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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从**到偷生
中堂拜过师傅的当天折回去拿了些衣物，第二天就在陶跛子的林场住了下来。因为临了大年，他干脆就留在山南过节。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离开娘老子，离开裤子裆，跟一家外姓人在大年里厮守。就想来外姓人，想来厮守。外姓人么？一个是师傅，师徒如父子，一个是未过门的媳妇儿，将来要睡在一张床上的，可不是平平常常的外姓人呢！厮守么？他师傅是个闷葫芦的性子，我徒弟是个犟驴子的性子，性情不相投，可犟驴子的性子是要讨闷葫芦的性子的本事的，而不是相反，就不能拿大年里的一份厮守哄他开开心？
开心的大年一过，陶跛子给徒弟安排了一份正式的**程表：半年内，立秋前，每**内只做三件事。一件：练基本功。站桩，往沉里站；提气，往顶上提；踢腿，往狠里踢；击拳，往快里击。这样的训练每天至少不得少于六个钟点，训练的场地只能**在最打眼的前庭。二件：背“三不”戒、“五念”戒。早起背，晚睡背，饭前背，饭后背，背还不算，要解说，说给师傅听，说给自个儿听，逐条逐条地说。最是“五念”戒及其级次跟实战有关，容不得差池，因而要不断地念，要烂熟于心。三件：兼做寻山的事。不必问有没有人来检查寻山的事，也不必问有没有人来做盗山贼，反正守山的行当坚持了几十年，得坚持下去，得对得住**派发给守山人的这份工资；师傅为**弟耽搁了守山的工夫，徒弟可不该为师傅补上守山的缺额么？
**子像山泉般暗流，却远**山泉乏味。
春天过完了，夏**正当前。这一天，中堂在前庭里才站桩不到一个钟点，就收了马步，对着还未蒸起热浪的空谷，神经质地叫开：
“五念戒：一念不出手；二念重擒拿；三念轻回击；四念轻持械；五念持械杀。我懂了的！我懂了的！不就是尽量不出手么；该出手的只重在擒拿；该擒拿的就不击打；该徒手击打的就不**家伙；**起家伙了就可能要死人。事在一念中，断不能行二念；事在二念中，断不能行三念；如此类推，推到死人。说来说去不就是这些个？说去说来还不是这些个？烦！烦它说。烦！还烦它练。”
翠花应声从闺房里斜刺到大门口，却没出门户，只拿望眼朝那疙瘩般的背脊瞪了。瞪来是三分的愣头愣脑，瞪去是七分的会心一笑。
他发什么神经？没什么事儿惹他生气呀！他不是生气，他只是烦心？生气是因事而发的，烦心则可能平白无故。他平白无故？他哪能无故！有他和我两个人之间的那一份秘密呢，像虫子爬心一样的秘密，叫老子蒙在鼓里的秘密！
秘密由拜师**里那次前庭的牵手、而后的居家事、居家话、居家话后边的沉默而悄悄地生来。牵手是那个下不了台阶的场面给逼出来的。逼出来了，就叫后面诸如一**三餐地喊他吃饭，三天两头地给他铺床、浆洗衣裳等居家里的服伺很快地上了路。上了路了，就找来话跟他说。先是怯生生地说，后是没拘束地说。说我老子在后院里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其实也是在后门口偷看了你的；说你可不要看轻我老子是个不高的个，还跛腿，可他算得上是个**正的练家子，有艺有德呢，要不然就不会既有内家、外家的**，又有不脱口的“三不”戒、“五念”戒；说我可要警告你在先，千万不能当着他闷葫芦的面提及他怎么跛了腿，要不然你轻则会讨去一顿呵斥，重则冷不防挨上一脚；说我不妨这就告诉你吧，是我这边的大队支书的一个**弟弟**了我娘，叫我爹追杀他不成反跌落了山崖去，就捡了命，折了腿；说事情的结果是我娘上吊了，我爹在扇了大队支书一个巴掌后拿不了了之换了一个守山人的资格；说那一个**的名头、这一个跛了腿的事实、添一个上吊的结果可不样样叫我爹想来就羞辱得要死么，更怄不过的，是一个武师就不能拿拳头揍扁了一个像**一样的大队支书，听说我爹有证据证明是那支书怂恿了那**弟弟去做了那个事，可我爹就是闭口不说；说我这就和盘托出了我这边的家底，也该轮到你把你那边的家底给露一露吧。
中堂就露，像这边没遮没掩地说开。好像他那边也有憋了半辈子的心里话，单等说给某个知心的人。他才囫囵个不见嘴巴上长硬了胡子的毛头小子呢，听他是如何地说：说老子爱钱，爱得要命，还多嘴多舌，多得要命，他最是看不惯他这两点，他迟早要跟他论道论道；说做**也跟老子一个儿德行，只是逊色点儿，还会打点儿圆弧，正是因为她这分疑是见风使舵的个性，他才对她印象好一点；说跟烦了娘老子的做作**起来，他最烦的，是五个姐姐的出走，烦得**师傅感到的羞辱还要羞辱；说哪能有那样邪门的事儿呢，五个姐姐嫁人，只东门一个吃了嫁饭，其余四个像贼儿般溜了；说娘老子再不配做娘老子，那也是少不了有生养之恩的，怎么能说走就走就不怕娘老子伤透心呢；说有五个姐姐的错，更有人性的错，女人的错，人性里是有很多缺点的，**如好吃懒做，**如我，女人是不能长得太过水灵的，水灵了就**男人还好吃懒做，**如那五个；说正是心里烦着那五个，恨着那五个，才想着这辈子要找一个相貌平平的婆娘过**子，哪怕是丑陋的婆娘；说你我怎么就说了这些个隐秘的事儿——揭肚皮的事儿，你我什么时候走到了无话不说的这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