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子的生活一不留神就过去了小半年。
一天里,一个跟中堂挤在窝棚里隔壁两个铺位间的四川佬,忽地在上工前拉了中堂悄悄儿说话:
“小哥,跟你讨个教,你替我参谋参谋。我娘害了急病,可能就是癌症,这就要我设法寄回去一万块现钱,可是,你晓得老板是有规定的,不到年底不清算工钱,我能不能这就去找老板破一破规矩呢?”
中堂的表情有点儿无情:“你为什么就要问我这个话?”
四川佬讪讪地回他:“你不是我挨床的邻居么?”
中堂的表情更见无情了:“邻居就该替你参谋?”
四川佬越发讪讪的样子了:“我晓得你愿意替我参谋,我还晓得你有能力替我参谋!”
中堂就露了鄙夷的口吻,又惊讶的口吻:“哦?!你凭什么说我愿意参谋?还有能力替你参谋呢!你从何说起能力的话头?”
四川佬抬手指了一把中堂的床头:“凭那个。”
中堂就不自觉地转过去,拿眼光扫了那床头,扫里怒,又扫里喜:“谁叫你翻看我枕头底下的那本拳谱的?你识了我是个玩家又怎么样?你不识我是个玩家又怎么样?就晓得我会帮你?就不晓得我一见面就恨你?”
轮到四川佬惊来了:“你恨我?你我可不是萍水相逢么?无仇无冤的。是不是曾经有哪个四川人得罪了兄弟呀?”
只见中堂眼前一亮:“呐,你说对了!是有一个叫骡子的四川佬得罪了我,是有一群在桐梓沟煤矿挖煤的四川佬得罪了我。你不要深究来这个话,我不会告诉你什么骡子、什么桐梓沟煤矿。个鬼**的!一个骗子,一群骗子,骗得人要杀他不是,要饶他也不是,所以我见了你四川佬没一个好印象。你没好印象的四川佬这就求我了?求我帮你?帮你参谋?参谋之外兴许我还能帮你做点儿什么呢,全看你是不是一个上好的**巴蛋,也全看我是不是一个上好的**巴蛋!”
四川佬就笑,憨态可掬:“我信你是一个上好的**巴蛋。也请你信我是一个上好的**巴蛋。一个上好的**巴蛋就不会帮另一个上好的**巴蛋么?——只参谋参谋?”
中堂一把拍了四川佬的肩头,先“嗤”的一声,后讥中见怒:“就见你四川佬要么胆大包天,要么胆小如鼠!说什么参谋!还需要参谋么?他老板不也是人生父母养的?遇到人命关天的事儿还说什么不能破的规矩?照我说,你这就大胆地、想也不想地去找他商量,不,不是商量,而是要,要他支给你钱。支钱是你的权利,不支钱是他造孽。”
四川佬一瞬像一只打了气的气球,却气分不够的气球:“是这么回事呢!可是,他要是就不支给我钱呢?”
中堂一瞬觉得四川佬像阿斗,怒中讥:“不支就给他哭鼻子,给他磕头么?据理力争呀!哎!看你这脓包相,要不要我这就陪了你去讨那该支给你的救命钱?”
四川佬一把把中堂提了砌匠刀的手抓得紧紧儿。
临到午休的空隙,中堂抢在四川佬的身前,找进了老板的写字楼,又找进了老板的办公室。他和四川佬是跟在工头的身后才得以进去老板那间兼有套房的办公室的。他心里再明白不过,如果没有工头的引见,他和四川佬这类只能像牛马一样干活的主儿是没资格跨进那间领工资的财务室的,更没资格绕过财务室直接找到老板的案头前。工头人性不错,答应不偏了工人说话,却也不偏了老板说话。“这就看他白拿钱的了!”中堂临到走近老板的办公室门前,心中这般地替四川佬下来结论。“白拿钱”是工棚里的那帮伙计给老板取的绰号。绰号因为老板的一身白肉而得名,绰号更因为老板赚钱太多又太容易又容易到叫人想来**他那是像乞儿白白地拿来垃圾桶里的垃圾一样而得名。
工头坐到了白拿钱的办公桌一旁的沙发上。
中堂和四川佬站到了门口跟那张办公桌目测来大约等距离的空地儿上。
坐着的开了腔。
站着的一个替另一个梳理了一回上午干活时说在心里的那些个话。
不等坐着的把话说完,办公桌后的白拿钱憋足了眉头,冲着工头冷冷地放了话:“人家工人不懂得规矩,你这二级承包商也不懂得规矩么?你不是不明白口子一开,就一发不可收。”
中堂心中一紧。
工头上口来:“可是……”。
白拿钱把“可是”一把挥了:“可是他工人家里生急病要钱是不是?可是咱房地产商瘦死的骆驼**马大是不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个想开溜的,攀高枝的,都找了这样那样的借口来怎么办?你又有没有想过,我这里虽然算是一条不缺水的河,却也是恨不得把一分钱掰开来当作两分钱用的呀?我哪来的闲钱给他?我又哪辨得来他的**假?”
四川佬抻了手,却结了舌。
中堂一旁里把他拦了。
工头朝白拿钱陪了笑:“可是,咱不能因为那些个想开溜的攀高枝的就冤枉了这些个**害病的是不是?还有,我一再跟工人们说了咱是一条不缺水的河,大老板把一分钱当作两分钱用,那是**的科学,把两分钱当作一分钱用,那是良心的发现。”
白拿钱朝工头甩了手指头:“看你嘴贫的!不知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