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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提干风波

小说:离关东 作者:小树岚字数:4449更新时间:2018-07-27 16:42:22

卢德寿在愉悦中不知不觉等到了连长再次找到他。当得到连长的通知,他在心里就认定自己提干的事要正式落实了,连长这是要给自己定心丸吃呢。如果说在此之前,自己的人生经历是一张白纸,那么今天才算正式磨墨挥毫了,就要描摹出一个男人的**正起点。卢德寿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带着一脸天高云淡的色彩走进了连长的办公室。当他走到离办公室不远的时候,蓦然听到**场西边一排白杨树上鸟叫声磔磔,听得他头皮发炸。小时候他就听老人说过,这样鸟的叫声是不吉利的,是不好的预兆。但喜悦早已覆盖了阴霾,他压根儿没在意,依旧雄赳赳地迈进连长办公室,啪地一个立正,嗓音洪亮地喊了声报告。

连长低头在抽烟,见德寿进来,便站了起来:“啊,来啦,坐吧。”

卢德寿没坐。连长给他倒了杯水,而后,重又回到原位坐下,他扫描了德寿一眼,便又点了支烟。

寿见连长还不发话,就着急了,一肚子关于提干的事鼓噪得他早就按捺不住,肚子里的话蠢蠢欲动地爬到喉咙口探头探脑了好几回也没敢吐露出来。就在他急不可耐的时刻,连长开口了:“小卢啊,关于提干的问题,你要有点思想准备。”

卢德寿心莫名的咯噔一下,他支起双耳静听下文。

“你提干连部没有一个人提反对意见的,没想到在最后一关出了问题。”连长吐出一圈烟雾后,语气缓慢而低沉。

“啊!”卢德寿仿佛被抽了筋,浑身肌肉紧接着就是一阵抽缩,“出出,出什么问题了,连,连长?”因为紧张他话也不利索了。

“政审没通过。”连长边抽着烟边看着他说,“下去调查材料时,你们村的支书说,**爷家是地主成分。”

“地主成分?俺姥爷一辈子连条新裤子都没穿过,怎么能是地主成分?”卢德寿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是搞错了!”

连长见状,就安抚他说:“你先别急,这成分嘛,个别的也有划错的,不过要改过来也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我看这样吧,关于你提干的事,就先放一放吧。”

卢德寿一听就抓毛了,自己不过是个穷命,命运怎么也这么多舛?好不容易熬出了头,难道**的就这么无缘无故毁了?这叫人如何承受得了?接下来连长跟他又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就听不清了。当他走出连长办公室的时候,脖劲筋犹如被谁用砍刀生生砍断了一样,耷拉头了,与来时的健壮威武已荡然无存。他悠荡着腿,一头一头往前晃着,树上又响起怪鸟的叫声,这回,他感到刺耳了。费事巴力地抬起头朝树上看了看,见是个鸟不鸟**不**的东西,如果此时他手里有枪,他肯定会一枪崩了这鸟东西。

当天夜里,卢德寿就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向母亲打听姥爷那边到底是什么成分。**见信后,火速叫德民回了信。德民说,家里这几天也是砂罐里煎药一样的难受!妈一天到晚就念叨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好事一轮到咱头上,老天就瞎了眼!那天,咱妈一听说部队人来村里调查你,就留不住脚地去了大队会计室,一进门,果然看见村支书和组织**员正陪着部队上的同志谈话,当咱妈听支书说咱姥爷家是漏划的地主时就急眼了!当即就和支书理论起来,咱妈说,咱姥爷当初**共才二亩薄地,怎么就成地主了?支书不耐烦了,他往外轰着妈,去去去,你个老娘们儿懂个啥?他本来就是个说话不说透,非要留一半让你从舌头后跟儿上咂摸余味的人儿,可这回愣是直截了当兑现了咱**死猫道,说你不用二思,将军没有你儿郎那号人当的,就他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吗,简直就是橡皮筋当缆绳,差大发了。咱妈当即就天旋地转,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地上就哀求起支书来,说俺家成分肯定划错了,求你发发**心帮俺改过来吧,这是孩子这辈子惟一的出路啊!你就发发慈悲吧?支书两眼朝空,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俺不是菩萨,俺心里只有政策;政策不能代替也替代不了**心……

卢德寿把信看到这里,气得骂道:老缺德鬼,你等着!他估摸,当时他要是在现场的话,非拿粪叉子捅这**几个血窟窿不可!

