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德寿记得重返玉芹家的时候,是他一个人去的。玉芹一家对他一如既往的热情,尤其是听说了他提干遭遇滑铁卢后,更是倍感惋惜。玉芹妈说:“小卢,前些日子你没来,俺就估摸着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唉,没想到还真是的,老天怎么总不长眼,总是让好人没好报!”
玉芹奶奶躺在炕上,坐起来都费事儿,她也不会说别的,只是一遍遍念叨着:“咳,是不是憋屈死孩子了?是不是憋屈死孩子了?”
玉芹爹是个稳稳当当的中年人,四方脸,大个头,头发灰白,说话缓慢低沉,有条不紊,虽然平时话语不多,一旦说话,都能让人心服口服,甚至让你有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感觉。他从见到卢德寿那一天起,就认为小伙儿是一个有智慧,有自信,有毅力的难得的人才。这印象一直保存着,他早就想和德寿坐下来好好唠唠嗑儿,可是,总赶不上相应点。每次不是卢德寿来去匆匆,就是他不在家。这回,总算和卢德寿相聚在家,得知他遇上了这一码大事,更觉得更应该开通开通他了。他本是个教书育人之人,说出的话本就给力又提神,他说:“不瞒你说卢德寿同志,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见你不同于一般人,你身上有许多超前之处,超人之处,这从你的言行举动中就能一目了然。超人之处是不可预定的,也无法培植的,是天生的。后来怎么样?果然你就提干了嘛。至于没提得成,那不是因为你的才华不行,而是社会环境使然。它不过让你的人生位置转变了方向,但你的才能是无法改变的。一个人的才能就是他的命运,他的作为,有了这个,走到哪儿还不安身立命?这就叫囤里有粮,遇灾不慌。”
玉芹爹见德寿听得津津有味,就又接着畅所欲言:“其实人生就是这样,它在为你准备阳光的同时,也为你准备了寒冷,也就是说,天地之间什么事都是平衡的,这边破了,那边就要补,这才能协调,才能平衡,做人切莫自哀自弃,哀人必败!”
玉芹爹一番充满哲理的话,不亚于给卢德寿上了一堂深刻的思想政治课,德寿倍受鞭策,听得他是连连点头称是。
祝家一家子对卢德寿提干未成,都表现出了各自不同的心情,唯独玉芹没表示,实际上她是很想对德寿表达自己的心情。此时的她,心里比德寿还难过。他不是为德寿没提得成干部而难过,而是心疼他遭受的打击,她一眼就看出了心爱的人瘦了,两颊深陷两边各塞进个鸡蛋还填不满。但她除了心疼,别无他法助他一臂之力,她也很想和父亲一样引古通今侃侃而谈的来安慰他那颗受伤的心,可她又说不出父亲富有哲理的话语,她只能安慰些知冷知热的体贴话。可她一个大闺女,这话又怎能当众说呢?即便是再着急,她也不好意思张嘴的。她在等机会,等和他独处的机会。
没隔几天,卢德寿又和战友来干活了,玉芹有些失望,当着众人的面她还是无法将安慰心爱的人。庆幸的是,同来的战友提前回去,卢德寿继续留在菜园里刨地。干了半下午卢德寿早已满脸汗水,玉芹拿起手巾就要给他擦汗,德寿慌忙接过手巾,说:“俺自己来自己来。”
玉芹说:“俺给你擦两把就行了,你看你手上都是泥。”“没事儿,还是俺自己来吧。说着就要去抓玉芹手里的手巾,手巾没抓住却抓住了玉芹的一只手,惊得他好似遭到烙铁烫赶紧松了手。玉芹就笑了:“瞧你吓得,怕啥?俺手又不是高压线。”
卢德寿这才发现玉芹的笑与往日大不相同,此时她的目光不再似以前单纯地清澈透明,而是散发出一阵阵电磁性的光柱,他惊慌失措地躲开了。祝玉芹无奈地把手巾递上去,德寿便慌乱地眼望天空擦起了汗,他看到了灿烂阳光,白云悠悠,心情不由得欢畅起来。忽地,他听到玉芹在轻轻地呼唤他,垂头一看,只见玉芹从布包里拿出几个桃酥果,说是奶奶给她的。以前,奶奶给她她从来不要,她知道这是老年人偶尔才能捞着的营养,她怎能跟奶奶争食呢?可奶奶每隔两天就非要塞给她一个,她从来没舍得咬一口,一个一个地攒到今儿,今天她终于如愿以偿的送给了心爱的人儿。
卢德寿长这么大还真不知道桃酥果子是个啥滋味儿?甚至连味儿也未曾闻过,可他早就知道这食物金贵。见玉芹从布包里拿出的桃酥是用纸包的,纸包透着油腻的发亮。玉芹先用俩手指头捏一个递到他嘴边,两眼满满的柔情:“饿了吧,来,先吃一个。”
卢德寿惊得直摆手,连连后退,嘴里喃喃道:“俺不饿,俺也不需要营养,还是留给你奶奶吃吧。”
玉芹说:“它就是俺奶奶给俺的,俺没舍得吃,特意留给你的,你看你现在瘦的,俺才专门从奶奶手里接来的。”
卢德寿就没话说了,玉芹温情脉脉地凝视着他,满腔的怜爱凝聚成手中香甜的桃酥果。卢德寿陶醉了,接过玉芹的桃酥,一小口一小口细细的品尝着。倏然间,他浑身上下通电般燥热起来……
打这以后,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见了面更是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祝玉芹,明显的表露出了对卢德寿的爱恋,这万般怜爱,不是经意做出来的,而是自然生成的,只要一天不见他,她就想得慌。实说起来,玉芹对德寿的好感,可真不是一天两天产生的,从一开始见到卢德寿和他战友的时候,她就觉得卢德寿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深深吸引着她。她不敢表白,只是让这朦胧的爱匿藏于心。随着卢德寿一系列的优异表现和进步,她明白自己配不上他,心里默默地停止了对他的念想,一个军官,岂是她这样农村姑娘高攀的?虽然她把自己的秘密严丝合缝的捂在心里,从不示人,尽管自己吃尽了相思苦,每到夜深人静,她依然两眼睁得一般大,满脑子的空间全被卢德寿占得满满地。明明知道和他天上地下的差别,可她就是想得信马由缰,想得轰轰烈烈,苦苦回味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回味他英俊伟岸的相貌,真挚友善的目光,思念犹如一把利剑直穿透她的心弦。她竭力强迫自己不想他不想他,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往她眼前奔涌,让她怎么甩也甩不掉是那个伟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