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对自己被指责成了家庭负担确实感到无可奈何，但我愿意在文学上有起色（这是何年何月的事呵）之前再去找一份工作，至于工作只要**得了我不在乎干什么，我也不在乎我的一生的结局是什么了，我的抱负不再是我的包袱了。

我也不能同意，把我的作品（尤其是诗歌）全都笼统地当作不够格的东西，我多么愿于接受另外两种差异呵：即趣味差异和时间差异……也就是说，我写了不合当代社会口味，也许只有未来几十年或者几百年的人才能正确理解的作品……难道我的情况也真是这样吗？这倒的确不乏其例。

我也批驳了，把我在工作之外享受生活或者说舒展一下身心看作是不务正业，这样看待生活显然是非常不对的，因为人的这种舒展活动几乎是不能不进行的。

关于现在在**人看来，**人都是一口口油脂很厚的大肥猪，从丹参妹家里又传出一则大笑话：原来善善的父亲也是一位**人，但是他不是像牛大伯是跟随国民党军队撤退到**，而是一九四九年的时候临时去**出差，刚好遇上国民党退守**对**实行**，他回不来了，蒋经国开放探亲后他迁延了几个年头才回来，但是善善已经改嫁的母亲与后夫生的儿子竟然也买了一份厚礼火急火燎地跑来看望他的这位“伯伯”……结果善善的父亲在F城住了几天就回去了，并没有给他亲儿子留下一分钱，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因为就像牛大伯一样他也是一个没钱的**人，蒋经国开放探亲后他迁延了几个年头才回来，就是因为手头很紧。

在墓埕里向来敢于蔑视老蒋、一慧及其一家子的人只有惠安大妈，在她看来那一家人老老少少没有一个是地道人……清晨，在大家都围着自来水龙头挑水、洗涮的时候，惠安大妈和一慧竟然因为一些理不清的关系大声地斗起嘴来，引出两大家子人站在场子上对骂、互揭老底老丑，尽管他们两家长期不和但是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由于我与红花儿的感情纠葛，惠安大妈和我母亲的关系也拉得很近，因此她想拉我母亲进他们的帮派，但是我阻止我母亲这么做：《家事》

两家邻居

吵架，你本来

可以不管

可是你禁不住

某种心理的诱惑

去支持其中的

一方，去反对

其中的另一方

一方面你与

一方结下怨仇

另一方面

你又不过

为另一方

所利用,当作

他们控告的

证人,你不难

想象出来

在这里面

你扮演了

一个多么

愚蠢的可怜的

角色！母亲

你对此事

嘀嘀咕咕

招徕双方的

猜忌,可是

你不要害怕

只要你坚定地

对他们同样蔑视

我可以保证

你什么也

别怕!母亲

一切妖魔鬼怪的射箭

有我挡驾

我在饭桌上与家人们关于与这首诗内容相同的谈话，显然被阿苏听见了。晚上我看完电视回到我自己的房间时，阿苏在我们做了十几年邻居之后第一次跑到我的房间。他从门缝里看见我很疲劳地要下床，就先说了声：很疲劳了！然后喊我的名字，我一听出来开门。他当面要我承诺在他们家与惠安大妈家对阵中不站在惠安大妈那边。我照我的诗歌和谈话的内容对他点头称是。他满意地下楼了……我听见他在下面场子上对他家里人称道说：我这个人变得很厉害很棒！第二天早晨我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就听见惠安大妈已经找到老蒋和一慧夫妇赔了很多笑和不是跟他们和解了……毫无疑问，我在这场争吵中的态度已经被她知道了，这使她感到非常孤立无援，因为我在邻居们中间影响力实在太大了。

