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过了一段极其阴郁的午后时光……我写诗述怀：《我的整个生活弥漫的都只是爱情的绝望》

在这阴沉的

午后时光

有的人去上班

有的人去上学

剩下的人在休息

多么恬适

幽静，只有

鸟儿在墙头

跳跃、鸣啾

呵，谁能不爱

这样的时光

我的心是

不该不安

**动，但我

怎么能平静

如墙头之鸟

我生存于何处

都做了些什么

人类的生活

正在沸腾

而我好像

身在天外

哦，我怎么能

平静如墙头之鸟

我的欲望

多么强烈

子美、香山、陆游

雪莱、海涅、雨果

谁不在为

社会而斗争

而我好像

世外遗孤

哦，我的欲望

多么强烈

济世之心

已经觉醒

投闲置散的日子

必须结束

但我应该

从哪儿投身到

眼前这个世界

我的整个生活

弥漫的都只是

爱情的绝望

我发现她也能透过我的房间的围墙，透过我的胸膛，窥视到我的心灵和通过我的心灵洞察出我的身形体态……这使她极为好奇又极为畏怯，她怎么也想不到能这样直视一个人的心灵。在人类心灵新领域的发现面前，她心慌头晕了，她提出怀疑，自己从来不予信任和利用，结果她一无发现。她在惊恐地瞅着我的心灵屈下身子往后退缩。而我业已经过一再试探，抓住并运用了人类这种未被重视的神奇的功能，大胆地窥视人们的心灵，洞察他们的内心生活，辨析他们的思想感情，享受他们的美德和弱点。在这里我要正式提出这个新发现：人们只要相互关注，纵然从不交谈也能彼此知晓对方心里想些什么，不管隔着多远。一个人过得越是精明，他所知道的也越多越准确。我可以拿我的生活作为依据：我差不多从来不与我的邻居谈话，我只坐在房间里，还关着门，只跟我的家人们谈话，但我与他们每一个人都保持着一种虽然无形却是确实无疑的关系；我甚至还这样上街根沿街的某些人交朋友、谈恋爱甚至把她们发展成未婚妻——只要我肯去说，我立刻就能有老婆、孩子和家庭，只是现在要我主动地去过那种拖家带小的生活，这太不可思议了；我还没说到我在精神上捞到的这个老婆，说实在的，我们早就在直觉中，在彼此认知下，干尽了我们各自所能想象出来的男女之间的一切事情……我就这样与他们隔着一个小场子、两堵厚围墙，插足他们夫妻之间，使他们吵架、吵离婚、吵死……我和她的直觉都太发达了，我们在这当中相遇，双方都不糊涂，男方尤为坚决非立刻成为夫妻不可，因为过程在我心里也是值得怀疑的；我还常常发现，我说漏嘴的一句话，只要旁敲侧击，一个眼色，一种表情，只要采取一个行动，就改变了许多人的生活和意志，这一切都是无可置疑的，人人都能验证的。

我正在利用这种人类的神奇的功能大胆地窥视她的心灵、洞察她的生活、分析她的思想、享有她的爱情。因此事情对于我总是明明白白的，她爱我，而我觉得也是爱她的，如果我必须告诉对方的话，就应当是直截了当的直捣巢穴的，而她对我则采取从外部的正面的步步为营的方法，最后获取我的心灵，这就要求我必须同她密切配合，可是如此进展缓慢、漫长、曲折的过程我是绝对无法忍耐的和像这样同另一个人在精神上配合到底的，正是因为我什么都知道！我们之间除了感情的赤诚是有许许多多的不同，所以心灵的融通并没有迅速导致我们两人的结合。

磨难给了她什么？我不知道，也许只有心灵的巨创和绚烂的希冀，再来那种心灵的巨创和绚烂的希冀，这种螺旋形的永无止境的摧残；但这些磨难却给了我无比丰富的东西，使我懂得对贪欲和欲望必须更加节制、沉着、忍耐，使我懂得什么事忠诚和人生最美好的东西：生命的真谛！它还大大促进了我的成长……在我的孩提时代，各种各样的大人给了我多种多样的世界观的熏陶，但有一点它们是共同的，那就是都把这个世界极度歪曲了。当我刚刚步入青春——这人生的门槛，她朝我迎面飞步走来了，起初真的以其纯净的人性把我惊呆了，原来真正的光明灿烂的世界在他们这些人身上，过去我所信奉的信条对他们毫无约束力，甚至不能理解，他们行动着、进取着，非常勇敢、大胆、放得开手脚，似乎只有一个目的——死亡，正如人们所说：人生的终结，而不想取悦于任何旁的东西，他们很幸运，立身很高，傲然蔑视周围鄙陋的众生……难怪当时能博得我衷心爱慕了。而当她回过头来报我以销魂的垂涎时，我就再也无法摆脱对她的迷恋了……我虽然做出许多次无情的决定，但从来没有说我能完全排除或忘记她对我的诱惑，而长久的迷恋又使我发现了这些美好事物的无穷无尽。

