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创作是不保险的，到各刊物编辑部看去吧，字纸篓里成垛地堆着，临时工照填退稿信（打印好的），不过这些作者大都有工作，有饭碗，退了也不要紧。鲁迅、老舍、闻一多等等，等等，都有职业，在大学教书，如果单靠稿费早就饿死了，汪静之、卞之琳也如此。……你也是先要吃饭，难道吃饭要靠妈妈？”您看您完全把我当孩子和幻想家了！（因为“你比我儿子还小”嘛！）很对，我曾经由于幼稚从社会上败退下来，沉到社会的最底层。但是生活中这个最重要的问题，我会重新振作起来解决的，但是方式有各种各样：鲁迅二十年代靠在北师大、厦大、中大教书；马克思则靠他的朋友资助……

关于读书，您说：“古今中外极优美的文艺作品多着哩……我读了30多年也只是沾了一点。……你为什么不想读书呢？”这难道不是非常可笑的提问吗？您在信中引了一句古语：“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我觉得这句话太妙了，我只要反问一句就够了：不读书行吗？（他无非是指我为什么不进学府，这里就省略了。）

关于创作，您提出：工作吧、生活吧，然后也写作吧！是的，这是一个诗人、作家最正确的公式。工作的意义真是太重要了，它不仅可以养活我们，而且最好还能实现我们的自我价值。对我来说最好的工作就是读书和写作了，但我不会过分苛求。有一点我要提请您知道：我的生活虽然是不幸的痛苦的但却是现实的，我的灵感就像我的处境并不像您想象的那么枯竭，它可以从我的四面八方飞来：从天空、从大地、从生物、从生活现实、从书本、从电视、从广播、从报纸、从旁人的言行中……坐在家里为什么就不能关注中国政治和国际关系呢？您跟我讲讲吧！……最后我把您对我呈献的诗歌的批评意见，放在“关于创作”这个项目底下谈谈，我想是妥当的。您说：“（它们）文字表达，在中学生中算上中，在专业诗歌作者中，那就还有相当距离。”也许真的，我只受到中学教育，这正在限制着我……（下略）

这位只当成一半作家、自知能力有限、有了创作经验又登上讲坛、不成器的另一半成了教师的老人，给我指点了这样一条道路：我劝你去工作，业余读电大或者夜大中文系，有灵感时，就写些诗或其它体裁的作品……

我的爱情就像我的生活和我的创作至今毫无进展，我毫无办法，我除了忍受以外还发明了一些对付它们的好方法。比如，最近我就找到了一个对付她的特殊的方式，那就是离开靠近她的我自己的房间到远离她的我父母的房间去……于是我就离开我自己的房间到我父母的房间去，我的这个举动大大触动了她，我坚持了好几个钟头终于把她的心灵彻底抖落出来了：她爱的是我，她丈夫给她的那些算得了什么？……而我在这场恋爱里所能得到的，无非就是让我经常看到她忠贞不二地生活在我的重荷之下，有时迫使她叫喊出这种心声罢了！……所谓我的重荷也就是爱情的负担，她的挺乐意背的样子简直是醉人的，就像一匹小马驹第一次驮上货物，走起路来还不时回过头来对它们若有所思……

现在我来谈我的爱情的第二个影响。觉得彼此相安无事，做我的朋友，跟我称兄道弟，这就是她丈夫明明之所求，尤其是在他妻子把我称作她的亲密的朋友之后，他更敬重起我以及我的家庭的每一个成员来了……有一种现象我觉得很有趣，那就是他是一个要比她高大得多的男人，而且差不多比她年长10岁，然而他怕她就像非洲草原上羚羊怕狮子一般……使人感兴趣的症结就在于：夫妻关系真能那么严重地改变一般人性关系吗？前面一种关系真有一种特殊的神奇力量吗？可是他竟然还根本不想离开她，乐于像一根枝杈似的长在她身上，以此为幸福，那就更有趣了！他简直蠢得像个孩子，他的精神需求太易于满足了。他在我掀起的这场恋爱波澜李常常被弄得不知所措，最后总是认为大概自己没有什么，于是他就在他的婚姻上大把大把地花钱，显示这一点向我的贫穷进攻。但我毕竟有饭吃、有房子住、什么事也不用做，贫穷对我并不算什么。但是这确实大大软化了妻子的心。我的粗暴使他惊心动魄，但他又不能被它赶走，最后只能干脆放开不管。当然对于我这种**头根本不值得怜悯，更不用说我在现在这种状况下纵容他忘乎所以、为所欲为。我敢肯定，我的强硬的态度扰乱了他的感情秩序，使他觉得离家犹如丧家之犬一般，对于他这也太惨了！令人遗憾的是我为什么偏偏又只能是一个外人呢，因此我也不能给他一个宽慰的表示。

