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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个‘打架’！好你个‘输赢’！ 看你这想的就想得有棱有角。好你个‘要是’！ 好你个‘咬咬牙’！看你这说的就说得滴水不漏。不愧是你那一家子里最清醒的一个呢！量你家祥忠就跟你**不上！我这就回你个准话儿吧，狗急跳墙，人穷志不短，要是我，也拼了，拼他个前头动了心，后头不回头。这也算是我今儿个给你测来字的主张。”立新言语里赞叹有嘉，差点儿为妖芝伸出了大拇指。
“叔**的这么想？”妖芝脸上放光。
“我**的这么想。”立新脸上没一丝儿含糊。
“叔是不是该还吩咐我一些个什么话？”妖芝就觉得叔还有话要说。
“聪明！我老早就喉咙里还鲠着一句话。想来这句话正说得在其时。我来说。你去做。说的可说得轻巧。做的可要做得郑重。你晓得你该如何个郑重法？”立新先提出问题，后悬了问题。
“如何个郑重法？”妖芝应声问。
“每一年的每一月，要么初一，要么十五，只要你煤矿还做一天，就要拿封包包了一个字，去你家玉清老爷子的坟头和着纸钱把封包烧了，一回不能缺，缺一回就不灵。这算是我给他祥忠画了一道护身符吧。我本来并不想给他画的，我只是冲着你给他画了。”立新又悬了封包里的那个字，直把那个字作了护身符，直把护身符说在矛盾里。
“哪个字？”妖芝拣了最要紧的问。
“‘祥’字，他祥忠的‘祥’字。”立新说得简短，却想得冗长。
“我晓得叔的意思了！——我听说‘祥’字说的是吉利，还听说是叔的先父替祥忠取的名字呢，没说的，我会把叔说的封包记在心里，一回也不落。落了我还对得起谁呢？对得起谁也对不起我家祥忠吧？再说，那只是不费力的事呢，又算是不花钱的事呢。”妖芝会意在前，作保在后，保过还缀了数个不忘保的尾巴。
“你忘不了就好！”立新嘴里说着好，心里说着歹。
“我晓得祥忠不叫叔对眼。他连喝汽水都不晓得有个叔。总归是他个从小没读书的瞎眼狗既不懂得道理，又不懂得礼数。叔可要大人不计小人过呢。”妖芝一忽儿把话说到了立新的心坎上。
“说什么一个‘理’字！说什么另一个‘礼’字……”立新半颗心抢着称道来妖芝，半颗心抢着数落来祥忠。称道的就溜出口来，数落的就**在心里：你妖芝就识得他祥忠是个瞎眼狗的坯子呢；他祥忠果**就是个有点儿疯狂疯狂到不知有“理”又不知有“礼”的瞎眼狗么？
“这夜就深了。我该回去了。多谢叔。我明儿会叫祥忠来给叔赔不是。”不想妖芝才说来瞎眼狗，又撂下瞎眼狗。说过撂过，身子就起了。
“回吧，回吧。”立新就笑，又说，又丢了手。那意思**得多：他忤逆的祥忠可是一顿劳**说得完的么？最是他不知有孝，更不知有忠，跟玉清老货就差得远了。她妖芝明儿会叫祥忠来赔不是么？恐怕她这出门的一脚护的是我，那进门的一脚就护的是祥忠，她大概连那骂祥忠的话也都忘到了后背心吧。罢了，罢了！我何必跟那一家子计较。书香门第家里的长工终究跟书香门第差得远；那一个破落之家终究跟这一个破落之家差得远；祥忠枉生一表人才，他无德无能的黑脚肚子；妖芝算是个女中丈夫，却终究不是个有**子的货色。
立新没猜错。妖芝才把一双脚跨进门，就把一张嘴唤了祥忠。祥忠这会儿已把身子从后门内的厨房移进堂屋那侧的厢房，半眯着眼皮躺倒在床上，单等妖芝带回个可否。妖芝心里念的是紧要，哪还记得骂祥忠的那一遭，也还顾不得查问那排成排的儿女，就一屁股坐到床沿，拍了一把被窝里的祥忠，喘气道：
“这就顺了你做煤矿的意思。我才去立新叔家里测了字来着，个‘固’字，是它硬你也硬的意思呢，还长久。这就叫我一颗心落下地，咱穷人家的硬命，还长久的硬命，就怕它要面对的磕磕碰碰么？咱不怕，咱怕不了。可是，祥忠，你听好了，我有一个意思要说在前头，你只能没商量地听在后头，那就是，做煤矿，我跟你一道去。我有我的理由，理由有三：一，测字解决了个安全问题，却不能解决个负累的问题，我必须每天守在你身边，不许你累个**夜不分。二，你一定考虑了又到户的田地，心中舍不得把田地撂荒，放心吧，东门想来十二三岁，穷人的孩子也该当家了。——我跟她说好，她同意领着南窗、西户、北扇，还有香几那几个，做好那些个插秧、割谷的手脚活，还带好中堂。这不就解决大半个后顾之忧了？剩下的，由我在煤矿跟家里之间做穿梭。三，要奔个‘钱’字就奔个痛快。我妖芝虽是女儿身一个，论挖煤也输不了大半个男人，一个月下来，我少不了赚它个百八十块，一年下来，我少不了赚它个千儿八百。”
妖芝再无话，单等着祥忠来应声。
祥忠一时语塞，他惊了妖芝好一个安排。
倏忽间，东门闪进厢房来，站到妖芝的身后，一声不响，叫祥忠就想到这娘儿俩浑成了一个身影儿，又一个厚实的身影儿，又一个只等他点头、不许他摇头的身影儿。
这场景煞是感人。有松兰因此又在**后里叹：“那叫什么？那叫**正的领导时代新潮流——那是一九七九年的农民工呢！可不是最早的农民工么？那又叫什么？那叫**正的闷心大发财——男人上了不算，女人又上，女人上了不算，全家班又上。不发家致富那才怪呢。那还叫什么？那叫**正的夫唱妇和——当家的拿主意，**长还硬要兼做个**的角色。想不出还有什么不可以打理得有条不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