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哦，你爱上了

为他献上一切

思想、心灵

忠诚、生活

公开宣称

你只属于他

你又是尊贵的

非但不是他

不能碰，就是他

也不容易

碰上，但那

该怪他自己

你又是耐心的

你爱得发疯、要命

但你也不敢

径直去表白

因为对你来说

爱神是碰不得的

你又是痛苦的

他正越走越远

要不是你

总是跟着他

也许他早已

把你撇下

她会不再爱我吗？看来不会。可是初夜的那个失误却使我在深夜觉得她对我们的爱情绝望了！即使是她自己也不能把她的爱情从我这里夺走，因为我觉得我总是能够重新抓回来的……这就是我做出的反响，我有四个绝不：绝不放弃她、绝不宽容他、决不不再任性、决不不再恶作剧……对于我的古怪透顶的性情来说，放松前二者意味着愚蠢，放弃后二者则意味着软弱。而我向来是与一切低劣的品质为敌的！……天啦，我变成一个狂人了吗？我不能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我站在这里不能下楼刷牙、洗脸、用温水泡脚，就是一个明证！我只能悄没声儿地上床。

为了买一瓶人参药酒我一整天四处奔走，因为我必须卖掉一些废品才能凑足这笔款项。然后我就带着这瓶人参药酒上芋山和市工人文化宫图书馆歇息，或者不如说上芋山消磨光阴，回来走累了又上文化宫图书馆阅览室歇脚。

应该想方设法出去，而且一出去就要半天，这就是我现在生活的特点。因为我要让邻居们猜测我这是出去与丹参妹幽会，我发现这对我这个穷大小伙子的形象是有利的。

一大早就跑出去，却什么也没有买到。在区邮电分局旁边的一条胡同里坐下来让人给我缝提包两边的锁环：旧的两只生锈了，我弄到了两只不能生锈的。然后我必须找一个地方去，那就是南公园了。

我发现这座公共园林同样给我一种颓败的印象，好像一切颜色都褪落了，那些掉落的东西给园林上面蒙上一层仿佛久已未经打扫的烟尘。我基本上按照竖在入口处的公园平面图踏遍了公园的每一条小径，起先我以为湖心亭在湖心，没有划船是不能过去的，当我游玩一遍出来再站在这块示意图前面时，发现了从假山再进去有一道桥可以通过去，就又转头去踩踏它。从里面出来又在紧湖滨发现了一块以前未曾到过的**地。而我也弄清了：那不叫湖心亭，叫八角亭。那里还是曲艺的夜间舞台呢。

我在假山亭上倚着假山足足坐了半个钟头。我的第二个感觉（现在就成了印象了）是：南公园很小。在我坐在假山亭里时，简直觉得这座公园还没有足够供我呼吸一下的空间那么大呢，这也许是因为我事先曾有扩建南公园，把它周围的那些湖泊都围进来的设想的缘故吧！

我的恶作剧被她理解为我生气了，她变得格外爱我。不过她显然知道我为什么显得这样生气，因而心里十分坦然……光靠鲜艳的容颜是不能得到现在的爱情的，还因为我的难以餍足的非真情莫属的性格——困难能把一个人所有的都激发出来的道理就在这里。我曾有幸对白头发大娘说过——虽然她把我当作一个浪荡子弟没有听完我的话就找个借口躲藏起来了，而她站在我必经的路段，无疑就是等着我过去对她诉说我对她女儿的爱情的（她想帮她女儿，但是她的能力差得太远了，就只能如此），只是我说的不对她的口味罢了，使她害怕起来，但我和丹参妹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关系，这句首先要说的话我总算是说了……毋庸置疑，自那以后丹参妹一直对我坚守着这种特殊的关系，其表现我目睹的也真是一览无遗，那就是她觉得她与所有别人不过都只是萍水相逢、逢场作戏，一旦她发觉我的心灵从远方直驱而来，她就会立刻丢下身边的无论何人跑出来，扔掉对付别人的那一套，向着我存身的地方把她的情爱饱胀的心灵呈献上来……说实话，看到她的这种行为和金灿灿的心灵，我的浑身的神经纤维都不由得一阵颤栗！她太爱我了……这话我已经说过无数次！而这样的女人也真是太可爱了！有时我竟然发觉，不仅我们的心灵、情感、思想是交融的，而且就是血脉、骨肉都是相连的！我看到：我去向我的这位俘虏求爱是义不容辞、势所必然的，如果我还有心肝，还能保证我的头脑正常稳定的话。虽然如此我也看到现在我是不能去的。因为我这样做有可能被怀疑为唯利是图。正如有一次她在下面的场子上跟我们的一个邻居说笑时曾经暗示说：一个人与她没亲没戚，看见从她那里有利可图就会像流氓一般“流”进来……虽然这只是**的戏谑——每当我爱她又装聋作哑时，她就喜欢这样把我当作一件小东西来调弄——讥讽也够辛辣的！爱慕虚荣的孩子、**狂的少年、唯利是图的小流氓、不入情门的痴子……把这些罪名加在我身上也太龌龊了！她在我的沉默里烙上了她的主观图印。虽然有时我也看到一条真正的爱情之路，但环境又把它堵塞了。事情是明摆着的，只要我不做出露骨的表示她是决不会头泵过来的，因为她缺乏的正是那种胆略和气魄……而我既然已经做出那么露骨的表示，为她提供了一切便利，那么我为什么不自己打破沉默、投奔过去呢？这不是十足的懦夫吗？显而易见，这份爱情只有到濒死的时候才能一下子成活过来，我们都是刽子手，而在最后的关头使它起死回生的扁鹊也就是她的那颗心了。

