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好像听懂了什么,一忽儿像是从梦境中醒来,拦了中堂道:“你中堂师傅这是怎么了?是情绪不好么?是偷偷儿喝酒了么?还喝酒喝醉了么?什么‘不良嗜好’!什么‘敌人’又‘敌人’!什么‘那几个’地儿‘嫖来**’又‘隔三差五’的嫖来**!我倒奇怪了:他老板嫖**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跟踪了他么?你扶过他的**巴么?又好像那些个做**的**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是你的老婆在那里做**么?是你的小姨子在那里做**么?是你的……表姐表妹在那里做**么?别说来正事儿就岔到了歪事儿上去嘛。去,去,去,去财务室办手续。老板还要休息呢,还要劳老板给财务室去电话招呼了支钱呢。你这伙计……你这个不再是愣头青的愣头青……”
工头正色里诙谐,诙谐里正色,一不留神就差点儿把“是你的姐妹在那里做**么”的猜想说破口。好在那舌头带了一个勾,勾出了一个“表”字来,又勾到那打头的正事儿里去了。
中堂在白拿钱的注目中退出门口去。
白拿钱在中堂的注目中躺倒在椅子里。
退出去的心里说:个鬼**的!他从头至尾没叫我一声坐,他好生无礼;他只识我嘴巴上的利害,还不识我手头上的利害呢。
躺倒来的心里说:见鬼了!就有那么巧的事儿,叫我在风月场中睡了手下这个工人的亲姐妹,又叫他碰见了不成?一个翻眼睛的家伙,我可是记住了他!
打这以后,一个消息在工棚里不胫而走:中堂是个武把式。又一个消息也在工棚里不胫而走:中堂八成有个在东莞做**的亲姐儿或亲妹子。中堂心里说,武把式可不是他二憨多嘴多舌说出去的么,我懒得理武把式;亲姐儿或亲妹子可不是他工头而决不会是他二憨**嘴**舌地说出去的么,当心我扇他管不住的嘴巴。
二憨是在一个月后准时从四川老家返回东莞的,他花光了借支的一万块钱,却没能挽回那老**一条命。
**子向年底推进。
年底是工人们翘首以待的**子。
却见白拿钱的写字楼那边张贴了一张大布告,又见工头灰头土脸地钻进到这边的工棚里来。两边的意思共来了一个意思:所有的工资清算完毕,每人只能领取全年工资的零头部分。**如说,中堂的年工资(拔去平**里领取的每月一千块生活费)是三万二千块,就只能领到二千块,三万块的整数由资方在来年还本付息;二憨的年工资是二万八千块(同理拔去月支去的那部分),扣除借支的一万块,还可领八千块,剩下的一万块也类推还本付息。不因为中堂的工资多而视作特例;也不因为二憨的工资少而视作特例。可见,这个规定的铁硬性是由不得人有所怀疑又有所侵犯的。
工棚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他**!这是哪门子规矩?”
“说好了年底清算的嘛,到头来却只付零头的部分!”
“说什么来年还本付息!谁稀罕他的利息?”
“来年还有来年,这可不是把咱做了在押的人犯么?”
“多干活的人犯只拿了二千块,少干活的人犯反拿了八千块!”
“不是二千块跟八千块的问题!”
“而是整个数跟零头的问题!”
问题接下去往深夜里说道,往深层次里说道:
“还装了铁硬的口气呢,好像咱整个一赖了他卖工,好像他手里有的是工人!”
“莫听他吹牛!谁不晓得砌匠工如今那个俏?!”
“莫说俏,只说硬。他**的有资本那么硬来么?”
“谁说了资本?资本不外乎一个‘钱’呢。他到底是不是个有钱的老板呢?”
“你是说他有可能是个水货?”
“一个冒充了干货的水货?”
“要不,他怎么就要违约,拖欠起咱们的血汗钱来了?”
“还大头的血汗钱!”
“他可能缺乏**!”
“我听说很多老板都周转不灵。”
“怎么办?”
就深究起怎么办,就深究到逼近黎明的五更:
“找工头去!他**,是他满世界里发广告招揽了咱们来!”
“还说他白拿钱是一条不缺水的河!”
“找工头有什么用哟!就没看到他一头都快要钻进裤裆里去了么?”
“就这样坐以待毙——拿几个零头钱回去见家里的一帮子老小?”
“还有我老婆呢!我最是过不了老婆那一关!”
“我找他白拿钱拼命去!”
“拼命么?算了吧,你一条烂命!”
“或许白拿钱只是试试咱们的口气呢?他提前发布告。”
“你是说他布告不成,就可能发工资?”
“拉倒吧!开自个儿的荤!”
“开荤不开荤就也试试他白拿钱一回吧,试他是不是试咱,试他是不是水货。”
“拿什么试?由哪个来试?”
“试”字就做了末尾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