少来客套,我们这般年纪的老同事就没必要客套了。
郑平平长长吁了口气,说都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他拿了我和老伴这几年的打工积蓄,以及他自己的存款,一共有七八万元,这些钱是我准备回家建新房子的,等过年前把房子建好了,就给他摆喜宴结婚。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那个女朋友竟然是个骗子,把我们家的所有积蓄一分不留地偷走。一家人辛辛苦苦打工好几年,省吃俭用才存起这点钱,我们容易吗?我老伴一年到头都舍不得给她自己买一件新衣服穿,目的就是为了把家里的房子尽早建起来,建得漂漂亮亮的,以后回家也好脸上有光。现在可好了,全部钱被那该死的疯女人骗走,一家人变得一无所有,一贫如洗,这几年来的苦白受了,汗白流了。我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还有几个年头能在外面打工,这可叫我怎么活呀?
我说,你们向警方报案了吗?
郑平平说,报了案的,但报了案也难抓到那个天杀的女贼,人家进厂用的是假身份证,所有材料都是假的,去哪里能找到人家的踪影呢?即使她被警方逮住了,但她可能早就把钱花光了,顶多被法院判几年刑坐几年牢。但是我一家人的损失,谁来给我们赔呀?我现在就怪我那没用的儿子,被一个女人骗得晕头转向,我说什么他都不听,总以为自己长大了,见过世面了,不把老子当一回事,钱被偷了还蒙在鼓里,简直就是一个混蛋、不争气的东西、没用的东西。他停了一下说,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死了算呢,不死也会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活活气死的。
我说,郑老师,你就看开一些吧,钱被偷了,还可以挣回来,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你一家人再打几年工,一定可以建起全村最漂亮的房子。
郑平平叹了口气,说那谈何容易?
我说,我请你出去宵夜,吃个炒米粉,喝两杯啤酒,散散心,省的你呆在宿舍闷得心里难受。这时,方成全走进来,说一起去吃宵夜。他自当上了副经理后,待遇提高了,花钱也比以前大方了。我把郑平平的事情简单告诉他。方成全说如果那个女贼被我捉住,就把她活活剐掉,以解郑老师的心头之恨。
郑平平没有丝毫笑意。
方成全说,老郑,这事既然发生了,你只能坦然面对现实,重头再来,你一家三个人打工,干一两年就可以把房子建起来了,何必对此事耿耿于怀。走吧,我们一起去喝两杯酒。
郑平平坐在铁架床沿上一动不动,脸上没任何表情,说我就不去了,一个人好好呆着,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你们去吧。
我说,郑老师,难得方副经理请我们去吃,我们就敞开肚皮吃个痛快,不用为他省钱的。
郑平平摇摇头,说我想一个人安静安静,好好清静一下,心里头实在太累了。你们去吧,我也想走了,实在太累了。
方成全说,那我给你打个包回来,要不要?
郑平平摇摇头。
我和方成全走到宿舍附近的一间大排档。坐下喝了第一口茶,我心里咯噔一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说成全,我觉得郑平平有些不对头,对他一家人的血汗钱被骗光的事情,他心里根本放不下来,要不要找个人看着他,以免发生不测。
方成全说,这样的事情落到谁的头上也放不下来,一家人打工好几年的血汗钱付之东流,哪个心甘呀?所有的希望都化为泡影了。
我说,我们还是马上赶回宿舍去,防止他做出傻事来。
方成全说,好,那我们搭摩托车回去,快点。
我们坐的摩托车在环卫工人宿舍门口停下,一声深闷的响声砸在院子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有人**了”。我心里惊慌起来,立马大步跑过去,没想到郑平平**了。我抱起他的头,血流满脸,脑门破了。我大喊救命呀,郑平平**了。郑平平,你好傻呀。我想生命诚可贵,好死不如赖活,难道当过小学校长的你不知道这个浅显的道理吗?
突然,环卫工人宿舍人声鼎沸,所有的环卫工人都跑出来,大家手忙脚乱把郑平平往医院送,但是郑平平在送去医院抢救的路途中断气了。
处理了郑平平的后事,郑平平的老伴每天坐在环卫工人宿舍恸哭,要求公司给予工伤补偿。但遭到黄皮断然拒绝,他说郑平平下了班,在宿舍里**,不能作为工伤来补偿。并非黄皮对环卫工人没有感情,而是作为公司老板,他必须考虑公司的正常运转,他不敢贸然开这个头。
我说,黄皮,看在一个老环卫工人的份上,就从人道主义、人文关怀的角度出发,给他家人补助一些钱,好让他们心里有些抚慰。黄皮同意了我的意见,由我来出面与他家人协调,最后公司给了郑平平的家属一笔抚慰金。
郑平平**死亡,给我的心灵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一个人活在世上,难免遇到坎坷曲折,只要你迈过去,就会迎来艳阳天,如果你迈不过去,可能会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困境甚至绝境。人生在世几十年,为何不笑对人生?