卢德寿当即火撞脑门,他坐不住了主动又去找连长,把姥爷错划成分的事向连长作了汇报。连长跟他是一个县的,算是地地道道的老乡,自四喜丸子得到上级**夸奖后,连长就和他建立起了不一般的关系。连长三十来岁,脸鬓胡,耳朵蘑菇样张开,五官长得不大稀朗,挨挨挤挤一副亲热不够的样子。他文化想必也不怎么高,一张嘴说不了几句就露出家乡的粗俗语了。他十分看好卢德寿,一直认为他不是凡夫俗子,而是个有性格有作为的新兵蛋子。才两三年时间,事实证明他**到的眼光,卢德寿果然大显身手,没辜负他的厚望。

卢德寿找连长的意思是,他姥爷的成分肯定是划错了,看材料还能不能改过来。

连长说,光从咱调查的材料上改,那绝对是不成的,必须得从根儿上改,从根本上改就需要程序,麻烦就大了。

德寿听连长这么一说,就开始抓后脑勺。

连长也愁眉不展他抽着烟,陷入沉思。

卢德寿见连长不说话了,便无望地想离开。不料,连长想出招儿了:“德寿,对于你这个情况吧,俺倒有个建议。”

“唔?”德寿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我给你几天假,你回一趟家,把支书给打点打点,然后嘛……”连长猛抽了两口烟,琢磨着说,“我们再重新派人下去调查资料,只要支书点头了,先把材料上的成分改过来,其余的就好说了。”

卢德寿两眼一眨不眨地听连长把话说到这里,就问:“连长,你意思是叫我回去给村长送礼是吧?”

连长瞪着德寿:“你说呢?”

一想起支书来,卢德寿气就不打一处来:给那驴屎马粪的东西送礼?拉**巴倒吧,俺就是让钱烧包了,也绝不给这混蛋******送东西的!不过,这种话德寿是在心里说,到嘴上就把它变成这样的意思:“连长,俺看还是算了吧,像他那种人,送了也是白送,净浪费了你一片心意!”

连长说:“这礼还没送,你怎么就敢较**是白费呢?自古道: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凡是跟**的人,哪个地道了?”

“不是啊连长,你不知道,那个人不是一般的**,**二鬼子还**!”德寿吿诉连长,“你是没见过他那副德行,见了穷人趾高气昂,前襟都短了,见了富人点头哈腰,前襟都长了。他这辈子干的那些没人性的事儿说起就多啦,每当上面下来跟村里调个人出去,他从不答应,非要把人窝家里他才得意,他见不得村里谁过得**他强,过得**他得意,就这么一个看见狗就踹,看见不顺他眼的人就骂,遇缝就扒,有洞就拱的老**你还能指望他网开一面?!”

“咱先别去管他扒呀拱呀,那不是咱管得了的事。现在,能求他帮咱把政审材料通过了就烧高香了。”连长说,“俺也是穷人家出身,晓得穷人家的孩子要摆脱困境是何等的艰难,所以我告诉你,光恨不是办法,等也不是办法,要长志气,学本事,超过他才是好汉!要想达到那一步,眼下就一条道儿,就看你能不能趟得过去。”

卢德寿明白,连长的话说到家了,问题是,他性格宁折不屈,让他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尤其是村支书这种小人。一时间,卢德寿只字不说,两眼盯着窗外**。

连长理解德寿的心情,不理解的是他脑子不转弯。“我知道你心里憋屈,但这个时候不是你拔气的时候,不管怎么样人家毕竟是**,管着你哩,你想把土地爷不当神仙看,能成么?现在就是关口,你就是螃蟹过河也必须把双钳支巴起来往前走,你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实现自我,最终将胜利的旗杆握在手中!”

