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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匹夫！就猜来总设计师，就猜来总设计师心中的腹稿。不能不说总设计师在那会儿是非常为难的，为难到必须要用两年的时间为新政造势。可不是？至少那会儿有四方面的压力考炼着总设计师的胆识呢，一个叫**的疾苦；一个叫左派的疯狂；一个叫成败难料；一个叫冒犯天威。毫无疑问，**的疾苦是第一位的。不解决**的疾苦，谈**有什么用？连解放也是白谈了。左派的疯狂是个最大的难题。有不读书的盲从者，有少读书的死硬派，有多读书的阴谋家；三股力量是可以随时合拢来共击一处的。必须推出“改革”这个词。**改良为过、****逊之的改革到底有多大程度的把握呢？谁也说不清，谁也没试过。可谁都可能最后骂来娘。那个躺在水晶棺里的高个子才奄气息，一边倒的气场是一时半会所不能驱散的。指不定急功近利，会讨来事倍功半。没办法！以时间换空间是唯一的选择，也是上上策。就让它国丧之年尽情地哭丧吧。今年哭不够，明年还让哭；明年哭不够，就明年里再试他个儿孙的仕途。
仕途是隐晦的说法，说的是七七年的高考。从国丧到高考，只两个年头。两个年头于共和国的建国史来说，算不得长，于改革开放的年头来说，还是一个短。短则虽短，却要长论。因为人的行止可不是受着思想驱使的么？思想的改变可不是需要有一个过程？过程长了，固然浪费，可过程短了，也不能说节约。好**一锅饭，过火的结果，是饭被烧焦了；差火的结果，是饭还夹生着。两个年头于祥忠来说是长了还是短了？祥忠心里整个一抢着说：长了！长了！
连连的抢白说明祥忠的处境是那会儿国人当中最糟糕的，至少祥忠心里是这么自怜来。最糟糕的处境叫心里最犯急。最犯急的心里叫睡觉还睁眼。睁眼里满是绿光：我一刻也不要等了。睁眼里又满是无奈：我饱吃不如饿睡。裤子裆人是这么领会祥忠说来的“饱吃”的：饱吃算什么！人活着就只是要图个饱吃么？做肉猪也能图他个饱吃。裤子裆人又是这么领会祥忠说来的“饿睡”的：你也饿睡，我也饿睡，可是你不识我的饿睡就不同于你的饿睡。——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说穿了，祥忠连饱吃也看不上，却是饿睡的家底，可见眼前的现实与他心中的期望有多么大的落差！
常挂在祥忠嘴里的，还有另外一句话：恶病还须猛药。“恶病”自然是指八口之家缺吃少穿、外带欠账的那回事了。“猛药”自然是指拼命找钱、钱必是大钱那回事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叫老子生前往往把名儿连了来叫的头四个闺女最大的才十岁出头，叫老子生前往往把名儿分开来叫的第五个闺女才刚刚走稳路，叫老子一辈子盼来、一辈子嚷来、盼来嚷来又冷不丁分家过**子去的幺儿还在**头下，一个个**都是吃货呢。这样的**子可不是要人命？他心里也再清楚不过：像老子活着的时节那样卖傻力是不行的了，他一个养一个；倍儿像老子活着的时节那样卖傻力也是不行的了，我一个养六个。我需要三头六臂，我需要猴子变戏法。
少不了这样的场景。祥忠跨出门去，朝天叫：“东南西北，都回家吃饭了。一个个鬼**的！一个个假忙！假忙来又有什么用呢？假忙来老子也不稀罕。就没看见**也归笼了么？就没看见鸭也归笼了么？”
少不了这样的场景。祥忠跨进门来，朝地叫：“门窗户扇，暴风雨来了。一个个鬼**的！一个个死睡！都没想到晒场上的谷子还没收么？都没看到一窝的**仔跑散尽了？看我不打死你吃饭的猪！看你吃饭的猪一个个找死！”
少不了这样的场景。祥忠站在堂屋中央，拿手指头戳老五：“香几，你弟弟哭得死去活来，你就不晓得伸手去抱抱？你不晓得抱抱，你又一个吃饭猪。你又一个吃饭猪还想去霸占香几上的中堂！”
可怜的老五！她那时还要人抱。她更是对老子口里的“香几”、“中堂”只晓得眨巴眼。
只有望了心尖尖的幺儿那张小脸蛋，祥忠才觉得心里安慰。总见他人前人后把幺儿举过头顶，拿嘴巴揉他，又拿嘴巴**他：
“我的小中堂啊！你怎么就差点儿精神头呢？我还指望你做个中堂呢。”
在中堂爬出摇窝之前，祥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为的是要卖出自个儿浑身的蛮力，换回大把大把的票子。那会儿，作为资本**尾巴的副业悄悄儿又慢慢儿有得做了，却并非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人有得做。祥忠是跟小队长、大队长、公社干部都八竿子打不着的穷根基，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可以攀附的亲戚什么的，加之他生性不求人，于是，望着零星散落在大队之内的红砖厂、大队之外的碎石厂、公社内外的煤矿、铁矿，他只有干巴巴地瞪眼的份。瞪眼又叹气，叹气还犟嘴，说：
“有什么了不起！想当年，我老子连金顶山铁矿那样正式的矿山工人都懒得做，他儿子就稀罕你一些个跟正式挨不上边儿的副工么？”
说过这一句，又补来那一句：“总有一天，你会求老子！老子还不是萝卜白菜随便爱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