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寿进了屋,看见妻子坐在炕边掉泪。他就小心翼翼地在她身旁坐下,两手搭在妻子的肩膀劝道:“别伤心了,没事儿的。老人嘛,都是盼孙心切,做法难免简单直白伤人心,可俺妈她出发点是好的,你应该理解,只是她还不知道实情,等我瞅个机会,慢慢和她解释,相信她会理解的,你也来一年多了,咱妈是什么人你也应该知道的。”
玉芹转过脸,直视着丈夫:“你不是当着俺爹妈的面说你告诉家里了吗?”
“当时不是话赶话我不就顺嘴说了,俺寻思着这是俺自己的事,与家里没太大关系,只要俺自己愿意,家里反对也没用。再说妈也不知道你就是肯定不能生育,她只是着急而已。”
“老这么瞒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玉芹愁眉苦脸地。
“瞒到哪儿算到哪儿吧。”德寿一脸无奈地,“这样到最终她思想上还能适应点儿。”
“她可是咱的妈,一个锅里捞饭吃,她一天到晚就这态度,这日子还有法过吗?”玉芹反诘道。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老这么下去的!”德寿安慰妻子道,“只是你们婆媳俩还要磨合一段时间,你现在先让着她点,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矛盾和她生气上火。”
“这个你净放心,就算事逼到墙根,我也绝不会跟她吵起来的。”玉芹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至少可以告一段落。可现实与她想象的大打折扣,纵然她有再强的耐力,再大的忍让,也难以将卢家的生活拉回到原来的轨道。
尽管玉芹依旧孝道.勤快.温顺,但婆婆就是不买她的帐,她也不要求婆婆买自己的帐,她只想要个安稳和顺的家。可婆婆却跟她摽上了,婆媳的关系发展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如今玉芹不但在家受排挤,出了家门也倍受歧视,社员们的态度对她没有丝毫的改变,且大有把问题引向深入的模式。她发现就是孩子见了她也不屑一顾了;老人见了也失去了昔日的热情;不老不小见了自己脸上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玉芹心中沉重极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村里的流言就传开了,说卢家不是娶了个媳妇,而是添了头骡子,一头畸形的骡子。
很快地这流言就灌进德寿妈耳朵。于是,在他们夫妻俩毫无准备的状况下,老人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趁儿媳妇不在家,老人向儿子求证:“德寿,**没有脾胃呀,怎么也放不下你们的事儿,这个家是你一肩挑的,不给你打算后路行吗?所以,不管你乐意不乐意,你的事儿俺一定要管到底。”
德寿知道,又是为媳妇的生育的问题,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听,可又无可奈何只是心烦道:“妈,你又上来心不静是不是?”
母亲的浑浊双眼死**视着儿子 :“德寿,俺问你,你媳妇到底能不能给你生孩儿,你给我说清楚了!”
“妈,这种事俺跟你怎么能说得清楚?”
“怎么就说不清楚了?人家都说她属骡的,对不对?”
德寿不禁打了个寒战,但他不露声色,只是淡淡地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呀?疃里是人都知道!”**语气坚决。
德寿一下火了:“**些妈了,你告诉我是哪个猫头鹰造的谣,我去把他的口条揪下来拧成麻花!”
“你不用撂这狠话,狗不咬空,猫不吃葱,人家怎么没去造别人的谣?单单造你媳妇的谣?”
“那些**屌儿撑饱闲着,我生不生孩子又没断他们的子孙,你们吃咸萝卜操什么淡心?这不是扯**蛋么!”
“你瞎囔囔有什么用?死鱼肚朝上,活鱼就把肚翻过来,你赶紧让你媳妇生出个孩子是真的。”
德寿不再跟母亲争执了,他知道,这种事越争越乱,冷处理是最好的办法。他现在在恨村里那些尖嘴巧舌的人,整天晚泥里水里地滚,还不够一个个受的吗?还有心思扯老婆嘴儿?俺又没吃你的喝你的,碍着谁的事了?还真是的,你说玉芹娘家隔这也千八百里的,俺俩口子也从不透风,这外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德寿左思右想,最后断定,这些屌儿绝对是瞎蒙的,算了,既然是蒙地,那蒙来蒙去没意思后自然就会自消自灭的。
然而,德寿又一次失算了。对媳妇的事,他可以对付得了母亲,也对付得了村里的一些刁民,却难以对抗得了命运的捉弄。他不明白命运为啥老是这么厚着脸皮一次次地与自己作对?如果说以前那接二连三的打击是沉重的,那么这一次就是灾难性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