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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在向两个人之间的话题收仄。很快地收仄。收仄到连跟他联系密切的习武的话题也成了多余的了。
难道只剩下我这边的辫子和他那边的肩膀儿值得说了？可是，有一天，两个人连说起辫子和肩膀儿的兴趣都没有了。不仅仅是兴趣的事，连开口的力气都成了大问题。是害了病么？病到无力？可分明手儿脚儿脑儿心儿都好好儿的，还能吃能睡，睡到赖床。对，赖床，赖床好像传染病，我传给了他，他传给了我，传到分明能听见由一堵墙隔了前后房的两个人，他在后房里叹息，我在前房里叹息。那后房里的叹息可不是这个意思么：哎！她好粗好黑好亮的辫子，像麻花一样的辫子。这前房里的叹息可不是这个意思么：哎！他好圆好硬好结实的肩膀儿，像一座塔一样的肩膀儿。说什么辫子！说什么肩膀儿！挑明了说，他可不是要解开我的辫子么？我可不是要依了他的肩膀儿？有一夜，夜三更，他竟然拿脚板擂了来隔墙，咚咚响，又咚咚响，仿佛是在说：烦！我要解开你的辫子。烦！你就没听见我说的话么？吓得我一只耳朵要听了隔壁那边到底有没有说来话，一只耳朵又要招了堂屋对面的老子是不是起了床。
两个人只剩下沉默，整个一心事重重。
两颗心近在咫尺，却仿佛又隔着千山万壑。
说穿了，不是做老子的生生地横在两个要**近的人儿之间么？说来他闷葫芦也**够讨人嫌！他好像故意横在两个人中央，他好像没了他横来就会看到什么大逆不道。是大逆不道么？可不是他亲自跟那两个寻上门来的父母挑来媒妁之言的？可不是他迫不及待地要在那拜师的**子里订下闺女的终身大事的？可不是他私下里说来我得了这么个人才出众的姑爷是捡了便宜了？既然是捡了便宜，何不把这便宜尽快地占到手？可他偏要扭扭捏捏，偏要把练武的琐碎当来挡箭牌。可不是挡箭牌？——挡我这支箭？树起他那块牌？我看他是老糊涂了！就不识订亲不等于完婚。就不识**完婚更要紧的，是把八字只有一撇的订亲早早地转去板上钉钉的那一桩。什么是板上钉钉的那一桩？可不是法律层面上说的事实婚姻么？可不是世人眼里的搞起了肚子么？都事实婚姻了，都搞起了肚子了，还怕他赖掉这桩婚姻？还怕他一时坏了良心？相反，订亲只是形式上的事，法律可不把订亲当什么事儿。
老子有他不出口的理由，十足的理由：中堂是我徒弟，他是来学艺的，我有责任看着他把时间一点一滴地花在功夫上。我也有我不出口的理由，十足的理由：中堂也是你姑爷，他有双重的身份，他成不了你姑爷你还会只知道叫他昏天黑地地练武么？老子是不可以说出口他的理由的，说出口就会叫我拿我的理由给打闭口。老子更不敢说开来他是十足的理由，说开来就会在我的十足的理由面前小巫见大巫。摆开到桌面说，不偏不倚地说，老子是爱他的闺女的，可逢了武艺占来他的心，他就忘了爱他的闺女了，而只识武艺，而做了白痴，而只想着把整个的姑爷当着整个的徒弟。我也是爱我的老子的，可逢了婚姻占来我的心，我就做不到一门心思地爱我的老子了，而看重了婚姻，而看轻了武艺，而恨不得把整个的徒弟当着整个的姑爷。这种情形粗想来叫人可气，细想来还叫人可气。做了姑爷的徒弟不是可以一生一世地学你的武艺么？为什么急一时？相反，徒弟做不成姑爷就是学了你全盘十八般武艺又有什么用？难道会孝敬你一辈子不成？死脑瓜子的老子！越来越混的老子！我要东扯，你偏西拉。
东扯的扛着西拉，西拉的扛着东扯，可就是没人愿意把话说出口。这种**子很有些煎熬，叫人食不甘味，叫人夜不能寐，叫人没了做事的劲头。差点儿要神游了，差点儿要找医生。最令人心乱的，是在替隔墙后边的那一个浆洗被单的当口就发现那单子上画了一张又一张地图，边界分明的地图，由他画来的地图，越画越大的地图。可怜的中堂！他起**了，像公猪一样地起**，像山猫一样地起**，将他体内的那点儿小露滴不作数地做了画地图的颜料。他羞不羞呀！他臊不臊呀！说羞么？说臊么？**他更羞更臊的，是有另一头猪——一头母猪也起**了，起**得**他更甚，起**得**他隐蔽，她一次次地也清洗来她自个儿的被单，还有自个儿的裤衩，她只差没像一只丛林深处的野山猫那样不停地叫来春。
难道老子对两个晚辈的情形就没一点儿察觉？
那是可能的。因为他可不是一个闷葫芦的性子么？因为他除了念及徒弟跟武艺，再不念姑爷跟闺女么？这个老混子！该说他什么呢？没察觉好哇！没察觉可不也说明他是容易给这两个留下一个个上好的机会去**的么？
眼下就有了一个上好的机会！他一早就下山进城去了，又搭车，又转车的，又要**一两个月内的生活用品，诸如肥皂、洗衣粉、酱油、食盐、烟卷、**纸之类，又要去林管所领取当月的工资，不到天色黑净，他眼看着是不可能回转来林场的了。
天赐的不可能！
翠花一身轻松地朝那前庭的背脊喊：“中堂，你嚎什么嚎？是嫌这天气太热了么？就不想练功了？不练就不练，不练就回屋来，回屋来也干脆不要练，偷它个整整一天的懒。反正老子看不见，我是说他不到天黑就回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