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事实是十分清楚的：她和她丈夫搞的是完全虚伪的一套，只有我使得她掏出心来有着一个真实的人的追求和苦恼……她站在他们家门口那儿望着我的窗户显得颤巍巍的，而她丈夫完全被撇在一边。可是就在他埋头在那里提水的时候，似乎还非常高兴我终于宽容了他呢……但我只能让他高兴下去，因为我已经看到，像过去那样由我去替他着想一切真是一桩多么不幸的事情……易于被自己的妻子哄骗的丈夫应该有他自己的命运才对……该怎样处置他呢？这个问题又来打扰她，因为我又给了她我反对他的“感觉”。但她是不能把他逐出家门或者虐待他的，而她又不愿意和他同榻而卧（除了我自己的下意识的也是不得不有的排斥心理，为了刺激我明明还时不时针锋相对地对我提他和她同榻而卧甚至做爱这些东西——不过据我揣测他们之间早已停止性生活多年），做我讨厌的事情……最后她只能当一个巧妙的折中主义者。当然如果我能提前去的话，那她丈夫就被流放到后房去了，我知道最近她特地为此要她丈夫修缮了后房，花了200多元。

我这么不看重爱情，真的因为我还不成熟吗？正如爱我的人有时难免要抱怨的那样……她把希望寄予未来：等我年龄稍大后——她有把握地认为——就能懂得体谅她的一片焦苦的情意了！……看来我真把她搅得够心焦和痛苦的……但是假如我坐在楼上，她在楼下走进走出、绕来绕去、跑上跑下干什么呢？的确，同我一道成长的人，他们都从各条道路跑去了，我看见他们许多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只有我还走在这条直接连接着生命的起点的道路上，是痛苦的，又是傲慢的懂得一切的蔑视一切的对一切都有自己的见解的，我无所谓失去什么，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什么，但我有一种预感，最终我必将获得一切，正像任何一条干道所预示的真正的终点一样，那时途经的一切都将遭到抛弃，凡人的一切都将被证明是徒然而虚妄的烟尘……我为什么要说叫呢：有能力不匆匆忙忙奔进旁门左道而一直走到底的人，将是最幸福最伟大的！……但是天啦，真能肯定我走的是一条正路吗？在我的前面不是明摆着是绝境和一片迷茫吗？我的性格还会发展吗？我不是早就发现我就是世界上一个顶顶荒谬绝伦的人吗？多么令人莫名其妙又多么固执……不然我就要来细察：我刚强到何种程度？到那时会是怎样呢？转机、改变或者毁灭，只有上帝知道了！《爱情啊，你老是绕着我飞》

绰约、崇高

垂青、纯净

真挚、丰富

强劲而怯弱

爱情啊，你老是

绕着我飞

你也曾停留

在我身边

哦，假如我

真的平淡如水

假如你是

一只四翼的蜻蜓

你就那么

又飞走吧

哦，假如我是

一盏点燃的灯

假如你是

一只匆匆飞来的蛾

那为什么

不烧化在灯芯里

前几天个体户飞飞老婆裕子与我之间的积隙终于得到了一次总爆发——从这几天来看，她对我的那种虚幻的心理优势永远覆亡了。

那天她因为**（虽然金额不大）跟她的小叔子大吵大闹起来……邻居们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吵架已经不止一次了，这一次大概由于财大气粗闹得凶极了，而且她明显占了上风……她的视野如豆、慢性子的母亲也来了一点火气，亲自跑去叫来了她的两位兄长（她丈夫自从早晨出门就不知去向）。她的那位大兄长是一位干部，在这种场合显然并不能辨清是非，气壮极了。她的二哥则纯属市井里一个小地痞。

