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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小说:美丽的恶作剧 作者:林便乎字数:3089更新时间:2018-06-13 16:10:02

我刷完牙回到厨房里,洗过手坐下来吃饭。母亲已经把那只小鸟的两只小腿绑在一起,盛在今天早饭才启开吃的那只香菜心罐头的空壳子里。这时东风从高高的窗口上刮进来,我真担心尘土掉进我的饭菜里,可是我看不见有尘土掉进去只好随它去吧。我把视线集中到那只罐头铁壳子里,那只小鸟被绑着双腿在那里面俯蹲着,它的小脑袋露出来四下转动,它的眼睛显得那么若无其事,好像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绑着双腿!哦,可爱的小鸟,幼稚的小鸟,纯洁的小鸟,它是那么柔绵、娇小……我想它一定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在家里并没有受到迫害和虐待,而且得到父母的无私的爱,它还什么都不知道,不慎失足从它的巢里掉下来,而且它自己也是一个十分美丽、温顺、可爱的孩子……看到这样的孩子,我们的灵魂也得到净化变得高尚起来了!……不过我对于它的遐想仅此而已,对于它,我把它杀生煮熟吃掉似乎是势所必然——真的,我也许生平还没尝过一口鸟肉的滋味呢,这个念头更增强了我吃它的意愿,虽然我对母亲说,如果我把它拿来煮吃还嫌它太少呢!母亲却告诉我煮鸟肉的方法,我就把这件事委托给她。可是由于夏天最大的节日端午节快到了,我们刚把这件事谈妥,那位曾从我的英雄气概和英雄主义的口风里联想到蔡松坡的邻居老太太,左手拿着一只被擦得油光可鉴的铜制水烟袋右手捻着一根细细长长的草纸卷,在她胖孙女的搀扶下就来催母亲一起去江滨逛市场买番鸭。她进来后就把水烟袋放在饭桌上,然后掏出火柴盒点燃那根草纸卷烧着水烟袋上的烟丝咕咕地抽起来——关于这位邻居老太太竟然从我身上一下子就联想到一代英雄人物蔡锷与美人小凤仙的故事,我的感想是她的年龄真是够大的,因为她不识字,不可能从书本及其它媒介知道蔡锷的事情,只能是蔡锷与美人小凤仙的故事发生的时候她正处于少女时代,这桩在当时轰动全国的事情她是通过人们口口相传知道的。母亲出去了。

我吃完饭母亲还没有回来,于是我决定亲自动手宰杀这只小鸟,因为小鸟身体的干净是可疑的因此我想找一口破碗来进行这项工作,可是不巧哪儿也找不到那口我记得的旧铝碗,最后我不得已用一口饭碗来进行这项工作。我把小鸟放在开水里浸了一会儿,然后把它的羽毛全部拔掉。第二遍用凉水洗的时候,这只小鸟的粪屎意外地迸挤到我手上,于是我就用手把它的粪屎全部挤压出来。它的粪屎是**白色的。接下来我又把小鸟——它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洗一遍,用切菜刀把它的肚腹剖开,将它的内脏全都抠出来。我又把它的两只小爪子斩掉——我看见这只小鸟的尸体也是柔绵、娇小的,不过对此我毫无感想。我分别又用开水、温水和凉水把它浸洗一遍,并让它在开水里多浸泡一会儿。

这项工作进行完毕之后的若干小时,也就是吃午饭的时候,我就尝到炸鸟肉的滋味了——母亲将它整个儿扔在油锅里炸……不过我让同桌吃饭的家里其他人一道分尝了(我去过上海,在上海街头的熟食店里都有卖卤麻雀,据说麻雀肉很壮阳,有“百鸟朝凤”之说,男人们都爱吃,我也想过去买一点吃,但是觉得自己还没有这方面的问题所以并没有去买)。

经过被改建成公园的五一广场去太平洋文艺出版社,这是F城内唯一一座大型的西式公园了:由大理石雕塑、人工喷泉、林荫道和一块块的草坪构成。那位老编辑还记得我以前来过这里——那是在两年前,但是那次访问以我在我母亲的一位在这家出版社的职员远亲陪同下,前去找那位年轻的编辑索稿告终。可是即使这样,那位不负责任的短篇小说编辑,也没有把我托他转交的两个短篇小说的稿子还给我……事实上他并没有替我转交,可能把它们藏匿或者销毁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我找过这家出版社编的一本刊物的短篇小说编辑,他说那位姓欧阳的编辑并没有把我的稿子交给他,那时我接连跑了几趟出版社,又是期刊社,感到非常绝望和厌倦,托人去索稿完全出于对我母亲的关心……像上一次一样,那位老编辑问我在别处发表过作品没有……许多编辑都这样问过我……我发现听到我否定的回答他们变得十分犹豫,依我看,我所希望的几乎不可能了……随后他就把我的长篇组诗从出版社推到期刊社……期刊编辑听说已有位别处的编辑摸过这部诗稿,他们似乎也对新人产生了恐惧症……