现在这场磨难又使我拿起笔锻炼我的诗才了，又为我提供了一个新的跃进机会：她给了我那么多激情和篇章，我真要说：只要凭借她一个人，文学界、很可能还有文学史就要给我一席应有之地了！……尽管多年来我在生理上受尽煎熬，但相对来说她给我的东西比她没给我的那个东西要多的多、重大的多，但又不能说我已经感激她了，因为那些东西不管多么重大却不是现实的，而那时时的煎熬却是真实的……我的这卷记录只是为我自己写下的，所以我对于自己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我必须把一切都写出来。

我决心**她的理智和强有力的性格。于是时间好像倒退到几年前，正如她的年龄比我大、身材比我高，她的心胸也显得比我宽大、情感也显得比我广博、思想境界也显得比我高远、思考力也显得比我深邃……本来嘛，在开始的时候她就是我的姐姐和恩人，我觉得现在还是，而且很可能一辈子都是……我从中是能得到被一位高贵的夫人垂青和抚爱的快乐的。对我来说她是一个精灵，一颗从天上照耀着我的水晶一般的太阳，我为什么不能报之以爱、崇拜她？是的，我曾经说过她是什么都值得的！然而我觉得我的恋爱好像走着一条钢丝，因为我的沉默让她尽情宣泄了她心中之爱，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幻想任凭发落她的心上人，而我的行动和言笑好像在抵制她的进攻，她的爱情之梦几乎土崩瓦解了，虽然她马上又从地上挣扎着站立起来，但我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行动和言笑了，“走钢丝”的感觉就是在这时生成的！我既不能彻底排除她的牵制力又不能完全承受她的不容反抗的辖制……我目前的处境如此尴尬，以致我不能前去追求她，也不能在精神上去爱她。但我可以不去爱她，如果拒绝她的爱那真是再愚蠢不过了！她的爱情对我意味的东西真是太多太重要太诱人了！这是一杯美酒、一种享受、一笔财富呵！……我的努力的结果使她确信我对她的爱情是感戴的而不是鄙弃的。于是我立刻看到她的生活的这样的秩序：我是她面临的首要的一个因素——当然这是那种掉在情网里的女人的盲目现象——假如她与我的纯粹的精神的联系没有调理顺当，那她就自顾不暇了……当我看到她又能去上班，又能跟她那位有钱的也变得慷慨大方的个体户女邻居裕子调皮捣蛋，这就是说她以为已经得到我的允诺，对她就万事大吉了……我既然决心**她的独立就让她欢蹦乱跳吧！可是没过多久我发现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变化：她渐渐地把我对她的处处关照理解为对她的一切（包括她丈夫和怯弱）的默可……于是我几天来的战略也要改变了。

我觉得有必要谈谈她母亲：这位大娘早在年纪很轻时满头乌发就变成满头银丝了，现在看上去真是一脑袋覆盖着皑皑白雪，人们都叫她“白头发”——因此白头发就是她的标记和代号；她是一位退休的纺织女工，原籍安徽，小时候可能是讨饭来F城吧——但我们知道，对中国东部的某些居民来说，这并不是最要不得最不光彩的职业：他们就此打发懒散的时光；她极其崇拜她女儿，引她为傲，因为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工人而已，而她那令人起敬的富丽堂皇的家及其雄踞一方的气势都是女儿一手缔造的——事实上我的这位恋人不仅赢得她母亲的崇敬，她那半打多的兄弟姐姐（她没有妹妹）也十分崇敬她的辉煌成就和非凡性格——虽然与此同时，这位母亲在她女儿的家庭里只是一个游离的角色，她还有发牢**和大发脾气的权利（而且女儿带来的这一切光荣还使她变得更加好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