我发现她那位包法利先生式的灰色而平板的丈夫的、被我撩拨起来的自尊心太容易予以满足了：只要我对他友爱一点、妻子对他温存一点，只要我们不抛弃他，而且即使仅仅是在表面上的，那他就会很乐于做我们两人共同的朋友。但我对他是不能有任何表示的。因为我虽然承认我爱她，但我从来没有承认我去爱她了——因为我看到我要走去的这条道路是挨不到尽头的。我不是精神恋人的那种崇高的材料，这似乎并不奇怪，我拒绝同她一起接受我们的恋爱只是纯粹的精神恋爱，因为我获得的在现实生活中的东西太少了，几乎一无所有……精神与现实——这两种欲望在我心里是不共戴天的，我永远也不会忽略没有物质就没有精神的根本事实，不然人家就会说：这是蠢货了！我对她尚且还没有半点表示，对他就更谈不上了……他们两人都是可怜的人儿。许久以来我白白享有她的感情，她的受苦和牺牲带来的欢乐，如果说我也给了她一点什么，也是为了取得更大的报酬而已，有朝一日我还决心将她彻底、干净地抛弃……有什么办法，我不能让一场爱情的梦幻毁了我的一生呵！有人会说你舍弃爱情跑到哪里去呢？人生在生与死之外，除了爱还有什么呢？我可以告诉他：那就是我的一种使命感，我要去完成它！而他在我们的爱情波涛里连累的真可谓困顿不堪……而我还发现她那位女邻居裕子却在诽谤和诋毁我。我的生活至今可以分为两段：过去是一个愚昧的孩子，但是现在我是一个智慧的王子了……正像许多一直和我生活在一块的人一样，她对我现在也有误解。不过那绝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立场，她很有意思：她也羡慕我们的这种风流韵事，但当我吵着要他们夫妇离婚时，她顿时感到危机降临，似乎我是洪水猛兽，俨然不仅要她家破人亡、倾家荡产，还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别的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她不能容忍我的行为僭越，她不过在南洋客与穷书生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罢了。当她看到那个南洋客由于妻子迫于我的压力而受到百般虐待，使得那个在她眼里金碧辉煌、花团锦簇的家庭快要天崩地裂时，心都要碎了：她怎么能为了我这样一个人这样做呢？这位女个体户叫起来！她甚至试图当面挖苦我一番，但仅在直觉交锋的第一个回合中就缩回去了，倒不是我反而训了她一顿，而是我让她看到一个书生的完美无缺的心灵她就目眩眼花了……从前当她没钱时，由于势弱力孤、她丈夫也不成气候、人缘不好，脸上总是显出歇斯底里的神情，又经常找人（包括她大伯和小叔子）寻衅滋事——有好几次她竟然去叫来她的两个哥哥打她大伯或小叔子，不消说把她公婆气得要死，她这个人有多么荒唐可见一斑——有一次跟我的恋人的母亲白头发大娘吵架，我的恋人曾经公然蔑视她，骂她不过是一个下流坯。她及其丈夫慑于她的威势搬走了。几年后她才又搬回来，搬进去许多高档耐用消费品，衣着的等级也提高了、款式也时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