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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钱来就是丑媳妇见公婆。
守住脚下的山地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难道他绍兴还能拿得出不拿钱的法子？
难道这脚下祖传的产业有朝一**会落得一个空？
他绍兴到底会给我一个怎样的说法？中堂又犯来急。他绍兴在春头里那次上门过后为什么突然不再上门？中堂在犯急里困惑。他绍兴应该不停地上门找我才对呀！中堂在困惑里思虑。难道他在寻找或者等待一个什么对付我的法子？中堂在思虑中深究。想他那次上门里最后跳进黑夜的身影很有点儿古怪呢！中堂叫深究就有了点儿头绪。慢着！他绍兴犯来古怪的那会儿我也犯来了古怪的——我古怪地送客出门。难道他像我一样，是想到了心中的紧要——只差的那个人，或只差的那件事？中堂叫头绪愈来愈清晰。他只差的那个人是谁？他只差的那件事是什么事？中堂叫清晰又陷入混沌。倒是我只差的那个人已经现身呢，倒是我只差的那件事大抵会明了呢。中堂叫混沌又回游到清晰。哪管他绍兴，只管我中堂，我中堂今儿个将有一个**有生以来最好的心情等着去跟那个人做分享呢。中堂叫清晰的头绪一跃而进到轻松的头绪。
夜幕降下来，是炽热的仲夏夜。
仲夏夜不愧是一年里最难熬的夜。
最难熬的夜偏今年一点儿不觉得难熬。
是心情在作怪呢！
这人哪！
谁想得到呢？他柏枝在全县**一的中考中竟然考了个壶口镇第一！竟然考进了那个牛皮得不得了的金顶山县一中，还重点班！跟他初中才毕业就弃学的四胞胎姐姐那四个小**子**起来，可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么？跟他同一届中考却只考进了普通的壶口镇高中的双胞胎姐姐婷婷**起来，也不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么？除了有一回月考考了个全校第一，叫校内校外胡乱地吹了一通，没听说这小子的学绩有多优秀呀！甚至同班的婷婷时不时地拿回一个奖状，却不见他再有第二次拿回一根毛！怎么轮到大考的节骨眼，他一下子出其不意地放出颗卫星呢？是他平**里就吊儿啷当了？是他关键时刻就全神贯注了？吊儿啷当就掩盖了平**里**实的实力？全神贯注就叫**实的实力坦露在关键时刻？说不清楚的实力！说不清楚的那小子！那小子的性情也是跟旁人不大一样的。他像大姑娘一样腼腆，他像老头儿一样沉闷，松兰说他静得像灵猫，松兰又说他动得灵兔。要我说，他三分同龄人的性情，七分不同龄人的性情，三分大老爷们儿的性情，七分小婆娘们儿的性情，三分祖传的粗糙的性情，七分与祖传无关的细腻的性情。他怎么就把个三分七分的颠倒了个个儿呢？他爷爷不曾颠倒，他老子不曾颠倒，他老娘也不曾颠倒。
管他怎么就颠倒！
颠倒是愉快的心情！
愉快的心情一头挑了金顶山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一头挑了那个专程从芷江赶回裤子裆的城里人。
那纸烫金的录取通知书是哪一天的哪一个时刻由他柏枝以何等样漫不经心的投手塞给我的，又以何等样轻描淡写的口吻说给我的？先说那录取通知书吧。我没吃过猪肉也还见过猪走路呢，裤子裆不是有好几个小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都曾关在咱的眼里么？没见过烫金的，只见过大红的或者花花绿绿的。单它金顶山县一中的一个高中录取通知书就那么金贵了？它一中就赛过一个大学？说来也不怪。听说它一中的大学升学率光一类大学就每年占了半数以上呢，算上那二类的，三类的，就是几乎百分之百的升学率。不说它百分之百。不说它二类的、三类的。听说那每年考上清华的、北大的，总还少不了那么三五个。清华呢！北大呢！那可是在全中国都可以数得过来的顶尖人物呢！难怪它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就烫了金！难怪它重点班的录取通知书更得要烫金！再说来那哪一天又哪一刻。是一个星期之前吧？更大的可能性是六天之前。是跟今儿个一样的黄昏时刻吧？更准确地说是跟今儿个一样太阳早已落山的入夜。他柏枝一早去学校拿取通知书，怎么就蹭到那么晚回家？借那小子自个儿的说法，是叫一个住在镇上的同学约了去家里玩儿，又看了半天的网上电影。我能说他什么么？他一手拿着烫金的通知书，一手垂在入夜的暮色里，他拿一个未来的有可能是清华北大的高材生的学绩，犯了一个极为少见的待到天黑才回家的错误。一个叫娘老子担心的错误呢！一个**妙不可言的错误呢！后说来那漫不经心的投手又轻描淡写的口吻。投手也罢，口吻也罢，那小子怎么就大该经心的不经心，大该描写的就轻淡了？说到底是性子的问题。他长大了。他长成了性子。他长成了沉默寡言又处变不惊的性子。他为什么就长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呢？沉默寡言的性子叫人老想到不同于艳阳天的阴雨天，阴雨天不好，阴雨天晦气。处变不惊可得分两说。一说处喜不惊，不叫高兴的事儿而有所心动。什么人能做到这一步？非神仙非大圣大德谁能做到这一步？须知他是个还没有长黑来胡子的毛头小伙呢，须知并没有惨淡的世事强加到他身上而叫他心灰意冷呢。说到心灰意冷，就等不了说来处悲不惊。如果哪一天那小子遇了悲惨的世事而不作任何反应，而冷漠如彻骨的寒冰，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儿啊！去**可怕的事儿。怎么能有**可怕的事儿落到他的头上呢？他可是我中堂的儿子，我中堂这一生可是行得正，走得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