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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猜不到翠花是这么个能生的坯子，四胞胎之后，她又生了个双胞胎！两胎，六个。天哪！非兽的人类，就有这么个生法的么？妖芝看准的屁股，就有这么个生法的么？
生法说的是一个“惊”字。“惊”字后面**着一个“喜”字，一个“怨”字。喜从何来？从双胞胎来，先脱胎的是一只凤，后脱胎的是一条龙，凤后见龙呢。怨从何来？也从双胞胎来，龙前偏有凤，凤是第五只凤，四只凤就叫人怨恨死了，哪还不嫌了又一个多余的！多余的是凤。庆幸的是龙。
容不得为龙喜，为凤怨。生活在龙凤胎来不及睁眼看世界的不足月内就向这个家庭刮来了一波强力的风暴。百当在翠花怀孕的当口没逮住翠花去打胎，挨了上级的批，扣了三个月的饷，心里直恨得咬了牙响，加之又记着中堂先前当面翻脸的一节，就念来你**个小小的三国竟然出了个人物你**个小小的中堂竟然敢玩弄我于股掌之间！看到底谁是个人物！看到底谁被谁玩弄！你不是回家了么？你不是落巢了么？就忘了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我说好小子，看我不这就整死你——看我不这就罚死你！政策在我这个小小的计生主任手里还是有不少弹性的呢，我会罚你个倾家荡产，我会罚你个喊我一声爷，我会罚你个说我没人性。最好是显了你那家子吝啬的本性，一分钱也不交，就一场好戏往大里唱去，往细巧里唱去，往高潮里唱去，唱死你！这样子想在心里，就这样子干在手里。干在手里之前还说在口里，为的是要激将了中堂把一场戏唱到不可收拾，于中堂不可收拾，于百当则心花怒放。偏中堂这回就乖巧巧儿的，好像料到百当发了狠，要避其锋芒，就朝登上门来的百当哗啦啦地伸去一大搭票子，还装了俏皮说：
“百当，我不会**的当，我这会儿也高兴着，没说的，挨你六千块的罚，不欠你一分钱的情。”
百当一把**过眼前的票子，却看也不看，把一副收债人的嘴脸作了十分的表露。只见他又甩了票子响，把脸铁青来：
“不够！不够！你哪是六千块的事，你是九千块的事。九千块之外还要加个一万块，所以你要补上一万三。一万三，你听清了么？一万三是不能少了一个子儿的。也莫说没钱交，没钱交可以拿拆屋卖瓦的法子做来变通嘛。这一回，我帮不了你！”
中堂一下子也铁青了脸：“怎么是九千块？又怎么有一万块？”
百当得意样，又肃煞样：“最高的超生罚款是九千块，你正好够格！最高的执法跑路费是一万块，你又够格！”
中堂追了问：“什么跑路费？”
百当追了答：“派人派车，四处找你家的大肚子，那不要费用呀？可不要说这不是**行为。要不要我这就把镇**的**拿来给你看？”
中堂一瞬做了泄气的皮球，气儿蔫了，话也蔫了：“百当，你这是不给我一点面子！你这是有意给我穿小鞋！瞧你净把罚款的数字往最高里说，又把跑路费的数字往最高里说。”
百当解气的样子，十足的神气活现：“是么？早知今**，何必当初？你什么时候给过我面子？又什么时候没给我穿小鞋？”
中堂拧起眉，一甩手，净把一副厌烦的口吻兼来破罐子破摔的口吻：“随你！你爱罚不罚！只是我白板一个，看你能罚到什么！”
百当不急不缓的样子：“你骗得了谁？你骗不了谁！谁不晓得你家娘老子做煤矿是做到发了财的，有的是钱，够以罚！”
中堂有点儿急了，又止来急：“照你的意思，是要诛灭九族么？我是我，娘老子是娘老子，不相干的事。你硬要扯来相干，就去扯好了，看你能从铁公**的身上拔出根毛来！”
百当还不急不缓的神气：“我为什么要拔毛？是你说没毛拔。记住你说的没毛拔吧，别怪我百当手下无情。”
百当是在阴狠地甩了一回手后夺门而出的。中堂望着门前消失的背影，心里说你爱出不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有点儿戏剧性。只当天，在中堂别过百当后去畈里的鱼池转悠又遵从娘老子的叮嘱从鱼池的伙房里拎了一罐子鱼汤赶回村子里之前，百当带领镇里计生办的执法队，开来了一辆东风牌大卡车，像当年鬼子进村，又像当年**入宅，一阵风似地包围了中堂家的土巴屋。进屋的进屋，出屋的出屋。进屋的当然是空着手，出屋的就抱了电视机，抬了家具，更有一筐筐的粮食，还赶走了一头猪。未几，所有的人手停下。未几，所有的人手又动起。动起去房梁上，**得满天的瓦片像炸鞭似地响。动起去门口前，拆得一副副门板稀里哗啦。当东风车满载了一车厢的家当一溜烟开出村子的当口，看热闹的村人回头把一双双眼睛瞅来这家子无盖的屋顶和缺板的门洞，最后把目光疑问来那把身子孤零零地伴了墙壁的翠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