看到一篇评述郭沫若**诗作的题目，翻开来读了……这始终是一个浪漫主义风格浓烈的诗人，我相信提出这样一个式子：

《诗经》——《楚辞》

李白——杜浦

鲁讯——郭沫若

对中国文学史不是没有意义的。

郭沫若确实写过一些十分平淡的诗，**就写过，这些诗篇的索然寡味他自己也不讳言，但是对于“大快人心事，粉碎‘四人帮’”这样的诗句的抨击显然是出于一种偏见，因为我们这些人却能从中领略到一种自然美；当然郭沫若也有他的时代的局限性，比如他就不能预见到中国的历史会发展到今天这样，他的诗篇充满过于高昂的**激情——而这正是他那个时代的特点，但那个时代是脱离实际的，总之，他受到毛**的重大影响，几乎完全成为他的政治生涯的盲目歌颂者，这样作为诗人，他就历史主义地笼罩在一代英雄人物巨大的身影里，而看不见社会运动的真谛了。

看完电视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正常时间七点钟时就躺下睡了一觉，真是好极了，非常深沉非常舒服！把疲劳和纷乱的情绪都解决了，我意识到，明天完全能够把准备留待以后做的事情提上来做了。

从三蒋弟家里差不多同时爆出三条令人惊愕的消息使得他们家又热闹一阵，先是大哥、大嫂急匆匆地赶回来报告说：昨天晚上他们把他们刚出生几个月的儿子放在摇篮里睡觉，然后他们夫妇也去睡觉，可是今天早晨他们起来一看，原来包在摇篮上面的小棉被没有放好，夜里掉到摇篮里蒙住了孩子的整个脸蛋，孩子已经被窒息而死……一家人正陷入惊恐和悲痛之中，这时一个久未上门的女人又上门来，大哥一看睁大眼睛诧异地问：

“你还没有去嫁人？”

原来这个女人是二哥阿苏的前女友，可能与他们的父母亲都是小学教师有关，但是二哥阿苏理想的爱人是找一个小学教师，而她只是一个中学辍学的孤儿，普通的工人，因此没有选中她，但是在二哥阿苏结婚后她仍然继续不断地上门探望阿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间隔了较长一段时间，像以往一样他们一家人都希望她能找个人嫁掉，但是今天这个女人却明确地表示说：“我这一辈子不会去嫁人了，愿意就这样在婚外陪伴着阿苏到死……”这个女人确实很痴情，我记得当初她失恋时，曾经写了几张诸如“打倒***”、“打倒***”的反动政治标语，贴在我们全居委会都知道的一条黑暗的胡同里泄愤……人们正为这个女人的这番表示瞠目结舌，他们的父亲老蒋推着自行车回来了，但是今天他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同他的儿女们年龄相仿的情意绵绵的窈窕女子，大家问：

“她是谁？”

老蒋摇头晃脑地介绍说：“这位是我以前的一个学生，是前不久在区**（文化站被承包出去后他又去他的一个同学所在的区**当编外工）的一次餐会上重逢的。她可真是一个奇女子，你们看她这么漂亮至今一直单身……”

那个窈窕女子听后甜蜜地向众人微笑着。但是大家从他们俩那种黏糊劲一下子就看出来他们之间绝不是一般的师生关系。母亲一慧瞅着那个女子无名指上的那枚崭新的红宝石金戒指喝道：“这枚戒指是不是你刚送给她的？”

老蒋说：“正是我刚送给她的……”

一慧一听跳起来嚷道：“好啊，你反了……孩子们给我上！”

老头子在家里早就斯文、威风扫地，老婆从来都不怕他，儿女们一长大成人就将这个罗里罗索的老头子掀翻在地踩在脚下了，而且他们一向也更爱他们的母亲——这两点正是一慧在与丈夫的争端中想到要去仰仗儿女们的原因所在——于是在母亲这一声令下一齐冲上前去，在一大家子人围攻下老头子又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哀哀直叫起来，然后还来不及为死去的孙子哀伤就拉着那个女子从家里落荒而逃。

第二天老头子一个人回来了，但是一看一家人众志成城的阵势他只能扭头就走，不然他只能承认错误宣布斩断与他那个女学生的关系……老头子从此就日不酌家、夜不归宿。那天三个儿子连同已经离婚回到家里的女儿一起过去找到那个女子一人给她两巴掌，羞辱她是小狐狸精，要她离开他们的父亲！那个女子气愤地说：我本来只是想玩玩而已，现在我做不成你们的后妈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