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在为自己采取行动做准备吧,她极力通过往常的精神恋爱的渠道征服我……我十分愿意让她做我的感情上的征服者,但我也决不会卑躬屈节地侍奉这位征服者——假如卑躬屈节能够得到尊敬和好报就好了!我们的趣味和智慧都迥然有异。因此我常常把她推开。她常常觉得统治不了我……总之我自行其是!但是不论她是被推翻还是自行垮台,她总能适应变化重新爬起来继续她的征服事业……她知道如果她不来当征服者爱情就会随着江河奔泻到**大海!不过我的自行其是对征服者是一种蔑视,对亡命者却是一种鼓励……当人们不再打击已经亡命之徒,他们的卷土重来就毫无阻碍了——何况我并不反对她这么做。
她自行垮台了。她的绝望的情绪传染给我就是失恋,虽然所谓恋爱只是一种纯粹的感觉……但我多年**的不就是这种精神的慰藉吗?况且我已经不怀疑它的真实性和与现实的一致性……我不否认我很冲动。我的心绪变得越来越坏了,我感到我的愤恨是要让她知道的,那就是她摔门,我也摔门;她绝情,我表示对这种徒有虚名的爱情极端蔑视……的确,这种爱情太无足轻重了——它不能拿到秤盘上来称……一颗金戒指还有几盎司重,而且正如有人所说一句情话也赛过千金呢!既然它是空虚的,你还对着它泄愤不是蠢到极点了吗?于是当我回到自己在正常生活中的位置上来,她也回到她的征服者的位置上来了!……一种炽热的和谐笼罩住了我们。
起初她对我又去待在远离她的我父母的房间里感到激恼,后来当她知道我是在那边上课时……哦,只有她才能那样又爱我又宽容我……有时我真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她的心胸才好,我觉得说它是玉宫还是将它贬低了!……我在那边听广播电台讲诉汉朝乐府民歌,她在那边旁听……有一个资料说,女人的耳朵比男人灵敏,我想大概是确凿的。因为从她到我和从我到她距离无疑是相等的。而我常常发现她说的话我听不大清,而我说的话她几乎都听见了,自然在我家里的电视和收音机她也能听得见。当主讲人讲完《上邪》这首诗时,我“看得到”(我确实“看到了”——对于人类的这种功能我早已一而再、再而三地惊叹过)她在心底里坚定地重复说:只有高山变成平原,只有江河之水枯干,只有冬天里雷声滚滚,只有在夏天飘起漫天大雪,只有天与地相合在一起,我对他的真情才会断绝!……在我的藏书里没有《汉乐府》,我在《中国文学史》里找到《上邪》这首诗,原诗是这样的: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的一片真情是惊人的,我不能从年龄的倒挂里找到她的情感的太多的不健康的因素。她需要感情,她也有资格获得感情和爱,她自己有永不枯竭的感情和情欲,有令人倾慕的人格,有使人崇敬的性格和品格,还有完美的最后一道封顶——崇高的气质!此外,她还幸运地拥有光荣和财富……只是她遥远得令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