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客户端
翠花不再接话，移了身子去墙根下，伸手摘了墙壁上的**帽扣到头顶上，又移了身子去门角落那边，抓了一把锄头扛到肩头上，这就抬了腿出门。出门是因为中堂这会儿巡山的方向正值她要去锄地的方向，她正好第一时间里把为父的话给中堂一字不差地捎带上呢。捎带之前的心里是幸福的：谁说老子只爱武艺不爱闺女？只爱徒弟不爱姑爷？他分明是爱着我的呢，又分明是爱着他的呢，从头到尾地爱着，爱到无声无息地妥协！
陶跛子隔天又把中堂叫到堂屋里坐定。这会儿当然是避开了翠花的。陶跛子依旧一脸正儿八经地抑或闷声闷气地把来话：
“中堂，跟你说两句话：一句，把先前给你安排的习武进度改一改吧。二句，你应该有个准备，有个养家的准备。我这就想听听你的意思。”
中堂单挑了习武的一节问：“为什么要改？你想说怎么改？”
陶跛子回得刻板的样子：“问你跟翠花两个为什么要改吧。改是一定的，改三年五载的套路传授为十年八载的套路传授。”
中堂一瞬想了自个儿跟翠花两个，却不改惊愕的样子，又不改不屑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把半年的基本功练习这就通知给停下来呢！”
陶跛子唬下脸：“停下来做什么？停下来去练擒拿格斗的套路么？又刀枪剑戟的套路么？**！你晓得哪个更重要？哪个就逊一筹？哪个更逊一筹？你根本就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不懂得万丈高楼平地起，不懂得练习基本功**练习空手夺刀的套路又持刀杀出的套路都重要。”
中堂挥了一回手，明显不认同陶跛子的说道，却无可奈何，又心里不甘，就眉目相对，露了无礼道：“功夫是你的，你爱教不教。嘴巴也是你的，你爱说假不假。只是养家的事儿好像跟你隔着十万八千里吧？就不劳你**心！”
话未落下，顿飞来棍影。只一下，中堂就被打得头顶欲**，半身通麻，伸手欲护，却是不能，不能护顶，还不能动弹。只听隔了八仙桌打来棍子的那张凶巴相喷了唾沫的骂咧开：
“好你个犯上的**！难怪连生你的亲娘老子都说你是个难伺候的性子！我这里可是由不得你头角上长身上长刺！你给我说来，什么我的功夫，我爱教不教？什么我的嘴巴，我爱说假不假？难道你我不是一家人么？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一家人还说什么假话？莫不是你到了这个分上还不想认了我这个岳丈不成？莫不是轮到翠花挺起肚子来你还会不认账不成？借你一个胆子也不敢那样想！除非你不怕我这里要拆了你全身二十四根骨头！说！拿什么养家？养孩子，养老婆，养娘老子，尽你做人的本分。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中堂三分木然，七分怕了，应声道：“想过。我可以跟了我那个叫作松兰的房叔学砌匠，今儿个的砌匠能养家。”
陶跛子还板了脸孔道：“为什么就不说学武能养家？”
中堂背书的样子：“你教的，你在‘三不’戒里不是说了么？‘一戒戒声张’。连声张来是个武把式都是不可的，还能满世界里出手去**走场子赚钱养家么？”
陶跛子眼前一亮，却不动声色：“又为什么就单说了砌匠是个养家的行当？”
中堂理得的样子：“改革开放呢，搞经济建设呢，我看这头里最大的一桩，就是搞最初始的基础建设——起房子，修公路。谁来起？谁来修？少得了砌匠么？我看那砌匠的活路会迎来一个兴旺期，又叫这辈子干也干不完。”
陶跛子忽地击了一声桌，哐当响：“好！今天的谈话至此为止。”
好什么好？可不是说这臭小子小小年纪竟有这么好的理解力、又大见识么？他就能从戒声张里读出不养家的意思！他就能从经济建设里读出一辈子的活路！好脑袋呢，不简单呢，有多少人活到七老八十都糊涂虫一个！这就不愁他养家糊口的事了。这就不叹我好像说了这辈子最多的一回话。
话过，婚事就没有任何梗阻地来。
是入秋里来的。做新**翠花那会儿就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
身孕是何其值得铺张地说来的啊，该大把大把地铺张！
却还要把笔墨蘸到另外的一节，祥忠夫妇抠门的一节，陶跛子父女不计较的一节。抠门有什么！抠门遇了不计较的一方，就枉费了抠门的一方伶牙俐齿，到头来只会招去世人净拿那看热闹的眼光看你这家子的窝里斗！不计较有什么！不计较那抠门的舍不得花钱财送像样的礼单、办像样的酒席，更不把那不像样的半截子土巴房推倒了重来做体面的婚房，却得了个英武的姑爷，大价钱的姑爷！
姑爷播了种。
谁知是咋回事？
非女人生产的那回事呢！是母猪下仔的那回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