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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在飘逝。
脂肪镇的灯火在飘逝的夜里只管眨巴眼。
一个黑影从丈八的高台上一跃而下，纵身跳到只有一两辆出租车幽灵般的灯光打在马路间又打向一边去的人行小道上。不用说，这个黑影就是中堂。
中堂的目光在上下左右搜索。中堂的手指在得意和疑问中虚晃。中堂的心思在搜索和虚晃中游移。
无论她南窗是从身前还是从身后还是从马路对面的街面上走过来，或者，她一个冷不丁叫一辆出租车或哪一个**的私家车给载到这座高台下的入口处，我隐身在离出口处约十步开外的这片树荫下跟蹲在等同距离的没有树荫的高台上**起来，都应该说有一个更为不错的伏击的效果。也许高台下与高台上无关紧要，十步开外与十步之内才关紧要。不是么？选择这一处没有电子探头的地段下手并不能解决**到案后从现场就可能找到蛛丝马迹的问题。换句话说，只要我在十步之内留下任何最屑小的标记，**如说半个脚印，狗鼻子的**就可能从中嗅到什么，进而在哪一个意想不到的**子里亮来逮捕证。最保险的做法是，不进入十步之内的现场，却要取十步之内的性命。这是一个难题。难在挥臂过去又直插仇家心脏的砌匠刀怎么就能取离了那**身。要取离又不能近步，不近步又不能取离。不近步就**的不能取离么？这个疑问一经在南下的火车上追根究底，自个儿就把自个儿笑话死：不是可以拿一种最原始的方式——在你砌匠刀的刀把上系一根你砌匠工最常用的吊线——一根不值五分钱的由游丝一般细小的尼龙丝做成的吊线——追在砌匠刀之后又领在砌匠刀之前，去完成一桩**乐事么？这样，**就休想在十步之内找到半分半毫的线索，从而叫一桩命案做来无头案。于是，来到东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只伴随了自个儿半辈子这会儿还伴随来的由自个儿偷偷地洗到泛白的凡布工具包扒拉开来，取了其中的吊线，又取了其中的砌匠刀，把二者做了连接，拿烟头又烫成了死结。
砌匠刀加吊线的作案工具是叫中堂得意了好几天的。
得意在这会儿却变成了疑问。
疑问我得意的又会不会偏偏就是我该疑问的呢？
疑问什么？什么都疑问。
什么都疑问可不是犯来神经质么？你疑问摒弃赤手空拳的出手改来直接拿器械出手，哪怕只是一柄砌匠刀，是不是有违师傅的戒律？是不是手段太过残**？你疑问十步之外取人性命的始创刀法谈不上保险性？还有当年在裤子裆的试刀又东莞的试刀都不是为了给今**的疯狂做来预演？你疑问砌匠刀加吊线之外还会给**留下别样的破绽？那么，别样的破绽又会是什么呢？你呀你，你疑成了神经质。你毋须神经质。一个只待在这个世界走上最后一遭的杀手身份还需要一分神经质么？
一个慵懒的女人的身影从正前方的人行道上朝高台下的入口处悠悠地走过来。
身影走成了身子。身子接近了入口处。
中堂两眼直放光。那只像机械臂一样有力的右手慢慢地打弯，弯到了插着那柄系了吊线的砌匠刀的后背脊间。只等那身子触到入口处——只等那身子跨入十步内，他就会毫不迟疑地叫他的砌匠刀做来一个记忆间的一千零八十度即三圈儿的旋转而不是七百二十度即两圈儿的旋转，然后携雷带电，携仇带恨，把快、准、狠使到极致，把积来愤撒到尽欢，叫砌匠刀没有刀刃的刀刃取来七寸中的心脏，叫砌匠刀没有刀刃的刀刃又取来心脏中的七寸！
身子触及了入口处。
“南窗！”一声急促的沉闷的呼叫。
触及入口处的脚步瞬间里停下来。
再没有接下去的呼叫声。更没有接下去的回应声。
只有那把誓将夺命的砌匠刀在如脂般的黑夜里透过不远处一两点明明灭灭的灯火划出荡脂风般的旋转……
“啊！”一声痛苦到来不及拉长的半声呼叫。
呼叫来不及拉长，却无碍心声拉长：中堂小弟，是你么？是你啊！不是你还能是谁呢？你终于来了，找你的二姐报仇来了。来了好啊！来了可不意味着该了结的这就全都要了结了么？了结了我对你的亏欠——是我一手毁了你的四胞胎。了结了我对我的厌倦——我的生活是没法通过一份以牺牲四胞胎为代价的养老保险得到拯救的。了结了你对你的交待——凭你的个性，没有一个要我一条命的结果，你怎么能做到食得有味、睡得安逸呢？都结束了！我的罪过就此结束，你的仇恨也就此结束。可是，中堂小弟，你知道么？有一点是没法结束的呀，那就是，我对千里之外的裤子裆的念想，我对死在裤子裆和活在裤子裆的亲人的念想。我这个快要念想到发疯甚至在**渐见烈的精神**症里也还要念想的游魂是再也没有回家的机会了……
系着吊线的砌匠刀回应来念想：由吊线那一头的那只手猛地一扽，砌匠刀折出跳动着的心脏，折回到十步开外。去时的砌匠刀干净无痕，回时的砌匠刀血淋淋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