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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下是供一桌子人吃来的酒菜。
酒酣耳热，是一会儿的事。
中堂在对席上又提了酒杯道：“他二叔，你都看到了，我请你来做客，就不要请他也跟我亲了辈份又混得像兄弟一样的松兰叔来作陪，可见我是一根肠子通到**儿的。我一根肠子的主儿这就想问来你一句话，你只需说行，或者说不行，我都会笑着把你接受的。说来这句话你心中有底，就是他立新爷临终前说给我**那两句话，你是怎么想……”
那**上的二叔截了中堂的酒杯，又截了话道：“你是说那老一代的参谋过后得有个新一代的参谋那档子事么？看我是一请就到，看我就坐到了这**位上，不用说话就意思明了了。”
中堂放下酒杯，露了喜色，又正经道：“叔就是叔，要不怎么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这里能不能把那参谋的叫法，就改来另一个叫法？”
那二叔好奇道：“你想改来个什么叫法？”
中堂抱拳道，是那种打躬作揖的抱拳：“教——父——！”
那二叔一瞬做了凝思状，又放来口：“你中堂这是煞有介事了。好！就教父，而不再是参谋。从今以后，我会像教父一样地教你，你得像教子一样地谦卑。这必须是个约定，好不好？”
中堂又抱来拳：“好！”
那二叔又改回凝思状，又放来口：“既然是教父，既然就开了头，我这里就不妨给你一个见面礼吧。——教你先认得你自个儿是谁；教你先认得我这个人又是谁。你自个儿是谁呢？你是一个原始的人类，更是一个被五个姐姐不顺心的做作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闷心葫芦儿。我这个人是谁呢？我是一个曾经跟你一样站在第一个圈圈里又跳到第二个圈圈又跳到第三圈圈的人类，我看你的眼光就像一个人看一只跳跃的猴子。你能听懂我这话的意思么？”
轮到中堂做来凝思了：“‘原始的人类’？‘闷心葫芦儿’？‘第三个圈圈’？‘跳跃的猴子’？不怕二叔笑话，我只能听得懂‘闷心葫芦儿’， 还有‘跳跃的猴子’。我曾经想我的岳丈就是个闷心葫芦儿，我曾经想我作为一个砌匠工在墙头上跳来跳去就像一只跳跃的猴子。”
那二叔摆了手：“别扯远了说话。你怕什么笑话呢？当下的中国，有多少混在城里混在北京的主儿也跟你一样只弄得懂‘闷心葫芦儿’和‘跳跃的猴子’，而对‘原始的人类’和‘第三个圈圈’都一无所知！”
中堂就试了问：“二叔能不能这就教我什么是‘原始的人类’，什么是‘第三个圈圈’？”
那二叔还摆了手：“不能。不是不能，而是你一个小学生一时半会就听不懂一个大学生的教程，而是你这会儿还满身的癞子——儿女成群，要你干到歇不下手来——远不能像个闲人一样拿一份闲心去好奇那天下高深的事理。况且，我悄悄儿研究你在先，看准你是个一是一二是二的性子，又没法改变你一个既要说来又要做来的身份，就决定你我每次见面或接口来说话，只一事一议。”
中堂打笑了道：“二叔‘研究’我一个玩泥巴的砌匠工么？稀奇事了！莫非你还‘研究’到今儿个就带来了个‘一事一议’？”
那二叔点了头，又摇了头：“还**叫你给说中了！可说中了并不等于就说对了。你只说对了一半，今儿个可说‘一事’，是由了我来说，却没有那‘一议’的余地，由不得你多嘴。而且，我说来也只想说事情的结论，不作那一个字的求证说明。你可想得到我首选了说在今儿个的‘一事’它是件什么事儿么？”
中堂被问得突然，应声了反问：“什么事儿？”
那二叔不作一秒钟的停顿，还带了厉声：“读书。送你所有的孩子一个不漏地上学去，不允许辍学，不允许少于高中的学历，不允许怀疑读书的用处，不允许闪出打工的念头——哪怕是提早一天打工的念头。”
中堂摸了头，又笑了脸：“二叔由不得我多嘴。可我**不住还是要多嘴。读书的话题原是立新爷在我老子落气的那会儿就给我娘作了交待的。交待了也有话说。我要说读书在眼下就**的有个有用没用的问题；我要说读书从古至今还**的有个是不是读书那块料的问题。”
那二叔忽的一下子唬下脸：“‘我要说’？还‘**的’？你是谁？你以为你中堂你是谁？你说来读书或者说来做砌匠跟耍拳头之外还有一分儿见识么？你不懂得个**，却怀疑我说在今儿个的头一宗！看来你是虚情假意地称我教父了！看来你还嫌我这是老调重弹了！我重弹来老调混你的吃喝？我拿金口玉言混你的吃喝？竖子不足与谋！你哪能懂得读书都有用，你哪能懂得‘在眼下’一切向钱看的**里它没用的读书恰恰显了它没用也是用。你只懂得读书要有种，你不懂读书‘从古至今’最高的境界决不是功利场因而它读书根本不认种。”
话音未落，已作拂袖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