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很毫无征兆,德寿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玉芹和母亲闹掰的当天晚上,他做了妻子半宿的工作。玉芹依旧悲观,依旧绝望。昏暗的煤油灯下,她万念俱灰地直直瞅着丈夫:“看来咱俩这辈子再坚固的感情,也抵不上个孩子!”
德寿被震了。他看见玉芹眼里沁出晶莹的泪珠,那眼珠在眼眶里颤抖着。他心里酸酸地,一把握住妻子的手:“别这么说,玉芹,咱俩能走到一起,是命运的安排,是谁也割舍不了的,只要咱俩团结一心,谁也别想泼进一滴盐水!”
玉芹听罢,心情更加沉重:“可是,妈已经和我撕破脸了,她现在看我都硌眼,她……”
“别再提她了,她不是我们的上帝,主宰不了我们!”德寿接过妻子的话,“你不要把精力都花在她身上,为赌气而不管我的感受!她一个老人说几句上斤不上两的闲话,都是气头上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说起来,俺妈那个人也不是坏心眼的人,只是思想落后,老人嘛都这样,你别着急,凡事都得有个过程,慢慢来,我想,她早晚会开通的。”
“可是,德寿,俺,俺实在无法忍受下去了!”
“玉芹,是我对不起你,我……”德寿哽咽着语塞了。
“别这样,一个大男人家的,也不怕人家笑话!”玉芹伸出手,轻轻地给丈夫擦拭眼角的泪液。
“玉芹,相信我,我绝不会跟你离婚的!”
“我相信你!”玉芹感激地望着丈夫,眼圈内的泪花很快又乱颤了,“只是苦了你,让你跟着受夹板罪了。”
“俺愿意!俺这辈子就是为你活着!”丈夫的话,就像一服暖胃的营养粥,温暖着玉芹体内体外,她如释重负地扑进丈夫怀抱,无声地痛哭,长久的压抑和委屈瞬时得到了释放……
中午收工走到村头,卢德寿就见三一堆儿,俩一簇的社员在交头接耳,见了他,都急溜溜地围拢上来。德寿眼前又浮现出第一次带玉芹进村的情景。他就想,没听说谁家讲媳妇或哪家女婿要上门认亲呀,一个个又聚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啊?还没开口问,一个个就一惊一乍地向他诉开了:“哎呀,德寿啊,你可回来了,俺们正商量着要不要上山去找你呢。”
“就是呀,急死个人了。”
不由得他心里突地惶恐起来,他预感事情很糟,而且跟自己有直接关系。
“谁家的呀,到底出啥事了?”
“是你家的呀,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啊,德寿,你家出大事儿了!”
“啊!俺早晨上工时家里管谁都好好的呢,能出什么事?”
“你媳妇不知道上哪儿了,**正到处找呢。”
一声霹雳,一道闪电把卢德寿瞬间击懵了,击傻了。
“还愣着干么呀?德寿,赶紧找你媳妇去啊!”
“先家去看看回来了没有吧?”
卢德寿一口气跑回了家,见大门紧锁,就又赶紧往镇上跑,赶到车站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在人流中,他热切的视线扫遍了每一个角落,也没见到妻子的影子。他在心里不停地狂喊:玉芹啊玉芹,你到底去了哪儿呀?你真的想要我的命吗?他心颤抖着,心脏好似被谁紧捏住一阵阵剧痛,一股透彻骨髓的悲凉瞬间将他淹没。
悲凉中的卢德寿,蓦地逆向冒出一个想法:玉芹她会不会去海边?以前她烦心的时候也经常去那散散心呢。抱着侥幸的心理,他噌地一下冲出去,撒腿就朝海边跑去。一路上,卢德寿的心就跟刀搅一样,每跑一步,血就往外冒,一步一个血印子!
当跑到海边,已筋疲力尽,踉踉跄跄快站不住脚了。站在沙滩上,德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四处踅摸着爱妻。无边无际的大海,除了飘荡在海边的舢板和波涛汹涌的海浪,一个人影也没有。面对茫茫大海,卢德寿绝望地大喊:“玉芹,祝玉芹——你在哪儿啊?”
北风狼嚎一样,嚎叫声中又形成一条条拼命逃窜的蛇蝎,直掏他五脏六腑各个视觉神经,仿佛要允尽他体内的每一寸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