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中篇——墨林潭之镇妖塔4
那是个细雨蒙蒙的午后,我慵懒地坐在湖畔欣赏自己的倒影,我想这世间再没有比它更美的影子了!我情不自禁地哼唱了起来。突然,水面泛起了漩涡,一个白衣男子由水中升起,缓缓地落在了我身边,他手执一朵红花,递与我面前,吞吐而道:“嗯,美丽的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妖怪。我是,我是水里的玉龙。只因你的歌声太美,痴迷了我的耳朵,它想见见你!这,这是送你的花!”我先是一惊准备逃走,可见他原地不动,并无恶意,我想着,四娘教我唱的曲子里,温和的精怪多了去,想必今儿也是个好的,我直了身子,伸手接花,借着接花之际,仔细的瞧了瞧他,骨骼结实,阳刚正气,五官挺立,只是这眼神黯淡呆滞。
原来他是有重度眼疾的!怪不得叫我姑娘了,想来好笑!反正闲来无趣,不如就和这条呆龙消磨些时光。我故意捏着嗓子道:“玉龙先生!您听我唱歌多久了呀?我平日里给人唱曲可要收钱的!”“哦?我,我也记不得哪日了,偶的听见了你的声音,觉得好似儿时娘亲哄我入睡的摇篮曲,亲切极了!所以从那日起,我就特别留意你的声音,默默的在水下听。我生来就有眼疾,看近物都模糊,眼睛是靠不住的,所以这耳朵就特别的灵!你的歌真的好听!我闻姑娘之歌声,想见姑娘之为人!我心已为此声牵!哦,这,给你,算是我付你的酬劳。”说着,他就将腰间系着的玉佩解下递与我,我笑道:“和你说笑呢!玉佩收好。这样,你既然喜欢我的歌,我再为你唱几首好了!”他静坐,我轻唱,风过水面,乱了头发。
我俩的倒影嵌在水中,我用鸳鸯梳为他理头发……他忽然捉住我的手问:“我想听你唱一生的歌,怎么办?”我的心一颤,明知不可能,却对他说明日见!
夜微凉,我随四娘唱新曲,词曲里的莺儿姑娘会偷人心,远近才俊皆俘虏。四娘抚我面庞笑道:“你若是个女儿身,定不输那俏莺儿!”我皱眉问道:“只有女儿才能偷得俊郎心,男儿不成吗?”四娘哈哈笑道:“那当然喽!男人爱男人,那是断袖之癖!世间岂能容?”叹息间母亲竟立身后,喟然而道:“鸿儿,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也是,是为**疏忽!你毕竟大了,每日还和女子同食同工,可别乱了心性!不成!从明日起,你白天就不许在织园里待了,你三娘家的堂弟,在街角开了家面食店,你就去那里帮忙!听见没?”“可是娘,我只喜欢画布样!”我驳道。
“哪有男子干这个的!是娘对不起你!自小也没让你好好读书,断了功名路!为今,倒是谋个有用的活计要紧!”看见娘眼圈泛红,我自是听话的,只得应了。可是,那蒸馒头、压面条、下馄饨,真是我做不好的。尽管,那家小叔叔待我温和,可我真心讨厌那脏脏的面食、脏脏的桌凳、脏脏的伙计!倒是临下工时,伙计小哥和我说了句话,让我思虑良久,他说,老弟,哥哥看得出你不喜欢这活儿,可咱们这出身的人,注定是要挑生活的担子的!放下身段,趁年轻学个好手艺,日后,好让家人吃些蜜!一路上,我走得很慢,日落十分,才到了墨林潭畔。
小玉龙早在那里等我了,听见我的脚步声,他迫不及待地迎来,道:“我可等你许久了!今天罚你唱五首歌!”我凝眉而问:“玉龙,你们龙族不用筹划每日的生计吗?”“呃,生计?不用!墨林潭堪称人界的瑶池,物资富足,我们龙族又是高贵的性灵,助人倒是常在,很少需要帮助的!你,有困难了?”小玉龙骄傲地说到。我和他自是天壤之别的,怎能成为朋友?不如把话说开。我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我叫游鸿,今年十六岁,是人界一面食店的伙计!家住织园,喜欢画布样和唱曲。昨日和玉龙先生开了个玩笑,我是一名男子!以后,不会常来此处打搅了!”“啊?你是男子!我,对不起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听你唱歌,我们能做朋友吗?我叫郁彬,墨林潭盲玉龙,今年一百二十岁,自幼丧双亲,随叔父一家长大,喜欢听和母亲像的声音!游鸿!你知道吗?由于我的眼盲,身边的朋友并不多,我是鼓足了勇气要和你做朋友的,好吗?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我想帮你!”看着郁彬诚恳的脸,再想想与他相似的可怜处,我竟抱住他哭了起来。鸳鸯梳理着青丝,我诉着难过的心事。郁彬只是安静的听着……
三日后,下了面食店的工,已经晚了,我亦无心再去墨林潭了。踏着沉重的步子向织园挪去,忽的,街角处闪现郁彬的影子,我被引了过去,三转两转的竟走到了另一条街的道口,一家扇子屋店门大开,各种样扇有秩罗列着,那扇面的画样都美极了,我欣喜而入。“游鸿,这扇面画样的描绘比起布锦的,难易如何?”郁彬举着一面画着梅花的折扇问我。我略做思量道:“差不多!我是画得了的!你吗……”“就要你这句话了!听着,从明天起,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了!整个店我已买下,送你了!至于进货、杂工、卖货……嗯,我都请好人了,你喜欢画样,就做自己喜欢的,那面店……”我再也听不进他的絮叨了,只觉得泪水模糊了视线!我该如何谢他才好!
自打那日起,我就安心的开始了新的活计。我告诉母亲自己在为一位忙碌的老板打理扇子屋。每月固定的收入,让几位娘亲深感欣慰。扇子屋的活计井然有序,我和郁郎的关系也逐渐亲密,像水,又似火。他得空了就来看我,我得空了就去瞧他。可偏偏那次,他竟整整一个月没了踪影,我又恰巧听说,墨林潭面漂浮出一具白衣尸体,我踉跄奔至潭边,浑身发抖地扶地啜泣并唤着他的名字。谁知,一只手从身后搭在我肩,我扭头一看,是郁郎,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的我,倒在他的怀里失声大哭。后来方知,他的坏脾气父亲临时起义,带着他们兄弟几人一月闭关,他来不及告知我。他闻我哭得那样伤心,不免深深自责,要我罚他。我见郁郎的衣袖有道破口,那一刻,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竟用力撕扯,将它崩裂!郁郎已晓我意,沉思片刻,遂执起我手,深深点头。风吹皱了水面,鸳鸯梳忽隐忽现。从此后我便唤他郁郎,他便称我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