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客户端
二 车祸
八月十七**，也就是昨天，晚七时许，天还未淌黑，朱敏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意想不到的电话。说意想不到，先是因为这个电话是她打来的，接着是因为她带了哭腔，简直是哭哭啼啼，最后是因为她不容分说地要朱敏立即赶到市中心医院去，这让朱敏既满心好奇又满心兴奋。
“她是谁？她是刘晓娣呀！娘子湖高中的校花呀！迷倒娘子湖高中前三届男生后三届男生、迷得像你向天歌这样的作家也神魂颠倒、直叫一个个女同学叫屈的万人迷呀！她从来不主动跟我打一个电话的，没想到这一回太阳硬是从西边出来了！”朱敏一开始就采用了具有朱敏风格的——很有点儿夸张的、夹叙夹议的谈话方式。
“嗯。”我礼貌地应付着。
“你见过她的哭相吗？那种以泪洗面的样子？很是动人呢。怎么说来着？既有十八岁少女的娇滴滴，又有四十八岁老女人的悲切切。还有，我硬是从她的抽泣中看到还有一点点做作来着。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能这么说她呢？我是不是没心没肺？你该不会转过背去向她告密吧？”朱敏在夹叙夹议中杞人忧天。
“嗯。”我的应付模棱两可。
“你可听明白了她要我一刻不停地赶往医院去的意思？还是命令的口气呢。这就让我想了：她看得起我？她这是求我？无论是哪一种感觉，这不是破天荒吗？破天荒的感觉怎么能不让我觉得新鲜？我满耳里净是她可怜巴巴的话：‘朱敏，你能不能马上来，马上？我害怕极了。’”朱敏的夹叙夹议且止于绘声绘色。
“嗯。”我做着**耐的功夫。
“嗯嗯嗯！你就知道嗯。你心不在蔫？啊，我懂了你，你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事情的经过，就听我**的话全是废话了。好吧，我这就只说来那经过，**的经过。我能够满足你的好奇心。你也是有一份好奇心的，是不是？是人都有一份好奇心，虽说你一个作家的好奇心跟我的肯定不一样。好了，我不再绕舌。其实，只是你觉得我绕舌。**脆再绕舌一回吧：刘晓娣要我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没有别的原因，她说她害怕天黑；天黑于一个孤身一人被丢在医院的病人来说，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啊，所以，我一赶到病房，就把她搂进了怀里；奇怪，她居然没受伤，我是说她居然不见伤筋动骨，那么大的车祸呢；我一瞬对她充满了怜悯，又充满了感激，怜悯就不必说了，感激可不是缘于她对我的信任吗？信任是一种资格。她给了我这种资格。悄悄话，她就没有给方文竹这种资格。既然我有了这种资格，我就得洗耳恭听做她的听众。不仅仅是听众呢，我还要跟她讨论问题，一大堆问题。光做听众不讨论问题她随便拉上一个什么人好了。我被拉上，我就连这点儿自知之明也没有吗？打住，打住绕舌，不打住你就**的要说我是懒婆**裹脚又臭又长了。听着，你这就跟了我一块儿去做她的听众。”朱敏终于绕到了正题。
说起来，车祸的起因和经过，都很简单。
八月十四**，一大早，大概七点三十五分，120救护车司机刘祖送接到煤矿医院内二科简主任打来的电话，说是一个三五个小时之内必死无疑的老病号急着要送回西门县老家，希望他赶快开车过去，赶在病人落气之前魂归故里。
这样的讯息，对于已经有五个年头工作经验的刘祖送来说，算不上新鲜。他想也不想地回了简主任的话，自然是满口答应。待到简主任又在电话里把病人的家属急得团团转、随车的**已经站在门诊部门口恭候的话啰嗦完，他已经一边嘴叼着馒头一边伸手拉开了居家的大门。还在一旁的卫生间里洗漱的妻子刘晓娣才斜眼关了他的身子隐向门外去，不想刘祖送又折回头来，冲了刘晓娣不咸不淡的一句：
“要不要跟车去？”
刘晓娣愣了一眼，没来得及回答。刘祖送又添了一句：
“今天是星期天。”
刘晓娣太懂刘祖送的意思了。你不是时不时地要跟了车去收钱的吗？凭什么今天你就不要去？何况今天是星期天，你休息来着；何况你我昨晚闹了个不愉快，我这是给你一个和好的机会。
刘祖送的眼光还在等待着。
刘晓娣嘴里**牙膏泡，一瞬连连地点了头。
下楼后是财富**住宅区的露天停车场。泊在露天停车场10号车位的金杯牌救护车这就启动了。
刘晓娣坐在副驾驶座上，瞟了一眼还阴沉着脸儿的刘祖送，心里说，你还来**的了，你什么时候脾气就见长得利害了呢，别给脸不要脸。
刘晓娣的心里说，是有其直接原因的。昨晚的一幕又出现在她眼前。饭桌前，刘祖送一不小心碰翻了一碗喝残的**蛋汤。刘晓娣就那么随口的训了他一回，还愠了他一眼。这本是居家生活里——至少是这个家庭的居家生活里——见怪不怪的小事一桩。可是，刘祖送突然一反常态，回眼愠了她，回嘴训了她：“别婆婆妈妈。你就从来没把自己当作婆婆妈妈，却要占了一张婆婆妈**嘴，烦不烦？恶心不恶心？”噫！刘晓娣听出刘祖送这话有名堂，是话里有话，哪能容得了他，就把愠来的眼睛改来瞪来的眼珠子：“你说什么？你又要说我做人不规矩吗？还是那句老话，捕风捉影的诬蔑，就少放屁！不要少放屁，还说来‘烦’，还说来‘恶心’我，你是不是胆子越来越粗了？”刘祖送阴阳怪气的样子：“暂且不说我的胆子粗不粗！你这是不打自招了是不是？你这又是打了也爱招不招是不是？瞧你就坦白了‘不规矩’！瞧我只说来‘婆婆妈妈’！”刘晓娣一瞬把筷子头拍响桌面去，拿吼腔代替了训话：“刘祖送，你这是没事儿找事儿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竟然敢跟我抠起字眼来！”刘祖送也不嘴软：“你干脆就说开来我是该巴结你过**子好了！我是个饱食终**无所用心又阿弥陀佛的下等货，而你是个巾帼不让须眉叫须眉也要拜倒你的石榴裙下的上等货！”刘晓娣吼得更利害了：“可不是吗？我就敢说我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就不敢说你不是那堆插了鲜花的牛粪。你这堆牛粪！你拿不出我不规矩的证据来！”刘祖送的口吻也越发阴阳怪气了：“别咄咄逼人嘛！做贼心虚了不是？有理不在声高不是？”刘晓娣的声高高到了高八度：“我做贼心虚？你给我说清楚，你必须说！”刘祖送不卑不亢，又嗤声里相讥：“我爱说不说！我随便说来不是你做贼倒是我做贼的证人就有一大把，**如说你那个新交的朋友——煤矿医院的简大主任！”刘晓娣跺了一回脚：“你这个醋坛子！你还含沙射影！你晓得你说了什么吗？你也不想想简主任早过了花甲之年，你老婆怎么会跟他**？”刘祖送不改嗤之以鼻的口气：“你神通广大，你用不着**，你不一定以为姜是老的辣。”刘晓娣气得瞠目结舌，顿住了声息，霍地站起身，一忽儿朝那卧室的门头冲出步子去，又“哐”的一声，狠狠地把刘祖送关在了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