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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是老杨的。想他老杨那颗心的心却是香姬的。香姬的心可不叫人想来这孩子的心是这个人欲横流的世界上最为**良最为难寻的那颗心么？虽则她不过是二**的身份，可二**做到她这个分上又何其动人！动人归功于她的秉性。秉性却不是总能够动人。这又是要把话头引向了何处说？说她香姬的年少无知，说她无心地加害了亲人。
加害早在妖芝带了六个孙字辈到城市做客的头一回就露出了苗头，或种下了祸根。没有人能想到那就是苗头，连神仙也想不到那就是祸根：香姬把老娘和六个小侄子喊到居家的阳台上，也就是妖芝跟老杨说话在先的那间卧室的阳台上，拿她闲来无事总要乱拍的手机，给乡下来的亲人拍了一张以城市的高楼大厦做来背景的全家福。全家福没拍全了全家，这且不必说。全家福可不是拍给全家人看的么？可香姬给全家人看过之后，却还叫全家人想不到她要把全家福往那跟全家人不相干的网上传。
毫无疑问，网上传是香姬的无心之举。
可无心之举一经那网络的另一端的另一颗心惦记，则惹下塌天的大祸，也未尝可知。
是这张全家福惹下祸端了？
不，是那张全家福惹下祸端了。
香姬后来把那张全家福出现的前前后后直想了个底朝天，直想到发了疯，直想到歇斯底里叫：
“你香姬呀！你手痒呀！你是那排头的罪魁祸首呀……”
说来那最是排头的罪魁祸首算不得香姬，而是做了罪魁祸首却不认账、二次带了六个孙子到城里做客、又端坐在那张全家福的正中央而不知已然涉险其中的香姬她娘。
妖芝在裤子裆动身之前，又是替自个儿找了一大把理由的：先说它时间。第二次带这六个出游，离第一次带这六个出游，可不是时隔了六年整么？六年呢，才出游两次，那还叫多？那不叫少？所以说她香姬是烦不得我的，所以说我妖芝是动脚如金贵。再说来这一个。为什么是六年后才又见出游？又游在暑假里？还不是因为我这争气的宝贝孙儿硬是拿六年的小学学绩证明我黑脚肚子的世家就有可能要出它个状元郎！叫它状元郎也罢，叫它大学生也罢！他柏枝就要升初中了，可不该拿全校第一的学分换一回去城里一游？再说来那五个。四胞胎可是都长大了，都申明在先，都叽叽喳喳地说来去城里一游可不是争了弟弟的光。要是****再说来争光，就约好她四个都不进城了。不但不进城，还不进食，还不干活。这不是整个一拉帮作对么？作对还没有完，做老五的婷婷也帮了腔说来你****不公平，她香姬姑姑又不是柏枝一个人的姑姑，凭什么厚他一个薄我五个？厚薄的话一出口，就叫人再也禁不住既要心疼了她老五的口齿，又要心疼了那五个的**屈。心疼就改口说罢罢罢我个顶个的小祖宗是****错了是你五个也该进城的这总成了吧。后说来他老杨。他老杨叫我能搞懂或不能搞懂又有什么关系呢！有关系的，是她香姬跟他这样没名没分地又过了六年。难道他**的要叫她等他等到九十岁么？难道他**的以为女人四十岁生孩子那不是整个一扯淡的话么？六年后，他还是那样想？他还要那样说？有必要再去亲耳听一回他是不是改了想，他是不是改了说。
妖芝怀揣着她的一大把理由，又带着六个孙字辈上路了。
又见六个小的跳下班车的那股子兴奋劲、傻眼劲。
却不知有没有哪一个懂得****走进第三开发区的门楼里顿生来那股子酸菜坛子劲。
跟六年前不同，妖芝并没能会到老杨。
跟六年前又不同，香姬不由分说地把老娘拉进卧房，又卧房外的阳台，举起一张白花花的纸片，高高地亮在半空中，是那种无**得意的亮来。
香姬先是把老娘咂了一口，狠狠地咂，后是像机关枪一样地放来话：
“我说我的娘！天意呀，天意。谁说不是天意？我是等老杨回来之后就立马要个孩子的。我容不得他说。他也不会说。他大概一个月之后就要回来了吧。他回来之后我要他想吃什么就是什么，吃到他白白胖胖。我说娘呀娘！我是不是守得云开见**出了？我又是不是千年铁树开了花？我不用再等那九十岁的名分。我不用再做那赵四**。我要做回我。我要做他老杨的正牌夫人。我要明年的这个时候就给他生一个也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娘呀！你说我高兴不高兴？你说你是不是也该替我高兴高兴……”
妖芝就脸上挂了高兴，嘴上却是不知高兴为何物：“我的傻闺女！你还没有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呢。来时没告诉。这时没告诉。我猜是不是那老杨的老婆这回就**的得了癌症了？”
香姬愣了一下，如梦醒，把手里的纸片一个劲地摇，又一个劲地塞到妖芝怀里：“你看看！你看看！可不是么！可不是么！诊断书。诊断书呢，癌症诊断书，他老婆**的得了癌症了，肝癌。你可仔仔细细细地看清楚！你看这最后一行字！——哦，说什么一行字，我娘你是不识字的，你看我把这一茬倒是给忘了。老杨一个星期前来芷江把这份诊断书带给了我。我是当天就恨不得把消息告诉你的。当天没告诉，就寻思干脆把惊喜往后头留去吧，留到今儿个。你今儿个是****切切地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老杨这会儿守在省城的医院，他说他老婆顶多就只能活上半个月了。再有半个月，他不用做陪护，连后事也办完。你说，娘，这件好事儿它怎么就来得这么快呀？快得叫人就像是做梦？”
“梦”字才落地，两行晶亮的泪滴也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