梦圆安城回乡安度晚年
罗国与罗栋大学毕业后,双双回到家乡参加公务员考试,并且都被成功录取。罗国考上了县委组织部的科员岗位,罗栋被县农业局录用。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长安街北扫街,感到顿时有些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感觉,拿着扫帚差点倒在地上,泪水如决堤的河水,哗地挡不住滑落眼眶,十九年了,我在安城扫大街扫了十九年了,终于盼到两个儿子有出息的日子了。十九年来,我风里来雨里去,不知扫秃了多少个扫帚,用勤劳的双手撑起一个家,用手中扫帚供起两个儿子完成大学学业。当年我出来打工,最大的唯一心愿,就是两个儿子学有所成,找到一份他们自己满意的职业。
此时此刻,几多辛酸几多苦楚升上心头,当年小罗已经变成了老罗,满头黑发变成了白发。我坐在路边的休闲条凳上抹着泪,心里百感交集,匆匆行人中,不时有人向我投来异样的眼光。方成全见到我落泪,赶忙跑过来,问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呀?
我破涕大笑,说没人欺负我这个老头子,我是实在太高兴了,高兴得禁不住泪水流出来,我那两个穷小子,在家乡考上公务员了。
方成全握住我的手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老罗你终于熬出头了。看来,你离炒老板鱿鱼的日子不远了。
我说,我还想再干几年,我才五十多岁,人家**五十多岁才上任呢。
方成全说,我们一定要好好庆贺这件大喜事,这也是我们环卫工人的大喜事,你的两个儿子,为我们环卫工人争了光。
我站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扫帚,大声说这是必须的,好好喝几杯,喝个痛快,喝个一醉方休。路人的目光惊愕打量着我,不知以为我哪根神经错乱了。
这天晚上,我宴请方成全等要好的工友在大排档宵夜。我不知喝了几杯高浓度的白酒,喝得酩酊大醉,醉得一塌糊涂。可是,我心里清醒得很,这是我几十年来最为高兴的事情,因为我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我的指望的事情变成了现实。我无法用知识改变命运,但我让我的儿子用知识改变命运。我无法不以扫大街为生,但我让我的儿子能够以不扫大街为生。
凌晨三点多,与往常一样,我一骨碌爬起床来,洗漱完毕跟着工友们去普扫,一边推着车子,一边哼着无名小调。方成全见到我高兴的样子,说罗洋大哥,你昨晚喝酒喝高了,就别去普扫了,休息一天吧,我找个人来顶班就行了。
我说,不用了,还是我自己来干吧,不能得意忘形。
方成全说,你心情好起来,精神面貌如春天般焕发出生机,整个人好像年轻十岁了。
我说,那按你的意思,我还可以娶个老婆。
方成全笑着说,完全可以,那就要看我秀英嫂子是否同意,还要看你家的两个公务员有没有意见了。
我也笑了,说还是不娶了,这手续听起来很难办。
金色的晨曦透过树叶,照在长安街北的路面上,我挥动着拿扫帚的手,比往常更加有力,扫得路面“沙沙沙”地响起来。钟伯站在路中央耍太极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与我的扫地声相映成趣。我说钟伯,早上好,好久不见你,到哪去了?
