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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奉着主任的口谕在近郊跑公事，当我到达指定的地点时我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个村的办公室就设在临街的一间从砖头的颜色看是新建的却是低矮的极其阴暗的房子里。在里面拼凑着许多张办公桌，有的桌面上还铺着玻璃板。在一块玻璃板底下我发现了一个十分文雅的主人，因为那里压着一张剪报——上面印着洗涤和化妆的注意事项。村长的桌子占据着一个最好的位置，也就是左面靠窗的位置。在这里我会到了村长，当时只有他一个人，这是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脑袋边缘的头发刮得干干净净发出青光，办起公事来十分严谨、干练。
当我从村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一辆失去控制的箱式货车不但引起我的注意而且也引起在场的所有的人的关注，这是那种雨后的阴天，这里的道路才刚刚开辟路面还没有铺上任何东西……大家可以想象一下雨后的田坎有多么泥泞，箱式货车简直就在水乡泽国里极其缓慢地时停时驶、歪歪扭扭地滑行，我们以为——这是显然的大家都这样以为，如此慢速的滑车只要一碰前面那个穿黑色上衣、棕色裤子、正仰头看贴在电线杆上的类似大字报的布告的人，他是能够马上反应过来来得及避开的，可是把我们吓得真魂出窍的是：汽车一碰到他，他还没有来得及转过身来就又被它继续朝前推去，使他再也无法站稳脚跟一头栽在钢筋水泥铸成的电线杆上，撞得灰白色的脑浆迸溅，而且箱式货车突然加速继续轧过那个人的尸体冲撞上电线杆反弹回去，与此同时箱式货车的箱门弹开来从里面摔出一口棺材和两个女人，而且那口棺材盖子也被震飞出去，里面装的死尸也被抖落出来俯卧在地上，那两个被摔出来的女人显然受了伤一动不动地仰躺在那里，可是多么奇怪，就在那具尸体从棺材里摔出来落下来的一瞬间，它的躯体那么一晃我忽然发觉这人不是闵桨吗？但是这时街上的人们已经像同时突然遭到雷击一般立刻跑过去将死者和肇事者重重包围起来，我的视线被挡在背脊组成的人墙之外……这人墙就像一块突然聚集起来的灰云将巨大的疑惑罩在我心上。当我终于钻进人堆几乎不假思索地将那具从棺材里抖落出来的尸体翻过来……这一动作把许多人吓得失声尖叫、望风而逃……我仍然不敢肯定这人就是闵桨，我只能这样推断：种种迹象表明这人就是我的邻居闵桨，因为死人只是一副面具丧失了活人的一切动人的特征，我又去看了看箱式货车驾驶室，许多人正在讥笑司机还伏在方向盘上酣睡……仿佛他也一命呜呼了！我发现这是一辆陆军用车：司机军装齐全，但他是一个酒气扑鼻的醉鬼……我看见他脚下已经紧紧地刹住车，似乎他还懂得必须悬崖勒马了！于是我发现我处在真正的“众目睽睽”之下了：所有的人都围着我们，他们是显露出相当的热忱但都无所作为，我感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我已经成为这个公众舞台的中心人物那么我就义不容辞地必须把角色扮演到底……要是从这时起成为一个多余的人那是可耻的！我正想到对面的村长办公室给交警队挂电话，听说警察已经来了……原来有人早就先我到村长办公室报了警。
警察勘察的结果：**、司机和那两个女人证件齐全，身份十分清楚，只是发现那个被撞死的人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只有一点钞票、一条手帕和一串钥匙……但这是没有关系的，因为警方只要在报纸上和电视上将死讯一公布，谁家里少了人就会跑来认领。
