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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忠仿佛受了儿子那眼神儿的鼓舞，也闪亮了一回老眼，忙接了妖芝的话：“**的意思是，至少要考虑到四个方面的问题：其一是做你爱做的事；其二是做你命相里的事；其三是考虑到你只兄弟一个；其四是排除去煤矿钻那黑洞口。你想呀，不跟你的兴趣沾点儿边，你能来劲儿去做那样的事么？**是从你立新爷那里讨过你的命相的，说是你的命相里威风凛凛。撇开威风凛凛，不是有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老话么？少个亲兄弟帮衬，又生在最是讲究亲房最是以大欺小的裤子裆，又生在户数最少最不团结的三国，不动一动心思，是过不了安生**子的。不必谈做煤矿那一行，那一行是**老子走投无路时才走出的一步，跟**爷做伴的一步。综合来这四方面的考虑，你不妨试着想一想你该做点儿什么。”
儿子突然发来问：“立新爷说我是个什么相？”
妖芝忙着抢了答：“武生相。”
儿子又接了问：“怎么就说了个武生相？”
这一回就轮到祥忠抢了答：“说你跟你五个姐姐一样，生了双**的丹凤眼，丹凤眼生不得男儿身，一生来那就是武生相。”
儿子咧了嘴笑，很受用的样子。又收了笑说，半正经的样子：“既然是武生相，就说白了学武把式，何必还东扯西拉的说上一大堆？就不能简单点？就不觉得烦心么？烦心的是人。不烦心的是事。可想好，听说那学武把式的，多的是败家子，少的是养家儿，可别怪我到时候先交了学费，后没个赚头。”
祥忠夫妇同了声回：“这不是我儿**心的事。”
儿子不需要**心，说明夫妇俩早已替儿子**心过了。**心的可不是偏重赚头，**心的**赚头更值得偏重。放下“更”字说。不放下就不难叫一般聪明人从这一家子的香火相传史中找到未明的答案。答案之前还得有答案，那就是必须交代一下夫妇俩为什么潜意识里就有送儿子去学武把式的冲动。说是夫妇俩，实则指祥忠，祥忠是始作俑者，妖芝是帮腔的货色，正所谓夫唱妇随。祥忠是这样把话说在心底里的：奇了怪了！一头是老大老大的人物，一头是老小老小的人物，就两头天地之别的人物要合在一世，又合在一时。不是么？家父是崇拜**的，一辈子跟着**吃苦，又应了**的寿辰做了追风逝。我祥忠是崇拜总设计师的，半辈子跟着总设计师找钱，又应了总设计师的寿辰跟那黑金的煤矿做了剥离。我儿中堂就更是怪胎了，出生在**的忌年，待业在总设计师的忌年，不定在下一个什么重大的纪年！这是老天爷的安排么？安排龙与虫暗合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何不蹴了一九九六年这个叫总设计师归天、叫我祥忠因血肺而下煤矿的纪年，给我儿中堂谋一谋去向，以便迎了哪一个送给他一世名声的纪年？说不定我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能成就了我儿一个惊世的名声呢。不，今天要经意，明天声震天！
殊不知存世容易，扬名可难。又殊不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一个与读书无缘的柴门子弟居然要图个名声，还惊世的名声，还声震天的名声，岂不是痴人说梦么？！也笑不得痴人。也笑不得说梦。天下没有哪一个父母不是轻易地为了孩子的缘故而忘乎到做了痴人的。天下也没有哪一个父母不是轻易地为了孩子的缘故而做来那不切实际的许多梦。况且，伟大源自于平凡，平凡中孕育伟大，指不定哪一天哪一个你我身边的庸夫俗子蹦达成世人眼中的英雄好汉，也不是什么惊世奇闻。
中堂猜得不错，娘老子是替他谋事在先的。起先当然谋的是赚头，却不意由赚头想到了另一头。另一头叫作传宗接代。传宗接代可不是**赚头更加要紧的另一头么？祥忠说起这一节就眉飞色舞：
“穷人有穷人的运脚！穷人有穷人的姻缘！”
这话太容易叫裤子裆人作这样的解释了：我老子玉清没花一个子儿娶了个老婆。我祥忠本人只花了十九个南瓜娶了个老婆。我儿中堂又只花了一千块就娶了个老婆。虽说是三代看来的从无本到有本，却是满裤子裆看来的说不上花了本。这样的婚姻可不是穷人的婚姻么？听说那一千块还是祥忠领儿子登门拜师的那一天交给那师父的，如此说来一千块还只能算作是中堂学艺的学杂费了。
怎么就把学武艺跟讨老婆混淆了说？实在是那情形没法分开说。说来是妖芝领着祥忠逛山时误入一道山沟沟的一节引来儿子学艺的那码子事。学艺才开张，姻缘也开张了。毋须细说来妖芝领祥忠逛山的那一节。据妖芝自个儿说，她是先想到一截黄土快埋到颈项上，就接着想到山那边还住着杳无音信的娘家人。想到就挪脚，携了祥忠去。祥忠不是耽误了她一辈子的那个男人么？乘了煤矿的休息**，拉上这么个男人，揣上一袋馍，翻一回煤矿背后的那道山梁，望过群山，望过暮霭，可不是最便宜的又解来相思之苦的出行么？不是妖芝舍不得花钱，就抠**舔指头。不是妖芝又思亲不归，就只要望穿她那双耷拉了皮儿的丹凤眼。实在是她不知怎么个花钱法。实在是她再也记不起娘家在何处。她总是对人对己如是说：
“不是五重天，就是六重天，决不是四重天，也决不是七重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