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一旁里也陪着笑。
白拿钱一忽儿又把手挥了:“就不再说废话,老规矩,你做工头的得给我把住两个关。把住了,我这里特事特办,没把住,恕我断不能支钱,你应该听明白了我这个意思。”
工头一瞬把中堂瞅了,又瞅了白拿钱,把胸脯拍得那个爽的:“我哪能不明白您的意思:一个关,他回去的工人必须按时返工;一个关,他借支的工人必须**在最少的范围内。我保证决不会出这两个问题的。为了保证前一个问题不成问题,我同意了这位叫中堂的兄弟陪了他借支的二憨来说话呢;他这会儿还不知我这份意思的。为了保证后一个问题不是问题,我对手下所有的工人都放了话,说半年内再休想有第二个人学了他二憨借支;不然,莫怪我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
白拿钱这才把目光正视了两个立身的黑皮汉:“哪个叫中堂?哪个叫二憨?”
中堂朝白拿钱欠了欠身子。
一旁的二憨叫欠来的身子硬是像作揖。
白拿钱只顾了中堂道:“你可知道叫你来的意思么?”
中堂傻眼样:“叫我来?我原以为只是我自个儿想着要来呢。”
白拿钱也傻眼样:“你要来?你要来干什么?”
中堂就笑,却耍了滑:“您是老板,您先说,说叫我来干什么?”
白拿钱就显了没表情的表情:“看来你是**不明白他工头的意思了。你听好:叫你来,就是要你明确地在众人面前表个态,表明你愿意拿你的人身和工资替他二憨做担保。他不能按时返程,你得补上他的缺工;他如果从此溜了,你得还上他的逃款。不但要补,还要加倍地补;不但要还,还要超额地还。换句话说,他缺的是你的工,借的是你的款。你将要在下面办来的手续里白纸黑字地写到明白。你听清了这份意思么?没有人逼你,也没有拦你,全看你自个儿拿定主意。”
中堂忽地有了被人算计的感觉。心里骂咧开:个鬼**的!怎么他老板借钱给四川佬就成了我借钱给四川佬?既然是我借钱给四川佬,还兴什么要他横在中间一头要挟了我一头又要挟了四川佬?他说他垫支了么?可垫支的钱又何尝不是来自一个个的我和一个个的四川佬?说什么有年底清算的规定!说什么高工价的附加条件就是不给你按月结算!说什么东莞的砌匠工拿血汗钱去玩**子见怪不怪还不如我替你保管来!谁能说他就不是一个水货老板呢?谁能说他就不是因为缺少**而抛出一个高工价的**又设下一个不清算的陷阱呢?更有可能狠**的一招是,他环环相扣的,他滴水不漏的,不仅仅是冲了工人的血汗钱而去,而是冲了那血和汗的肉身而去。瞧他把缺工说在逃款的前头呢!瞧他又把补工说在还款的前头呢!我缺工补工或逃款还款的工人会不会整个一遭他老板算计了呢?算计在一个弥天大谎之中?又算计在一个眼前的小谎之中?
没法证实的算计。
或许是莫须有的算计。
莫须有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中堂爽快地脱口道:“就算我的吧,算我由你老板的手借钱给他二憨。”这边回了话,那边又搭上话,“你二憨,你四川佬,你都听到了,是我中堂借钱给你呢,还冒了补工的风险,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到时害了我。”
二憨一脸的憨态,又伸了手,又结了舌。
白拿钱还一副没表情的样子:“借支的话就这么定了吧。”说过,吁了口气,把身子向背后那片厚实、舒适的老板椅的**背**了过去,让人想到他这是一个午休一不小心就被不请自来的客人给打搅了半截。
工头在沙发上挪起了身子。
二憨在空地儿上挪开了脚步。
中堂忽地添来话:“老板,你这就不要问我‘你要来干什么’了么?”
白拿钱拗过身子来,应声问:“你要来干什么?”
中堂一副嬉皮笑脸相:“要来说你如果万一不借支,你就是绝对有一些个叫人怀疑的难言之隐!”
白拿钱好奇相:“我有难言之隐?还一些个?还绝对?你倒是说说看!”
中堂还嬉皮笑脸相:“我这会儿忽地不想说了,不想说你的难言之隐,改想说一个人——这个人——这个人的嗜好,又改想说另一个人——那个人——那个人给他二憨的人情。”
白拿钱揣度道:“‘一个人’关乎我?‘另一个人’是你么?”
中堂隔空竖起大拇指:“老板**聪明!就说了‘我’,就说了‘你’!”夸过就正色,正色里又拧眉,“我先想问来老板,如今这个**,一个人借给另一个人像一万块钱这样算是大额的数目,是不是应该是兄弟的关系?亲戚的关系?同学的关系?战友的关系?至少应该是老乡的关系吧?而不应该像是我跟他二憨这种萍水相逢的关系。”
白拿钱饶有兴趣道:“你接着说!”
中堂就接着说:“通常的人情都是这个理。可我今儿个给他二憨的人情却明显有悖于这个理。你猜猜看,为什么?”
白拿钱又应了声:“为什么?”
中堂就整个一拧了眉:“这就有了我后想说开的这句话:因为你!因为你,我才借钱给二憨;没有你,他二憨是想也莫要想借到我的钱。”
白拿钱越发来了兴趣,办公桌那边伸过头来:“哦?!你这话似乎有什么玄机了!还不小的玄机呢!一定是这样!是什么玄机呢?敢不敢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你的玄机这就给抖了来?”
中堂把拧眉改来了煞相:“因为你老板有一个嗜好,一个跟你的君子之相不怎么吻合的不良嗜好,这个嗜好得罪了我,就叫我把你当成了敌人,就叫我把敌人的敌人当成了朋友。你能说你不是时时刻刻地把那些个‘想开溜的’、‘攀高枝的’工人当成了敌人来提防么?所以,我先称了‘您’,后就改来了‘你’;所以,我情愿借钱给他二憨,而不像你老板小肚**肠!”
白拿钱的脸上一下子晴转多云,又黑云欲摧:“你这伙计……看来我还看轻了你的玄机……你是整个一别有用心地冲着我来……你一个伙计竟然敢没头脑地整来我老板的‘嗜好’,还‘不良嗜好’?!你倒说说看,看我是不是就像你想象的满口里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
中堂喷了唾沫道:“你才没把仁义道德挂在口上呢!你只是净把男盗女**盘算在肚子里!你能说你不是这样么?你想你是不是隔三差五地就去市区内那几个什么‘水都’、‘泰晤士’、‘华清池’嫖来**?还劝来工人不要嫖**呢!还说来不要把血汗钱扔给那些个**子呢!自个儿就好那一口!自个儿就把自个儿做了那叫人呸来的反面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