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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忠夫妇吃一堑长一智，在东门出走的那一年秋天，就把南窗从煤矿赶回裤子裆。在知情人看来，是那帮四川佬又像苍蝇叮**似地围着南窗转，两个老的害怕再出事，就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而在局外人眼里，是夫妇俩就把爱钱的心思跟疼闺女的心思作过了一番思想斗争，终是良心发现，决心叫下一代活回人样。前者搬出了四川佬的说法：“他祥忠再捣蛋，就把他老婆也连带了拐走。”后者搬出了祥忠夫妇自个儿的漏嘴：“哎！想通点，不是人为钱活着，而是钱为人活着。”想来那些个四川佬是很有点儿猖狂的，借着半开玩笑的口吻，就把祥忠保不住闺女也保不住老婆的底牌看了底朝天，欺了个无忌惮。又想来祥忠夫妇是既把钱财当闺女疼了又把闺女当钱财疼了的，还疼钱财的多，疼闺女的少，却不知是不是多的多到**分，少的少到一两分。
南窗打从矿上回到家，既不割谷晒场，做那门外的事，又不浆衣洗裳，做那门内的事，只一个不吃，只一个闷睡。祥忠夫妇借着轮班的当口，双双回家来察看南窗的情形，一进门就讨得心中一咯吱。祥忠一声“个鬼**的”，要伸手去打。妖芝手快，赶忙拦了，又嘴快，瞪眼里说：
“这么大的闺女，还能是打成的？”
打不成就有夫妇俩跟闺女在嘴巴上较来劲。较劲的一方心中疑逗，就嘴上疑逗：
“个鬼**的！怪了！人家见煤矿就躲闪，她见煤矿却上瘾，是不是个**骨头？”
“要学东门么？嫁进穷山沟？那不是肉锅反而跳进粥锅了？”
“你老子命**，**命**，你姐命**，可不允许你后面几个也命**！”
话还没撂下，泪珠子就撂下了。可另一方似乎不买账，不见陪来泪，还噘来嘴，还哼来鼻，还一旁迈过头去，冷冷地回：
“就晓得骂！就不晓得自个儿为什么领先做了做煤矿的！”
“学东门么？叫东门见鬼去吧！也只有她瞎了眼，往那没出息的西方跑，还东门呢！”
“没出息，倒害怕起那帮四川佬来了！量他一帮子四川佬加起来也拐不走我南窗一个人。为什么只记得惹不起躲得起那句老话呢？为什么只晓得认命、为一条**命掉眼泪呢？为什么忘了另一句老话——富贵险中求？”
祥忠夫妇一时哑了口。直觉得眼前这闺女无论是嘴烈的程度还是心胜的程度，都不是她那做姐的东门所能**拟的，也不是做父母的这两个所能驾驭的。就心里那个泄气，又心里那个提气。泄气是明了的。提气却混沌着。混沌着就叫夫妇俩于百感交集中单拣了那份好奇的心思问出口：
“什么……富贵险中求？险……什么险？求……什么求？”
南窗拿话单刀直入，却话不见底：
“你俩不是选来选去选择了做煤矿么？有其父必有其女，有其母必有其女。为什么有你俩的开头，就不能有我的跟上学样呢？学样就学懂了一些个道理：做煤矿的**不做煤矿的有钱；矿老板**矿工有钱；不干活的**干活的钱；用脑子的**用手脚的有钱。一个人的命运，可不是要学会在这做与不做中、做头儿与尾巴中、做轻巧活与做繁重活中、做用脑子的人与做用手脚的人中找到那个最理想的位置么？我找到了属于自个儿的位置，不想就叫你俩生生地赶出来！”
她的位置？我俩赶了她？祥忠夫妇如坠五里雾中。
就又问。
就又答。
就答的转了问：“还含糊么？还不能叫我回到矿上上班去？”
就问的转了答：“果**是这么回事的话，就好商量，就由了你。”
好商量是有内容的：好一个有心眼的南窗！原来她自个儿跟那个叫乐宗发的三号矿老板谈婚论嫁了。怪不得她做几个月煤矿就上瘾了呢！怪不得她舍不得煤矿而不愿回家呢！怪不得她瞧不起那帮四川佬呢！怪不她说来那一通做这做那的的大道理呢！可是，听说那乐宗发是有妻室的，他一个虎狼之年的男人不可能没妻室。是他勾引了她？她果**无辜么？且信她无辜。且拿她进矿才几个月、是那乐宗发下井检查安全时好几次拿贼溜溜的眼珠子扫了她那回事做来说辞。问题是，乐宗发会抛家弃子跟南窗结婚么？结婚要以离婚为前提，这可是好商量的底线。由了你也是有内容的：女大不由人。由了你要不要这就返回矿上去上班；由了你要不要丢丑卖怪嫁出去；由了你要不要婚姻不成反闹了个满城风雨。
南窗隔天就返回矿上上了班。又隔天改了看皮带的工种。又隔天连皮带也不要看了，只身着一身簇新到显眼的**兰色牛仔装在井口前徘徊。祥忠夫妇背着矿灯，一身邋遢，大老远就于那帮四川佬的人堆里瞧见了闺女的身影。妖芝捅了祥忠一把。祥忠抢步赶到井口前，又抢了口，压了声，问：
“为什么昨晚没回家？你这是改做了地面工种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