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旺才是**老虎。他朝**老虎那一边迈开步子去。
忽地,一个人影在绍兴的视野中一闪而过。闪过在一片砂石山地的这一头旮旯,闪出在那片砂石山地的那一头坡顶。那不是三国的中堂么?那不是中堂的那片砂石山地么?他一个砌匠工这会儿来山上干什么?他手上可不是拿了一根挖锄么?他手上可不是又拿了一捆柳条么?他那是拿柳条圈来地?他又要拿挖锄挖地界?圈他十五亩的地盘?挖他十五亩的地界?天哪!他怎么能那么做呢?不同于众人做来?他要公开地对抗我?还是乘机来敲诈我?不管是哪一样,看他眼关了这边的一拨人却把这一拨人视而不见,八成是心中另有了主张又主张的期望值跟我和谈的期望值相距甚远。顾不得甚远,得阻止他动作。动作的结果会叫和谈增加不该有的难度,或者叫开战增加不该有的难度。你绍旺,快来呀,去喝住他。他绍旺,他能来么,他只是喝住他?喝来就可能开战,才说来的和谈就滞后了开战。和谈是谁的事儿?和谈是自个儿的事儿。所以不该急着唤他绍旺上阵,而该急着唤你自个儿上阵。绍兴这种召唤兄弟又制止兄弟又点将点到自个儿头上的一波波心理在脚下生成了有趣的变化:他先是风儿呼般朝绍旺所在的方向迈了步,接着风儿息般把迈出的步子收回在半空,接着叫半空的步子没能收回到原点,改而迈去了中堂所在的方向。
迈去了又收回,收回在十步八步之后。
十步八步之后,是再度改迈了方向,拢了去绍旺的那一旁,聊大天。
绍旺后来也瞧见了中堂在远处的做作,还抬手指了中堂那一边,问,大哥,他中堂那是**怎么回事儿。
绍兴回说你权当没看见,做大哥的我自有主意在前。
绍旺就不再说话。
绍兴就还打来主意。
主意在晚饭的时刻又过滤了一遍。
过滤了一遍的主意随着主人的脚步,带进做邻居的中堂家里。
中堂在扭头望去大门口以前,正趴在香几前的八仙桌上大口地呼着海碗里的面条。中堂在扭头望去大门口之后,还趴在香几前的八仙桌上大口地呼着海碗里的面条。扭头而不见招呼,已是无礼。扭头还取那趴来呼来的姿势,就是复加来无礼。
绍兴在寻了八仙桌前的一条凳子坐下来以前,自个儿掏出一支烟衔在嘴上,心里想:我不跟他计较,他十足的泥腿子。一个村支书有必要跟一个刁民计较什么么?他一个海碗里吃面的下等货,咱一个细碗里吃肉的人上人!况且,小不**则乱大谋,咱是闷心图财的一方,他是撒泼图气的一方。这样子想过,屁股就落了座。落了座就不忘也给呼着面条的中堂递过去一支烟。中堂腮帮子里还包着面条,就嘴里**,手里接了。**接了就叫绍兴暗暗地为之一振,又心里说:他总算是没有拒绝我的烟卷呢。不但没拒绝,还接受了先与后——我自个儿衔了一支烟在前,我递给他一支烟分明在后。他这才是一个正确的态度呢,做人哪没有尊卑的区别呢?我尊贵的村支书登门没讨个迎前迎后,难道赔上一支烟还不能讨他卑微的中堂回来个**接了么?**好啊,接了好啊,说明我跟他中堂是可能和谈的。哪能一个劲地去怪他圈地划界呢?是自个儿失礼在前:至今没跟他说开理与法的关系。能说他不懂法,就能说他也不讲理?倒是有一句不能摊开来说的话:咱自个儿是懂法的,却只求他人守法;咱自个儿没讲上理,却苛求他人讲理。说什么只求!说什么苛求!不只求苛求别人哪能叫自个儿做成百万富翁呢?搁下这些个扯淡的话头。拉开那些个想满的话头。于是,绍兴不急不缓地掏出打火机,又不急不缓地替中堂点上烟,替自个儿点上烟。
中堂已搁下碗筷,把一口烟吐向半空。
绍兴没碗筷可搁,也把一口烟吐向半空。
半空的两口烟聚集一处,弥漫在两颗人头之间。
翠花在中堂身后探出身子来,没出声,跟八仙桌那头的绍兴对视了一回,又把身子退回到堂屋内里的灶房那边去。
绍兴张开了嘴。
却是中堂先说的话:“我说咱裤子裆的大支书,这烟也抽上了,白天又见了面,心里都明白着,嘴里就不废话。说吧,说出你是怎么个打算,看你的打算是不是能合了我的打算。能合就握手,不能合就收手。咱一句话,两把瓢,说得拢就拢,说不拢就分。行不?”
绍兴把目光迎上去,瞪了眼,又眯了眼,眯了又瞪,瞪了又眯,笑盈盈道:“我说你远亲不如近邻的中堂兄弟,不急,不急!为什么就要在今儿个说到一清二楚呢?可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不是又有一句话,叫做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来?所以呀,我今儿个倒是想要跟你兄弟天南地北地吹吹牛。吹到心通了,气顺了,那正题儿的话可不是甚至不需要说来了?”
中堂惊诧样:“你不想说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