闵桨的确切的死讯一传出来立刻引起场子两边四个院落的轰动，虽然这既出乎我的意料又在我的意料之中……总之一直盘踞在我心中的疑云被彻底打消了，然而人们对它的反应是各不相同的。它首先轰动了那边那所大院落，然后死讯又传过来轰动了我们这边三所院落，于是大院落里的人倾巢而出都从他们聚集的大厅里跑出来，与我们这边的人面对面会合在场子两边……因为我已经看到，那边那个大院落里的人几乎都是自己站不直脚腿的，有事往往必须出来或被拖出来仰吸我们这边几个院落里的人的鼻息……难怪他们都显得矮人一截！据说连住在弄堂下面的人都跑上来了。于是我有幸听到这样一大群漂亮或者丑陋、机敏或者迟钝、强悍或者羸弱、妖艳或者邋遢的人，对一个诗人的评判。显然死去的人并不仅仅是他们的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居，而是一个与他们多少有点关系，甚至对他们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人……他们大家都缓下一口气来似的，这一点我是留意到了。总之，在他生前有人对他怀有恶感，有人喜爱他，有人对他无可奈何……于是在他死后，对他怀有恶感的人扬眉吐气了；喜爱他的人似乎才敢抬起头来对他表示崇敬；拿他没办法的人像卸掉一身重负似的——但他们却说了一些公道话；至于 那些对周围直觉肤浅的人，他们对什么人都毫不在乎，照例对青春的夭折和不幸的死者感叹一番……总的说来，闵桨向来是这里的一个少不了的人物，不管人们对他怎样，他始终是这里的一个不可征服的君王！现在这位君王驾崩了，无知的民众和**者都获得了解放，没有了政府大家就要按照各自的意志行事了……但那肯定一团糟，情况一定又会回到不是他称王时那样令人难以忍受……理由十分简单：因为这里没有一个正直、优秀的领袖了——他事实上抑制了那些邪恶势力扶持了弱者。像日月星辰一般，把大家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吸引到天上。不幸的是，他的过逝就像真正的塌方一般一下子陷在地上，没有王室在他死后来继续**他的尊严，直到被同时代的人渐渐遗忘。
于是这场自发的悼会由于一个女人的率先撤退而解散了……这时我发现，有几个在这里数最引人注目的女人在一洒她们令人羡慕的热泪。回到家里我发现我的年青、文静的妻子也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抹……她并没有向我隐瞒：他生前也是她心中衷心崇拜的恋人！
闵桨的确切的死讯一传出来立刻引起场子两边四个院落的轰动，虽然这既出乎我的意料又在我的意料之中……总之一直盘踞在我心中的疑云被彻底打消了，然而人们对它的反应是各不相同的。它首先轰动了那边那所大院落，然后死讯又传过来轰动了我们这边三所院落，于是大院落里的人倾巢而出都从他们聚集的大厅里跑出来，与我们这边的人面对面会合在场子两边……因为我已经看到，那边那个大院落里的人几乎都是自己站不直脚腿的，有事往往必须出来或被拖出来仰吸我们这边几个院落里的人的鼻息……难怪他们都显得矮人一截！据说连住在弄堂下面的人都跑上来了。于是我有幸听到这样一大群漂亮或者丑陋、机敏或者迟钝、强悍或者羸弱、妖艳或者邋遢的人，对一个诗人的评判。显然死去的人并不仅仅是他们的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居，而是一个与他们多少有点关系，甚至对他们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人……他们大家都缓下一口气来似的，这一点我是留意到了。总之，在他生前有人对他怀有恶感，有人喜爱他，有人对他无可奈何……于是在他死后，对他怀有恶感的人扬眉吐气了；喜爱他的人似乎才敢抬起头来对他表示崇敬；拿他没办法的人像卸掉一身重负似的——但他们却说了一些公道话；至于 那些对周围直觉肤浅的人，他们对什么人都毫不在乎，照例对青春的夭折和不幸的死者感叹一番……总的说来，闵桨向来是这里的一个少不了的人物，不管人们对他怎样，他始终是这里的一个不可征服的君王！现在这位君王驾崩了，无知的民众和**者都获得了解放，没有了政府大家就要按照各自的意志行事了……但那肯定一团糟，情况一定又会回到不是他称王时那样令人难以忍受……理由十分简单：因为这里没有一个正直、优秀的领袖了——他事实上抑制了那些邪恶势力扶持了弱者。像日月星辰一般，把大家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吸引到天上。不幸的是，他的过逝就像真正的塌方一般一下子陷在地上，没有王室在他死后来继续**他的尊严，直到被同时代的人渐渐遗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