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出 事
1998年夏天,亚洲金融风暴席卷而来,我国货币政策果断转向,资金加速回笼,之前一直如脱缰野马的CPI终于开始回落。
南方好几个地市爆出非法集资案,数量相当惊人,动则几十个亿,影响面相当广,已爆出跑路的就涉及好几万人,受骗的老百姓到当地政府门前闹事,情绪很激动,已危及到地方的日常办公秩序,更可怕的是还有很多政府官员也被卷了进去。
非法集资案惊动到高层,政府下决心重拳整肃,纪检、监管机构、银行、公安、边防联动,合力捣毁**、违规贷款等黑色链条。一时间风声鹤唳。
副行长已经请了一周的假。
阿五也风闻小榄镇好几家老板卷款逃跑了,他猜测副行长八成是处理资金去了,也懒得过问。
由于政府大力打击资金体外循环,很多资金又回到银行体系内,开发区支行的零售存款比年初增长了50%,对公账户也增长30%。
到6月底,开发区支行存款、利润等规模指标已经完成了过半任务,只剩下信用卡等小指标没有完成。
阿五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他寻思休个年假,回湖南一趟,蔡伟军来了好几个电话,说公司投资的项目终于见到曙光,开始有盈利了,还有好几家的投资机构说要洽谈股份转让的事情。
正在犹豫什么时候休假,阿五接到乔海的电话。
阿五这才想起来,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行长了。
电话里面乔海要阿五安排一场高尔夫,就他们两个,地点稍微远一点,他在电话里还特意嘱咐:“在球场碰面,不用等我。”
要说打高尔夫,阿五还要感谢副行长,刚开始是她死活拉着阿五下场的,并且还送了他一套球杆,阿五后来在商场里看到,那牌子的一只号木就三万多块。
当然,阿五学高尔夫,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乔海喜欢打球。为了陪好乔海,阿五特意从体育学院请了一个高尔夫教练,苦练了一个夏天。 也许阿五天生具有很好的运动天赋,协调性好,爆发力强,通过一个夏天的练习,阿五一号木能够稳定在270码左右,4杆洞基本就是3杆2推入洞。
很快,阿五成绩从一百二十杆以外提高到九十杆上下。乔海已经不是对手,但是人家是一把手,能够与下属打球就很不错了,多少人想巴结还来不及呢。
每次与乔海打球,阿五就使出七八分力气,每次只让乔海输赢一两杆,搞得乔海每次都觉得赢得很侥幸,输的很窝囊。
阿五预定了从化温泉附近的一个高尔夫球场,那边熟人比较少。
早上五点一刻阿五就出发了,六点半赶到球场。那是一个外面看起来很低调,里面很有档次的球场,当时请老美设计师设计的,里面的花花草草都是花大代价从澳大利亚移过来的,还承办过好几次高尔夫世界巡回公开赛。
等了一个多小时,乔海才到,看起来很憔悴。
阿五心里一惊,“莫非与副行长的事情有关系?”
果然,在第五洞攻果岭的时候,乔海告诉阿五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副行长在从小榄镇回来的路上就被带走了,已经**,只是还没有通知行里。这次,广州高息放贷的事情涉及面很广,好几家大银行都涉及,由上头一个局长亲自抓,直接越过省里。
乔海找了北京的好几条线,都说插不上手。副行长这次是在劫难逃,估计很快就会查到乔海的头上。
“那就束手被擒?”阿五呆呆地看着乔海。
“现在肯定已经被边控!我护照其实早就办好了,就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出事。”
乔海痛苦地告诉阿五,他知道副行长早晚要坏事,因为她那个老爹不是省油的灯,让他女儿天天开保时捷上下班,太高调了,但是乔海最终扛不过女人的枕边风。
“人有时候上了贼船,是没有回头路的,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乔海一声叹息:“之所以一直没有与你详细说,就是怕把你扯进去。”
听完乔海的一席话,阿五顿时感觉后脊骨升起一阵寒意,差点没有摔倒在果岭的旗杆旁。
乔海预感时日不多,所以才把阿五约出来,主要是就家里的事情做一个安排。
别看乔海成天前呼后拥,下雨的时候有人打伞,早餐有专门的厨师在食堂煲好鸡汤用保温盒带到办公室,真到了关键时候,能信得过的就只有阿五了。
虽然阿五也难逃干系,现在乔海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乔海告诉阿五:“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父母,都八十多了,身体一直不太好。”
乔海本来想在省城给父母买套房子,但由于财政大权都掌握在太太手里,所以房子一直没有买上。后来乔海攒点了私房钱,本来准备回湖南给老人买房子的。
“估计是走不成了,所以今天把现金也带过来了,就放在后备箱里。”乔海叮嘱阿五。
第二天,阿五飞往成都去见一个客户。第三天一大早,办公室主任来条短信,“联系不上老大,估计是出事了!”
当天下午阿五就得知,广州银监局带着总行领导过来宣布决定,就是乔海犯有严重经济问题,已经被**。
那天晚上,阿五去了四川大学旁边的酒吧,一个人喝个烂醉,然后去通锦桥海关附近的桥上舞厅跳砂舞。
在那一刻,只有砂女最靠得住,在黑灯瞎火的地方才能找回男人的存在感。
那是一个姿色、身材都很对阿五胃口的少妇,前挺后凸的,阵阵幽香钻入阿五的鼻子,阿五陶醉在砂女那挺拔的山峰上。
那少妇告诉阿五,她与原来的老公性格不合离了婚,工作不好找,就来这里“上班”了。
“运气好的话,一个晚上挣的钱相当于我以前半个月工资,工作还轻松。”少妇很满足。
上帝就这么公平,如同大仲马说过,“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离开舞厅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酒也醒了一半,阿五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虚,这种空虚比海南虾场赔了钱还难受。
阿五没有叫出租车,他自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游荡。经过一个桥下时,阿五看到一个老奶奶在垃圾箱里翻找塑料瓶,衣服褴褛,旁边的小车上塑料瓶堆得很高了。
阿五想起了小时候乡下老家,每年春天油菜花开遍山野的时候,都会有成群结队的少数民族家庭从高山上下来,挨家挨户乞讨。
那时候民风很淳朴,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给一碗米或者一碗面。
父辈教育小孩子,能帮助他人就尽量帮助。阿五看到那个老奶奶,想起了梦中的老家。
那是一个美丽的小山村,那里有弯弯的小河,遍山的竹子,还有嬉戏的小伙伴......阿五走过去,从钱夹里掏出伍百元钱,塞到老人的手里,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阿五已经走开了。
五十米后,阿五回过头看,老人在朝他挥手,阿五仿佛看到了老人眼中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