钟伯运了口气,停下练拳,说生病了,在医院里躺了几个月,人都快要麻木了,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人就觉得精神一些。罗洋,你身上的酒气很浓呀,是不是喝酒喝多了,中午我叫保姆煲些祛酒茶,你来我家喝吧,不要客气哟。
我说,不用麻烦了,我没事的,昨晚喝多了两杯,我的两个儿子考上公务员了。
钟伯向我竖起大拇指,说这是大喜之事,可喜可贺,你好不简单呀,用一个扫帚撑起一个家,供两个儿子完成大学毕业,老夫佩服。
中午我没去钟伯家喝祛酒茶,不忍心打扰他休息,可是他叫保姆把祛酒茶送到环卫工人宿舍来给我喝,确实令我好不感动。
听到秀英与罗国、罗栋准备来安城探望我的消息,我特意去理发店剪了头发,还把白发染成黑发,让自己显得年轻一些。这日子越过越好,越过越有盼头,我这老态龙钟就感觉有点不协调了。
这天下午,长安街北与往常一样,车水马龙,路中间悬挂着“安城全力参与创建国家卫生城市”的横幅,在烈日下显得格外显眼。我推着盛满了垃圾的环卫车,弯下腰推向垃圾中转站,额头的汗水不停地滴落地上。秀英娘仨个迎面走来,把我喊停。罗国说,阿爸,让我来推垃圾去倒掉。
我说,这怎么行呀,你们不是环卫工人,阿爸才是环卫工人。
秀英说,老头子,你跟自己孩子较什么劲呀,就让去他推吧。现在孩子有出息了,你的功劳最大。
我说,什么我的功劳最大,你的功劳更大,你不把他们生出来,儿子能有今天吗?还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呢。
罗栋拿出纸巾,给我抹脸上的汗水,说阿爸,你真辛苦,以后不要再干了,跟我们回去吧。我和哥能有今天,靠得是父母的养育,特别是爸爸这些年在外面,孤独一人扫大街挣钱,让我和哥读书,一直读完大学,父亲之爱重如泰山,让孩儿终生受益。说着,他的泪水滑下来。
秀英说,老头子,这些年你在外面很不容易,如今孩子有出息了,你就回家吧,你现在年纪大了,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我和儿子都放心不下。
我说,我还想再干几年,扫大街扫成了习惯,说不扫就不扫了,我还不习惯呢。我想两个儿子刚出来工作,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不想给他们增加经济上的负担。
秀英说,两个儿子不用花你的钱了,你回家来吧,帮我种种地、喂喂鸡鸭,别的什么也不用你不干,如今家里既不缺吃也不少穿的,你何必还要扫大街呢?
罗国推着环卫车,说阿爸,你就听我们的话吧,如果还让你在外面扫大街,村里人会说我两兄弟不孝顺的,叫我和弟以后如何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阿爸在城里扫大街扫了十九年,不知吃过多少苦,靠一把扫帚供我们读完了大学,如今我们出来工作了,是该回报父母的时候了。
秀英说,以前家里穷,你被生活所逼才出来扫大街,现在日子好过了,还让你在外面扫大街,这样讲不过去的。再说,这十九年来,我们一年之中能见多少天,特别是你刚出来的那几年,只能在写信与你谈话。你就不要再有什么顾虑了,你必须跟我们回家,你不回也得回,你不回家我就跟你离婚。
我知道秀英说的是气话,说我就回家去吧,我知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家里,既当爹又当妈的,也不容易呀,我回去好好服侍你,好好弥补这些年我对你和孩子的亏欠。
秀英说,这就对了,回去好好过我们舒心的日子。我说老头子,你对家里哪有什么亏欠呀,你才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我一家四口,脸带着微笑来到垃圾中转站,罗国把垃圾倒进压缩箱里。工友们见到我一家人,纷纷鼓掌以表祝贺。顿时垃圾中转站掌声雷动。
办妥离职手续,毛利军和黄皮宴请了我一家人,算是为我送行。黄皮说,罗洋大哥,以后在家里呆闷了,就来安城游玩,也可以到公司当个顾问,想干事就干,不想干就不干,我照样支付费用。总之公司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我说,多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关照,我老了,不想把你的环卫公司拖垮。大家哄然大笑。
毛利军说,罗洋大哥,你结束了环卫工人的生涯,但是在你的身上,体现了一个环卫工人乐于贡献的精神,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所有的环卫工人学习,这种精神足以让人感动,我们环卫行业特别需要你的这种精神。
我说,毛局长,利军老弟,你过奖了,我只是一个环卫工人,干的是一个环卫工人该干的份内事,没什么了不起的。
方成全与十几个工友来到安城汽车站为我送行,我扛着一个扫秃的扫帚,心想留作纪念,以后怀念往事的时候,就把这个扫帚拎出来看看。我与方成全拥抱在一起互相拍着背,一时竟然说不了话来。十几年的工友,他乡的患难之交,情谊比亲兄弟还亲。
汽车徐徐开动了,我结束了在安城的环卫工人生涯,百感交集,泪水潸然滑下,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