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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审判
案子从二零一五年的秋天拖延到了二零一六年的春天。
这是纪居正的做作，一个法律领域里位不高却权重的老油条的做作，一个叫袁望乡（代表被告）爱理不理、叫**副主任（代表原告）心中狐疑、叫最高**法院（代表**阶层及****）一再限期却以其特殊的法理缘由又叫三方都无话可说的做作。为什么有这个做作？一般人只看到表象，甚至看不到表象，只有他自个儿才明白他是受着心地的指引。
表象是什么呢？纪居正引导公诉方即检察院的同行给原告方、给上级、给****的解释是：犯罪嫌疑人是在光谷公路的施工现场抓获的，也就是在第五起**现场抓获的，虽然是**未遂，但动机清晰可见，怎么能只是理会前四起案情而忽略第五起呢？不能忽略就必须捎带上。捎带上就必须调查事情的因与果。果是捕杀绍兴俩兄弟。那么，因又是不是那个叫绍兴的村支书所提供的说辞——他中堂强索土地补偿款？是不是强索由谁说了算？难道玩法律的内行还不知该由**的相关文件说了算么？既然由文件说了算，那么，就把文件找出来吧。一天找不出来就一天不得开庭，因为找不出来就叫法院的判决找不到准绳。一言以蔽之，开庭需要等，等第五起案子的调查结果，等那份关于土地补偿款的相关文件呈交到法庭上。检察院的同行见法院的前辈或权威执着一个说辞，忙不迭地应声说，好，按老院长的意思办，不，按芷江市法律界第一号权威人物的意思办。说过就私下里议论：为什么他就要坚持捎带上第五起无关紧要的案子呢？为什么他就要紧盯着那份什么土地补偿文件呢？莫非他又要借机整治什么人？或者安抚什么人？就整治吧。就安抚吧。这个古怪的老伙计总是能弄点儿法庭判决之外的声响的，大家伙也乐于听到他弄出那一份声响，那一份声响往往叫人听了较之案件本身更觉得痛快淋漓呢。那个金顶山县的**副主任代表原告方找到纪居正的办公室，又家里去，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就要捎带上第五起案子呢？难道前四起案子还不足以判处**犯一个死刑么？纪居正没好气地答，你以为死刑就是最大的惩罚了？还有****的惩罚嘛，我可得要做足这种惩罚。最高法一个督办此案的副院长把电话直接打到了纪居正的案头，传来责怪的口气：像这种影响恶劣的连环**案，本是该要求提前落地的，你却叫它滞后了落地，迟迟不落地！再给你一个时间，明年开春，必须结案。纪居正回过去毕恭毕敬的口气：请**放心。谢**宽期。我会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
回过**，遗下苦笑。
是苦笑又不是苦笑。苦笑是针对了袁望乡说的。说来是这个意思：你袁大头，你可要看清，我可是十八般武艺全都使用上，我可是上上下下的压力全都顶住了，目的是为了让你的教子多活哪怕一天的时间，目的更是为了让你这个心高气傲的主儿解了这口气。你听好了，我在大排档里要跟你说来一个意思，可我至今还没有跟你说来这个意思，就是，我救不了你教子的命，却可能叫那个绍兴绳之以法。绳之以法是不是就能安慰一下你的那颗心？也许我不能讨好你，但是我是用心地那么做。为什么我就要讨好你？我把自个儿也弄了个迷糊。哎！一个副院长讨好一个**。一个实权派讨好一个空架子。还讨好到心安理得，还讨好到诚惶诚恐，可不是笑话么？不是苦笑是针对了自个儿说的。说来是这个意思：你纪秃子，你可要听好，你不是为了他袁大头，你只是为了这人间的正气。没有他袁大头，你就不要这样子想事儿了？改换了李大头，你就不要这样子办案了？你可要看清，八成的可能性是那份土地补偿文件出了问题，叫那个叫绍兴的地头蛇有了侵占他一个砌匠工利益的机会，进而闹出了一跟子事来，进而产生了连带的反应，进而导致了恶性的后果。这些年，这一类案件，你还经手得不够多么？贪污，造假，侵占，损人利己，巧取豪夺，这些个逆天理而行的行径像瘟疫一样席卷全国，成为一种泛滥成灾的时代病，仿佛几百年的小偷、强盗、**、**人集中到一个时刻得到了假释。**如**的案子，**如**工程的案子，**如飞车抢夺的案子，有哪一宗哪一件说到底不是源于利欲熏心在作怪？不是源于良心都叫狗吃了？而最终受害的要么是最底层的平头百姓，要么是最高层的集权**。**不是个体，谁也感受不到切肤之痛。平民就大不同了，切肤地痛来却往往得不到及时的帮助。于是，想不开，走极端，类似揭竿而起的以命相搏时不时地一觉醒来就传进了耳朵。说到底，是界于政权与百姓之间的那些个大小官吏从中使坏，上吃中央，下吃百姓，从中渔利，中饱私囊。长此以往，再好的政权都可能动摇根基，再好的百姓都可能对**说“不”。咱不是达官显贵，下不了猛药治病。可咱是一介法官，手执着半片法网。既然法网在手，就得疏而不漏。不漏**老虎，也不漏**苍蝇。等着瞧吧，如果自个儿的感觉没有出错，那绍兴逃不脱就是一只手指甲般大小的绿头苍蝇。他害得一个邻居举起了砌匠刀，又害得一个作家放下了笔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