虽然她是跟她的小叔子拼斗，但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机会。因为她与我这个邻居时刻构成着一种直觉联系——她正在注视着我呢，而且在她看来仿佛我也在注视着她呢——而她对我是抱有成见的，因此她要借此向我显露一下她的强有力的手腕和铁一般的拳头。所以我知道，她正是因为我这个她并不是总是能见到的人才越斗越凶……从一开始就嘶叫起来；手上的鲜血流下来也不肯包扎一下；那个已经35岁，早就应该收摊的小地痞，被父母拽进院内还关上了大门不出来了，她还要翻墙而入……真可谓直闹得地动山摇……她以为我大概还没有领教或见识过吧？……我发现所有的人都在明争暗斗……当然更经常更主要、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的是暗斗——即通过直觉进行内在素质的较量，因此一个人越是精明——也就是说从他这个主体到四周由近而远的整个世界，就像阳光一样是开放的，而且最精明的人对事物的照彻比阳光还要深透入微，远不是“光”这种极其有限的物质力量所能比拟的——那么他在生活中所取得的地位就越有利……而我想如果有人想在这个领域，也就是心理上、精神上——从而就会在外在的关系上、在社会上对我构成优势，无疑将是徒劳的，因为我是如此精通此道——可以说这正是我写这本书的一个重大主题。

我害怕让她看见我的原因就在这里：是啊，我为什么不乐意呢：她把自己看作是我的人！……沟道上面的石板被母亲占用去洗床单，我又只好端着牙杯到后门外的防空洞的边垒上，也就是后门的门台上刷牙，场子上有个人家雇人来绑藤床，正当我抱着尝尝我这个“是我的人”的滋味时，她丈夫也出来刷牙，刚在门内闪现看见我若无其事——其实我心里竭力想显出在恋爱——的样子，这个被妻子哄住的丈夫又顿时变得六神无主，赶忙又把牙杯和牙刷端回去叫她出来替我做个解释……她跟她丈夫出来，站在门口听他概述我刚才的情形，可是这时我已经刷完牙进去了，不然我想我会避免让她做出错误的解释。她做出的解释是忧郁的，就是我还没有承认她这个**……不过她的感伤的神色却给了她的六神无主的丈夫一个确切的答案，而且使这个向来以妻子的脸色的阴晴为忧乐的男人极为高兴，然而她想到的是：他为什么还没承认我呢？现在她没有别的疑虑了（她把前些天从我这里“感觉”到的爱情视为我已经不介意她丈夫了），她一下子回顾到自己的女儿身……她想难道就因为缺乏这种实践吗？因为我曾经确定地要求去实践并且以此作为爱情的见证，她是重感情的，这时她看不起自己的女儿身，现在这件东西成为她的欢乐的唯一的障碍，她不知道拿它怎么办？不过她在脑子里对它扫来扫去，身子转来转去，最后只能将它撇开……尽管她以自己生为女人倍感珍贵，但她对我早就不在乎了,不过这确是一件使人忧郁的事情。她丈夫真是既惭愧又得意，当然他现在得意更多于惭愧……也许他在暗中等着确证我这个傻瓜的无情吧!他出来对我的房间咳嗓子吐唾沫，这种复杂的情感我一下子就能直觉出来，这时她仔细谛谛听我的反应，她从我的缄默里得出的结论是：我憎恶她丈夫！于是马上就把我的冷漠无情归因于他，可是过了一会儿当她又来试探（这种试探我们双方都是永不间断的）我是否还爱她时，她就从我的缄默里得出首肯的结论了，于是进去之后她丈夫的所谓神力立即就遭到斥逐和流放了……不过从这些事例可见她仍然不敢大胆相信我的爱情，对我还是提心吊胆的。我时常使得她的芳心都要碎了……但这对于我是一种快乐又是一种不幸，因为能够使她的心灵发出迸裂的声响是一种无比的快乐，但她的心要是真的碎了（这也是经常的）我的不幸也就降临了……首先，这杯感情的美酒我立即就不能再饮了……不过好在我们两人的爱情完全听从我个人的意志,我的家人们下班回来，我有意跟他们进行的轻声细语的谈话才使她彻底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