我的爱情波折的第三个影响是对红花儿的。当她听到我在饭桌上公然抨击女人不可信任，她们满头脑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愚蠢的念头时——其实这只是我对人惯用的智激法，她以为我跟丹参妹闹别扭了，甚至要厌弃她了……这似乎使她愁云顿消高兴起来，现在她及其母亲正在沉着地观看事态的发展……不用说最终她们又会失望的。实在很难想象，我的爱情会完全而且是自动地从丹参妹身上被抛到她身上，就好比一艘巨轮不可能从大海驶进一条浅溪一般，即使发生了海难……你瞧，我对待她的既定方针要是永不改变，我的这个生活方针不就彻底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吗？可是这个人与我的心灵、血缘甚至生活离得那么远，人间的联系真是多么奇妙！

我的心灵和理智都已经恢复过来。我又看到单个的自己，又能细心体察周围发生的一切了。于是我又获得了力量和信心……但我的恋爱仍然不能恢复正常。有一个时候根据以往的经验，我推想这个小小的误会和我的任性行为是可以不了了之的——这是解决不明不白的难题的最好办法，但是我发觉还不可能这么快，也许我这颗心过于一丝不苟了，因为这无疑还意味着妥协和其它卑劣、软弱的表现；况且我本来就不满意我的爱情，这个把柄正是我握在手里的复仇的机会。

我这颗被爱的心呵是这般痛苦。现在不是我用右手攫住她的心而是她用左手攫住我的心了……她丈夫对她算得了什么？对我算得了什么？而我却拿他在我们的僵持的爱情里恶作剧！这就是她正如马克思所写“毫不含糊地威风凛凛地直截了当地”对我做出的反应……我不能去抓住她，她就要来抓住我，不然我们的爱情就付诸东流了。这使得我有好几度扑在床上折腾、呻吟不已……我曾经这样折磨过她，现在她也这样来折磨我。而她是完全被动、无意的……她要我回到那天晚上，承认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我的默许之下进行的，接受既成事实——这种态度似乎才是明智的；或者想看到我在她有了过失之后仍然爱她……可是这些对于我都是绝对不能答应的（我心里明白她又想抓住我的猜疑加以利用了）。我又用虐待我的那些书本、桌子、椅子、地板和门扉的手段来发泄我的郁愤和增强我的决心：我绝不宽容！我蔑视任何种类的诱惑——因为这些诱惑要把我变成一个十足的市民阶层中人……试问，我为什么忍辱负重、藏污纳垢呢？我也不能永远为爱情所苦——我逃避它的方法就是用各种办法削弱它。我的“绝不宽容”的决心还嚷出口来，这是我有意要让她听见的……爱情常常把我卷入外人不可理喻的疯狂的旋涡！显然她被我的丝毫不容侵犯的毫无瑕疵的人格震慑住了……是的，她就是天底下一个顶好的女人：纯洁而坚强。但是一般人是不容易发现的。因为她虽然傲然特立、洁身自好、蔑视周围的人，但却周旋其间。本来她也想与我周旋，但她的伎俩被我打得粉碎。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她找来她那个年龄和她差不多（好像还比她大两岁）的同性崇拜者白菊花，在她以为我必定听得见的她家大门口，谈起她的从未谋面的公公来，说他是**的一位官老爷，非常有钱，同蒋介石、蒋经国家族都有交情。当她的在家时她从来都没有跟她交谈过的婆婆，前年在澳门去世时，蒋家第三代多位孝字辈人物还送了花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