连长越说,德寿的脸上越是充溢着难以言说的痛苦。他不是不懂连长的一番好意,更不是不想不听连长的话,而是实在没法去跟那**做交易。当兵时因为有姨父的老爹罩着,面对**自己资格老,人脉更强硬的对手,那**支书当时不得不把惟一的当兵指标给了他,可姨父的老爹去年已不幸去世。没有了强硬的对手,本就对此耿耿于怀的那**面对今非昔**的局面他岂能轻易放过?别人不了解,作为土生土长岸格寨的土著卢德寿实在太了解这位岸格寨土地爷了。此次若搁在一般人身上,也许能照着做了,可德寿不属于一般的人,他坚定的认为支书就是要往死里整他,他再上赶着去送礼,不但是拿自己不当人,简直就是自取其辱!辱没祖宗,这种事他卢德寿做不起!因此,他只能认命:“连长,这事儿恐怕俺还是要辜负你的苦心。也许,俺本就不是吃铁饭碗的命,人啊,还是要承认差别的,不行的话,俺还是哪来哪回吧,有多大的力气拉多大力气的车,在这里疲于应付,让你跟着**心!”

“卢德寿!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说这种熊话!你知道吗,酱有蛆,栏有驴,鼠目寸光,庄稼地!”连长被激怒了,他站起来兜了几圈,而后转头训道:“卢德寿,你知道不知道?为了你能提干,俺到上面说了多少好话,做了多少揖?现如今,你不领情也罢,可也得珍惜啊!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白瞎了,你对得起谁?你不觉得赔大发了?说句**心话,我是**想帮你啊,要不然也不会为你出这么个馊主意,可你呢,怎么就听不明白呢?看起来你是有个性,其实是在耍二杆子脾气!你要知道,一个有作为的人,虽然需要个性的性格,但个性太强则会反过来会抑制他的作为的,能伸能屈才是**男人——卢德寿同志!”

德寿见连长满面通红,就很难为情地哆嗦着嘴唇说:“连长,你别生气了,俺知道你为我这个事儿**尽了心,可俺总觉得俺不是当大官小官的命,你看看那么多人的成份都没划错,怎偏就到俺这儿俺姥爷出错了呢,俺……”

“什么大官小官,小伙子郎当还一口一个命,即便是命也该去抗争一下吧?”连长不等他说完就急了,“这怎么还说服不了你了?说句我不该说的话,你来当兵是为了什么?不就图个有出息么?你说你凝聚了这几年的艰辛不都为了出息上么?这怎么来买卖了你还坏肚子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去打点支书,意思不是叫你去巴结他,去讨好他,这只是一种手段,手段服务于任务,任务服务于目的,总之所有的服务都是以最终的目的为基础的。所以,看待这件事,要用效益的标准去衡量!你怎么连这样一个常识性的生活概念都不懂?”

这个概念卢德寿不是不懂,但以他对那黑心支书的了解,他觉得十有八成那黑心眼的收了礼,不一定就办人事。所以说与其给那个黑心的送礼求变通,还不如把东西拿回家给常年吃地瓜干的母亲和弟弟妹妹补养更来得实惠。但他没说出来,他知道连长要是听了,准会又这样斥他:事还没办,你怎么就知道结果?你还成精了你!人家要是给你办了呢,你不就改变命运了吗?你不试,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试试,还有希望在呢。

卢德寿不敢跟连长苟同,对那个黑心**他是丁点儿希望不抱。所以他能做的惟有垂着头瞅着自己的脚尖,喉结一咕噜一咕噜地呑咽着唾沫。

连长见他一副不进油盐酱的样子,知道没戏了。最后只能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卢德寿啊卢德寿,合着,俺说了这么一大堆,白说了?我呀,就一个意思,那就是**心**意帮你啊!可是你呢,老是木僵僵地,眼大愣是看不见城门,你这个人的能力是有的,但气量不行,宁肯**垫桌子腿,死挨着,也不肯变通一下。你说就你现在这个样,有肩膀支不起个架儿,长着嘴说不出个话儿,还想混充大脬**屎酱儿,走哪儿能成个器?”见德寿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彻底死心了,手一挥,说:“行了,啥也不用说了,说了你也不听,连你自己都不想帮自己,外人更是干扯淡了!”

卢德寿就这么走出了连长的办公室,连长望着的他背影,直叹:“咳,这犟驴,可惜了!”

  小树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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