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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想，中堂跟绍兴俩兄弟之间不可以相安无事的关系是叫坐在亭子间的一千零八脚这会儿就已经敞口地说给了那第二代杂货店老板了。
中堂撕开来烟盒，叼上一支烟，点了嘴上的火，又点了脚下的火，预备着叫过路虎又坐上现代**的风火轮。不期一旁的一千零八脚拆了二郎腿，又喂喂喂的连了叫，又一只手拉住了摩托车的把手。
“不急，中堂。不急，兄弟。不就是去跟那些个私企老板打工么？停下来说它个三五分钟的话，有什么要紧的！”一千零八脚止了中堂的去向，又把屁股坐回到原先的地儿。
原先的地儿上又架起二郎腿。二郎腿上泛起莫名其妙的笑容。
中堂就叫摩托车又熄了火，却叫身子还骑在铁疙瘩的背上。一口烟呛过，中堂就说了：
“好呐，念你是个过气的村支书，大小做过父母官呢，就给你一个穷人的面子，听你有什么富人的说道。说吧，看你是狗嘴吐出象牙来，还是象嘴吐出狗牙来。”
一千零八脚就敛了笑，拧来眉：“人说裤子裆的袁哥袁中堂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一等一的硬汉。果**是这样的么？”
中堂三分猜着了一千零八脚要说什么，也拧了眉，却含糊道：“嗯。”
一千零八脚还拧眉道：“人说天大地大不如父母的恩情大，没有了祖上的恩情哪还有父字辈的恩情。你是不是认同这个理？”
中堂七分猜着了一千零八脚要说什么，还拧了眉，还含糊道：“嗯。”
一千零八脚忽地把三分寻思的眼神改来十分穿刺的眼神：“那么，我要说兄弟，你一个站着屙尿的主儿怎么就做了一个蹲着屙尿的主儿，对他绍兴绍旺两兄弟挖你祖坟的那种挑衅，就无动于衷呢？别问我是怎么得知这事儿的。下畈村，还有上畈村，恐怕没有哪一条巷道没传开这事儿。你怎么就能装聋作哑到若无其事呢？”
中堂猛地觉得面如火上烧，又猛地觉得做了地老鼠。可烧火掩不住脸面，地老鼠无地可钻。就见中堂猛地掐下嘴里的烟卷，狠狠地往那地下砸了去，又猛地一脚油门，叫摩托车逃也似地往那天边的方向做了蹿里飞。
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里叫开：你一千零八脚就怂恿我吧，就借刀**吧，你**是一早就等着我么？又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里叫开：你袁中堂的裤裆里还有**子么？你保不了活着的一家子老小，竟然叫死去的祖人也不得安宁！
五一节像清明节一样下着雨。
这一年的江南老是下着雨。
像大多数最底层的劳动者感受不到劳动节的休闲一样，中堂并没有指望这一年的五一节能过得像神仙。往常，因为在节假**里干活能领到三倍的工资，加上加班加点，像五一节这样的一个小长假下来，他就能获得差不多半个月的收入。为了这个，他记不得是不是有一个五一节闲在家里了，至少是十之**在外头抢活干，干到**平**里还屁颠屁颠。除了春节，俗眼里的过年，他并不把其它一应的节假**放在眼里，有他的一句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为证：
“都一些个怂儿！三份工钱不赚，一份工钱偏要拼命赚，就不晓得三份大于一份是硬道理么，**以为自个儿的命像城里人的命一样金贵呀？”
近年的一句改口证明他的思想悄悄儿发生了变化：
“全世界过节都不觉得浪费，浪费的还有钱，没钱的说浪费，倒不如咱没钱的也学着他有钱的浪费浪费！”
思想驱使着行动。
这一年的五一他决定闲一回。
闲一回也不是闲得干净利索。
翠花隔天就把屋顶上的检漏活派给了他。她说个鬼**的今年的天气就反常得很，就下个不住，就叫这边瓦片的屋顶七八处漏雨了，还有，老太婆那边的老屋想来更是漏得一塌糊涂呢。
中堂有点烦，为闲一回的想法落了空而烦；为两处屋顶的工作量而烦；为翠花叫的不是婆婆而是老太婆而烦。可烦来又能怎么样呢？他是一家之主，他是苦赃累的化身，他是造孽的源头。于是，他没好气地回了翠花：老子知道了。
五月二**的那天，竟然放了晴。
中堂叼着烟，慢吞吞地巡视在自个儿的屋顶上，像一只雨后的乌鸦巡视着自个儿的羽毛。他估算着这一番的工作量，又猜想来老屋那一番的工作量，他心里说我一个砌匠工我一猜一个准。
不待他趴下身子去把活儿展开来，一个声音在后院外的山坡上叫开来，火燎燎，又转到房子底下叫开来，火燎燎：“中堂，还检什么漏呀！中堂，房子都被拆了呀！中堂，不是大窟窿小穿呀！中堂，是整个一底儿朝天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