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买车子,我掏钱
我一猜一个准。可我得到的结论却让我空前的失落。
记得是去年冬季里一个北京少有的晴好**子,礼拜六。我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是那种跟栗子隔夜里折腾过又睡足了时辰的闭着眼的舒展。可能是受着窗外金色阳光的引诱,我还没来得及去看手机里的钟点,就**过身,抓起床头的**,打开电视机,要让一份好心情在每**一新的电视新闻中找到噱头。
栗子从厨房那边端进一碗**蛋汤来,用的是悄悄儿的脚步、专注的眼。
我有点儿感动。赶忙伸过胳膊去,打诨了说:“谁说我家栗子不心疼男人!喝了这碗神仙汤,就保准她今晚有连轴的尖叫。”
栗子戳了一回我的眉心:“美死你。我有话跟你说。”
我从汤水里挤下口:“这一大早要说什么?又昨晚就不说。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天大事?”
“正经的事也不能黄了那不正经的事!说起来也算是我们家里的天大事。”栗子丢给我一个不正经的眼风,又正色了说。
“说开来听听。”我享受着汤水,目不斜视。
“老公!我求求你了,就遂了我一个心愿吧。”栗子隐而不发,却忽地装起嗲来,摇了我膀子。
“什么心愿?用得着要施美人计么?”我瞟了栗子。
“不买房,改买车。”栗子用的是急促的语调。
我心里“咚”的一下,却装了随意:“给我一个理由。”
“你瞧那个肥胖得做了企鹅行的房东老太婆每月底收租子的那个猴急相!好像我们是要饭的。上个月里我凑合了几个零钱交租子,你猜她满眼不屑的说什么——‘姑娘,看你这手头紧,不如改一改另租房’。什么‘另租房’?不就是那类地下室么?我看她有一个月收不到房租,保准要把我们赶出门!”栗子愤愤的说。
“所以你要开了车进出,让她老太婆见识你大款的女儿?她狗眼看人低?”我盯了栗子问。
“还有,你上下班方便。”栗子补充说。
“还有,就有车子等在北师大门口,或横冲直闯了校园,让香车美人叫满世界刮目相看?”我放下汤碗,却没放下话。
“高适,别拿这样的语气对待我,好不好?不买房已经是合了你的意,改买个车算是宽慰我,行不?”栗子使劲摇我的手。
“你哪来的钱?”我冷冷的问。
“你明知故问!我不拿白不拿那个人的钱。”栗子又装嗲。
“你已经跟了‘那个可恨的人’的‘名下’?”
“是。”
“只怕是弄假成**,‘伪无产阶级’被资产阶级**了!”
“哪能的事!有‘**无产阶级’守在我身边哩。”
“我守得住你的人,守不住你的心。”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以为你在顿悟中找回自己,却原来,你不是在用心,而是在跑腿,甚至可以说,你是在耍一个阴谋。”
“你把话说得太重了吧?”
“你老实告诉我,这阵子,你从你爸那儿成功地‘拿’到了多少份额?”
“我只要了房子,还有车子。”
“到如今,单就等着把票子变成房子、车子,对不对?你这就要先购了车子!接着是房子!你来**还要‘拿’到更多的票子!拿到你有一天可能彻底地忘记**!”
“于是,你可能不再说我是一路人?不再要我?”
“轮到你把话说得太重了不是?不过,请记住,我说过:一切都由你‘自己拿主意’。”
“听上去,你是反过来的意思,你威胁我。”
“有一点,我再三申明:可不要拿我做借口,去你爸那儿骗钱。”
“你用了一个‘骗’字?”
“想一想你是不是这样做的吧?我才懒得理!我可不要让一个暴发户看我原来是个又好吃又害羞的劣等货。”
“你让我再提不起买车的兴头!”
“是你让我这一早直觉得大煞风景。既然提了车,为什么放下呢?我同意买车。理由都被你说了。只不过掏腰包的事儿一分一厘都派了我,理由是你还是个没有经济来源的学生身份。请不要问我钱从何来,更不要误会我吃了你嘴软。既然我心里想着要替你负责,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你。”
栗子没有因为我那“吃了你嘴软”的诙谐继而又戳了她眉心的俏皮转悲为喜。自然,我也没能听到她入夜的尖叫声。可见,栗子把我们的关系想到了最坏处。
她需要作这样的思考。我心说。
一个月内,我把一辆鲜红的北京现代悦动开回家门口。我的意思一分为二。一曰:东家的企鹅,请看准你家的房客是什么货色。二曰:栗子色的栗子,这满眼的鲜红可是我一个男人对你最大的让步。
不必说企鹅啧啧有声。
单说栗子就没改变栗子色。
又一月内,我差点儿对栗子吼出声:你猪八戒倒挖一耙!我整个一把身家巴结了你,却讨不来你有一天云开**出。
忽然生了一个神经质的念头,又一分为二:栗子无罪,高适无罪;栗子混蛋,高适混蛋。这神经质的背后是深入的探问:北京无罪?北京混蛋?
栗子并没有把一份冷淡升级到冷战。她白天里还同桌吃饭,事先自觉地下厨;晚上还同床共枕,事后搂了我睡。只不再有俏皮话,不再有爽朗笑,不再有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