回来的路上,走到五一广场五一路那边的路口时,有一个人以我们都是年轻人(他后来才这么说)的名义,要跟我商量一件“小事”,声言他是安徽马戏团的(还拿出他的蓝皮工作证亮了一下),说他的单位现在正在温州演出,而他来F城替他的单位提货时,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他的提货单及其它一切从口袋里丢了,现在给他的单位打个电报,甚至连给他的小弟弟(他猛地一把拉上一个他的所谓小弟弟,这时我才看到他还拽着一个孩子)买点吃的钱都没有了,因此所谓要跟我商量的一件“小事”,就是问我要点钱。他好像是来考察民情的,先打听我是不是本地人,当他看到我手头的拘谨时,就说你们南方人怎么这样,而我们北方人则是粗犷豪放的——他不知道,文化教养可以消除人的地域性差异,也许除了口音吧!他请我帮这个忙,还诱惑我说,要是有一天我到了安徽,我也会成为他的朋友。

我提出怀疑说,安徽还不在中国北方。他辩解道,长江以北就是北方了。我说中国的南北方应该以淮河为界才对。他申明,他就是淮北市的人。我提到淮南是一大煤炭基地,他说那淮北就更是了。

是的,他遇上我这样一个无业的穷人,这是他的不幸,因为我也曾赶紧把我的情况声张出去,但我又是特殊的……也许我看上去很体面、很有身份,所以他才来跟我商量这件“小事”吧!他也曾打听过我的职业,我说我是搞创作的……我的自报的职业和我对情况的熟悉,使他以为我曾经到过安徽“采访”呢……我深感没有什么人不是我不可以包容的,在这种思想作用下,我给了他对我似乎极为宝贵的块把钱,而且给了他问我要的我的住址和姓名,当然这不是说,我要他回家后把钱寄还给我(他问我要住址和姓名时自己这么说的),那点钱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不屑一顾的,而是要他可能的话成为我的一个“通讯朋友”……不消说,那个安徽地方的马戏团职员能不能给我写信,我自然也不在乎。

“骗子”是有的,这我知道,问题在于:这不是一个人的悲剧,而是一个社会的悲剧。另外,他提到说他是安徽人,这使我想起我的那位邻居白头发大娘,我们早就知道安徽人是以乞讨作为副业的。

也许她在为自己采取行动做准备吧,她极力通过往常的精神恋爱的渠道征服我……我十分愿意让她做我的感情上的征服者,但我也决不会卑躬屈节地侍奉这位征服者——假如卑躬屈节能够得到尊敬和好报就好了!我们的趣味和智慧都迥然有异。因此我常常把她推开。她常常觉得统治不了我……总之我自行其是!但是不论她是被推翻还是自行垮台,她总能适应变化重新爬起来继续她的征服事业……她知道如果她不来当征服者爱情就会随着江河奔泻到**大海!不过我的自行其是对征服者是一种蔑视,对亡命者却是一种鼓励……当人们不再打击已经亡命之徒,他们的卷土重来就毫无阻碍了——何况我并不反对她这么做。

她自行垮台了。她的绝望的情绪传染给我就是失恋,虽然所谓恋爱只是一种纯粹的感觉……但我多年**的不就是这种精神的慰藉吗?况且我已经不怀疑它的真实性和与现实的一致性……我不否认我很冲动。我的心绪变得越来越坏了,我感到我的愤恨是要让她知道的,那就是她摔门,我也摔门;她绝情,我表示对这种徒有虚名的爱情极端蔑视……的确,这种爱情太无足轻重了——它不能拿到秤盘上来称……一颗金戒指还有几盎司重,而且正如有人所说一句情话也赛过千金呢!既然它是空虚的,你还对着它泄愤不是蠢到极点了吗?于是当我回到自己在正常生活中的位置上来,她也回到她的征服者的位置上来了!……一种炽热的和谐笼罩住了我们。

  林便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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