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晚上我把栗子当作出气筒。
“栗子,‘那个人’第一次光临出租屋就提出买房子,你未卜先知地预见到他要‘赖’房子,你不觉得这两件事撞到一块儿也太巧了么?”我一副审判官的嘴脸。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耍了一个两面派的手法?这就是你‘应付’那个人后给我的回报?那个人虽然可恨,却是你叫的?我耍手腕就要耍到拒绝见他?”不想栗子的口气**我的更冲。
我哪管她也发疯,自顾了说:“你无法摆脱重大嫌疑!最让我不能容**的是你默认了我不要你爸介入我们的生活,可是你人前说一套人后做一套!”
“他就不能一时起兴,提出买房子?亏你还北大的智商!这种可能性难道违背了哪条逻辑推理么?”栗子叫。
我可不要让栗子的逻辑说做了误导。我讥了她:“这么说,你事先说了‘赖’房子,是你们父女心灵感应了?”
“是!是!是!是我出尔反尔,向那个人伸手要房子,行了吧?那又怎么样呢?一个女儿向一个父亲开口有什么大逆不道?”栗子有点歇斯底里。
“瞧,这就露了狐狸的尾巴!”我忽地把十分的火气全改了嘲笑。
“高适,好你一副笑里**刀的嘴脸!你还算个男人么?你不如扇我一巴掌!”栗子尖叫。
我对她的这个反应印象深刻。
“我怎么就不算个男人?”我觉得栗子这话只说了半截子,让我听来如鲠在喉,我也要把这话题深入了说,于是,我刻意引了话。
“你穷人恨富人!”栗子言简意骇。
这就是她话里的我“不算个男人”了,穷人就**肠小肚。
“你伪无产阶级!”我拿了栗子的七寸,倍儿尖刻的反唇相讥。
我这话有点儿艰深。我猜栗子只一知半解。
栗子回击:“我伪无产阶级晓得曲线救国!你**无产阶级只怕在死硬中灭亡!”
“我烈火中永生!”
“我青天下灿烂!”
“你有**便是娘!”
“你……秀才睡女人,假正经!”
戛然止了声,轰的笑开来。
这个结果也算不错。我怕伤栗子太深,终是没把那句到了嘴边的话吐出来:我**憎恨你爸那种偷梁换柱的窃国大盗。原因你已然明了:伤我太深的家庭不幸摆明在那儿,而我爸**你爸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我与巫,如水与火,至少我惹不起谁还躲得起谁。
“栗子,还是说回不该我叫的‘那个人’吧,想来你今天的神经错乱跟‘那个人’有点儿关系。”我改了一副温良的口吻,又一副幽默的口吻。
“你才神经错乱!”栗子可不愿意吃嘴巴亏,又转而一副失神相:“你说这样的父亲叫我恼火不:他**养**十八般武艺玩女人,倒也罢了,却要明目张胆地娶个小妖精进门,全然不顾我妈和我的感受。”
“关你什么事?”
“才关我的事!他娶的是我中学的同学。”
“有这种事?”
“哪还能有假!我妈这才跟了他屁股打电话给我。”
“他准备如何安置**?”
“我妈废了!她除了得到钱,就只剩下钱。还有佛,还有青灯。”
“可怜的老人!她竟然连名分也守不住么?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我苦劝不住,这才避而不见那个可恨的人。”
“可怜的栗子!我不该向你发火。你肯定想着不拿白不拿‘那个可恨的人’的赠与。”
“我这会儿想着到底是跟了他名下,还是跟了我妈名下!”
“你要报复他?拿更多的赠与?”
“我不该么?”
“可是,你九牛一毛。”
“只可怜了我妈!”
“不怕你见怪,你还应该……考虑一下我的意见。”
“我能说服得了你?”
“说服我?算了,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又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接受不接受“赖”房倒在其次,首当其冲的是你栗子改变人生的态度不可以矫枉过正到无可救药。
还有一份隐忧,也要排后队:我这边摆着一个试石一样的家庭。栗子还没有经受长久打磨的考炼哩,我可不要拿稀里糊涂的婚姻公然绑架她。
同居的**子陷入一种相对沉默的情状。我心中窃喜:难道栗子从眼花瞭乱的世界中走过一遭,又回到普鲁克斯和曹雪芹的门下来了?毕竟她还是个北师大的学生,毕竟她还有思想,任何一个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都可能成就她人生的顿悟,进而做回我理想中的栗子。 她不再说时装,不再说化妆品,不再在脚趾上偷偷儿涂指甲油,也不再提令她恼恨的家庭中事。她显得有点儿神秘。
不管栗子有什么收获,她跑不出三个月就会告诉我一个结论。我自信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