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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送走岳丈的一节，竟然叫祥忠夫妇吃了醋。
吃醋的端倪和吃醋的程度见诸已经卧床不起的祥忠好几次趴在床头上，一边自个儿捶着心疼的胸口，一边把嚷嚷声和来咳嗽声，止了妖芝又要把脚步跨出去厢房门：
“我说婆娘家，你费什么口舌呀！你喊得来那畜生的人，可喊得来他的心？心不来人来有什么用哟！不如留下你自个儿来陪陪我说说话。”
“我想我是撑不了好久了。本来是想把一些个父子之间的话说给那畜生听，把一些个夫妻之间的话说给你妖芝听，不想他心中只有岳老子，没有亲老子，不想我没有说给他的机会，只有说给你的机会。”
“你可晓得我心中有两句话么——两句顶顶想说的话？一句：我这辈子嫌到了十万块呢，十个万元户！另一句：我这辈子弄丢了五个闺女哟，五块心头肉！没赚到十万块之前，我恨我自个儿，恨我枉为一个大男人，就不能干个啥。丢了五个闺女之后，我又恨我自个儿，恨我枉为一个做老子的身份，竟没能叫一个闺女好好儿出嫁。你说，我这是做人胜利了，还是做人失败了？”
“我还想再说来赚它十万块之前！我还想再说来丢她五个闺女之后！妖芝呀，你没想到呀！赚它十万钱之前，我那会儿是快活人没有快活心。连总设计师那会儿也不能干个啥。妖芝呀，我后悔呀！丢她五个闺女之后，我直想说，如果说十万块对你我来说是一副补药，那么，放那一竿子也去钻地洞，那就不能不说是一副泄药。”
妖芝往往丢下祥忠抓来的手，又把脚步跨出去厢房门。她只记着要把对儿子貌似无端实则有端貌似些许有端实则漫天有端的醋意做来满世界的嚷嚷：
“瞧他给那岳老子做了几天法事呀？三天！三天可不是跟左邻右舍的一天法事不同么？瞧那岳老子都停**观瞻了几天呀？五天！五天可不是跟左邻右舍的三天观瞻不同么？”
“一边要显摆，丝毫不心疼钱。一边只伸手要，要娘老子的血汗钱。有没有搞错那一边只是岳老子呀，这一边才是生他的亲老子？亲老子瘫在床上都半年了，却一概的不闻不问，好狠心！岳老子的**身还没有放冷呢，却跑得屁颠屁颠，好勤快！”
“是这样内外有别的么？是这样养儿防老的么？他不是不晓得做老子的都倒床了，都天天**，可就是不拢身去看一回呀！是不是要等到人也没了，**也冷了，才拢了来呢？那还叫送终？那不叫寒心？”
“人家不给他守那最后一口气的份，他恨不得有那最后一口气。这边最后一口气等着他才落下呢，可他却无所谓这最后一口气。老天爷呀！是他祥忠上辈子作恶了么，要得这报应？是我妖芝上辈子也作恶了么，也要得这报应？”
自然有裤子裆的一帮老少娘们儿把妖芝在鱼池边在老屋里在左邻右舍间对儿子的数落传到翠花的耳朵里。一传就传变了形：你翠花，可听好了！这不是指桑骂槐么？她面子上责备的是她儿子，里子里可责备的是你这儿媳妇。责备算什么！算什么的是那说来的“最后一口气”，说你亲老子就没有那叫你男人守来的“最后一口气”呢。这不是咒你亲老子是个非命死么？她为什么咒？咒你就做得差？可莫说是我告状的呀。我可是从来不告状的。
**告状还恶**的不告状！
翠花一挨听懂了非命死，就也满世界里嚷来，还不避讳了妖芝的面或故意迎了妖芝的面嚷来：
“天打雷劈的老妖婆！要跟我翠花干仗就冲着我来好了。关我老子什么事呀？我非命死的老子又关她什么事呀？谁保得了谁不非命死？她男人倒会像我老子为了我娘一样非命死么？”
“别以为中堂只是她儿子，她爱不爱乱把嘴嚼烂。别忘了中堂还是我男人，我不让她嚼烂嘴她就不能嚼烂嘴。不是我男人又怎么样呢？也不想一想！做儿子的为什么就亲近岳老子？相反地把亲老子就要看得轻？”
“还不是人家在前头做了好榜样么？那会儿舍不得掏钱给儿子盖房子，这会儿就念着儿子花时间去守床！是不是想着粑儿不要米做呀？是不是又想着一把米能做一锅的粑呀？——说什么一回也没有去探望那死活人！单我跟中堂两个一块儿去探望就有两回呢！”
“再说冤枉话，就**的再不去。不但我不去，叫中堂也再不去。气死她！拿前头的显摆叫她气死，拿后头的不拢身叫她气死！”
气死的没气死。
说气死的也没气死。
剩下中堂在止了那隔空的婆妇喊话之后，拧了眉想来：那老子**的倒床有半年了么？我怎么就想着没半年？那老子**的天天**了么？我怎么就想着是天天咳血？那老子**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么？我怎么就想着那老娘半年前就说来最后一口气？半年没半年又怎么样呢？**或咳血又怎么样呢？拿不准的最后一口气又怎么样呢？我是不是去探望那老子就探望得少了？少了才叫那老娘满心里埋怨，少了又叫那老娘满世界里嚷嚷。嚷嚷来的有一点可是大错特错了，那就是说什么显摆来花钱。说显摆是对的。说花钱就不对了。我是显摆了。我却没花钱。怎么说来么？我花的是岳丈自个儿的钱，我只不过是把他林场里的老屋在卖掉之前先垫支了我在东莞打工来的钱，还垫支的少，还卖来的多。那嗜钱如命的老娘是没搞懂这其中的转寰来呢，就胡乱地咂嘴来。哎！她爱不爱咂嘴。爱不爱咂嘴都无关痛痒呢。有关痛痒的，是我该不该去看那老子看得勤一些？有道是人言可畏。勤一些就是孝子贤孙，不勤些就是王八羔子。单就为了不叫人说来王八羔子，也要打这之后勤一些去看望那老子吧，哪怕于心不愿，或叫心里不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