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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逃不过叔的法眼！就挑明了说吧，叔也不是外人。我跟祥忠两个，是穷得再也没法子过活了，就寻思去做最辛苦的煤矿，钻黑洞。”妖芝还见笑，笑法眼，却一瞬换了哭，哭黑洞，哭里还记着这来的可不是为了哭来，就屁股下抢了凳子，眼盘前抹了泪滴，嘴头上收了瘪相，接下道，“那可是一钻就钻到地底下去的事啊！好事说不坏，坏事说不好，那一旁是住着**爷的。所以，这就来请叔高抬贵手，拿你的神算帮我跟祥忠两个定一定进退。”
“好。莫多说。我不说回来的一路看见了祥忠只顾着自个儿往嘴里灌汽水。你也不说抠下牙缝里的**蛋给我送了来。富人装不来穷；穷人也装不来富。一床被窝盖不了两样人；一床被窝偏就要盖两样人。要紧的是这富的穷的是一大家子，就像那是不是两样的人是一小家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立新要阻了妖芝拿话儿当事儿，不料想自个儿就又拿话儿当事儿了。
“嘿——！有那回事？祥忠怎么那么不懂事，他喝汽水单就要多了叔这一瓶么？还有，他狗眼看人低，就不识叔是瘦死的骆驼**马大。看我不回家骂他个要死！看我不揪了他来给叔赔不是！叔可是三国里的头一号啊，万莫拿你的大**量去斗他的小人小过。”妖芝整个一眼里惊愕，嘴里惊愕，她心知不惊愕就讨不来叔接下去的用心。
“兴许他买汽水那会儿就没看到我。倒是我把他从上畈村返回的那一路看得**切。看得**切还想得**切呢，我一想就想到他那是八成跟煤矿脱不了干系。说吧，我就测字拿卦那点儿本事，测字准点儿，拿卦差点儿，你看你这是要测字，还是要拿卦？”立新整个一眼里满足，嘴里满足，他心知满足过后就该拿出**本事示人了。
“自然是……测字。”妖芝嘴里说着“测字”，心里却想的是“准点儿”。
“咚——”一声铁筒子闷响。
“嘭——嘭——嘭——”三声竹片子脆响。
“既然我猜到了你家祥忠要去做煤矿，就也想到了他祥忠家里的要找上门来问我个吉凶。上门来有迟，上门来有早，这就请你上门来早的妖芝把我准备得更早的字筒子一**地摸来。记住，男左女右，伸出你的右手。记住，摸一片看过，再投回筒子里，如此反复，反复三遍。”接下去是数不来声的非闷非脆的人话。
妖芝可不敢再凑来声，就屏住气息，就一**地伸出手。一回伸出手，立新就取了手里的竹片记下一个字。又一回伸出手，立新就又取了手里的竹片记下又一个字。待到落回铁筒子的竹片合响了三回，三个巴掌般大小的毛笔黑字就一字儿摆开在八仙桌的中央。中央的字尾是冲着立新的，中央的字首是冲着妖芝的。立新就习惯性地把那首尾颠倒了个个儿。妖芝心里说你换个方向我也看不懂。
看不懂的却眼里发直：这不是三个一样儿的字么？我看不懂那字儿却看得懂一样儿。
看得懂的也眼里发直：奇了怪了！极少有摸出同一个字的，还是这个难以拆解的“固”字呢。
沉吟。是立新的做作，却也是不做作。做作是习惯性的拿腔作势。不做作是这一刻着实犯了难。犯了难却不动声色。犯了难就示人以高深的沉吟。沉吟在一分钟内高深。高深在六十秒内沉吟。末了，立新开腔了，手点了一个字：
“你晓得这个字该读个什么字？个‘固’字呢。外围一个封口，想进的进不去，想出的出不来。内里一个‘古’字，又满打满算的‘十’个封口呢，又‘十’个封口抱成团呢。所以，古人取‘固’字的意思是坚硬的意思，像石头一样硬；又把坚硬的意思作了延伸，延伸来长久。——坚硬的石头可不是这世上最长久的么？又所以你睁眼看到的净是石头。不把话头扯远了说。你听清楚了，既然你替祥忠抽了个又坚硬又长久的‘固’字签，说明他遇到的事儿还**是个事儿，说明事儿遇到他也还**是个他。”
话入停顿，手又把三个字一一地点了，又画了一个框，接下去连了声：“事情还不是至此为止呢。你看你抽到的是三个‘固’字签！三木为森，三人为众。三个‘固’字可不是说明那坚硬的就三倍地坚硬、那长久的就三倍地长久么？三倍地坚硬又说明了什么？三倍地长久又说明了什么？还**一时难倒了我呢。不是难倒在不知怎么想，而是难倒在不知怎么说。怎么说它好呢？说不好的怎么说！这么说吧，精兵强将去攻打城池。对！精兵强将去攻打城池。”
立新一瞬顿下话来。像是说到三分地累了，又像是说到七分地满足了。
妖芝听得也是三分地累了，可妖芝听得却是七分地不满足。不满足是担心的另说。于是妖芝露了担心的脸色，又担心的口吻：
“叔，你高文化，就说得天花乱坠，我大文盲，就听得云里雾里。我要说这‘云’是：‘长久’啦，‘他’啦，‘精兵强将’啦，‘三倍’啦。我要说这‘雾’是：‘坚硬’啦，‘事儿’啦，‘城池’啦，也‘三倍’啦。好像那前的后的就要打架，好像打架的还不知个输赢。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儿呢，这煤矿到底是做得做不得？要是你代了我和祥忠呢？或者你咬咬牙代了我和祥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