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被 抓
早上九点多,阿五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开门一看,是服务员,不过服务员后面还跟着两个人。
“完了!”阿五知道。从宾馆被带到双流机场,阿五如同梦游一般回到了广州,他直接被带到一家全封闭的宾馆。
白天阿五在床上昏睡,也没有人管他,不过有人送饭。往事如同放电影一般在阿五脑海里闪过。
“哎,在小县城当一个围棋老师多好!”透过二楼的窗户,阿五看到了一只麻雀在树上跳来跳去,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是那只麻雀,可以自由自在在天空飞翔。
人啊,只有失去自由,才知道自由是多么的可贵;只有生病了,才知道健康是多么的重要;只有到了天命之年,才知道青春是多么地令人向往。
一连五天,除了按时的一日三餐外,没有人过来问阿五,哪怕只言片语。
屋里什么都没有,就一张桌子一张床,都是圆的。除了看天花板和屋外的麻雀外,阿五只能在屋子走来走去。
阿五仔细回忆与乔海交往的每一个细节,事实上,除了最后的托付外,其它的都是工作上的交集。
当然,阿五知道,不管有没有问题,他已经被打上标签,阿五就是乔海的人。
而一旦被打上标签,即使是浑身长满嘴巴也说不清楚的。
直到第六天晚上十二点,阿五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门突然开了,进来两个穿便服的人。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是不是与乔海有关?”
“是的,乔海问题很严重,涉及行贿受贿、违规放贷、男女关系等问题,希望你积极配合,如实回答。”两个人非常严肃地告诉阿五。
在此后的三个多小时,阿五都快崩溃了。
是的,关了一个星期了,又是深夜,人的神经最为脆弱,“出来最大的感受就是打心眼里佩服**那些关在牢房里的英雄,我还没有上刑就全招了。”
当然,最后那笔款阿五没有说,这是阿五做人的底线。
此后半个多月的日子里,阿五隔山差五就被提审一下,有时候连续三天问同样一个问题,回答同一个问题,问到最后就是人家问什么说什么,阿五只想早点结束这种黑白颠倒、车轮战的非人日子,哪怕去看守所都行。
一天中午,门开了,换了两个人,阿五正在睡觉。
“你可以走了,在上面签个字吧。”阿五从床上跳了起来,以为听错了。
“收拾收拾,你可以走了。”面对镜子中那个胡子拉碴的人,阿五反复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拎着个人物品,阿五出了宾馆的大门,直到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他才敢把手机打开,马上蹦出来几千条短信。
阿五第一时间给母亲回了个电话,告诉老人家他在国外度假,所以手机关机。
阿五没敢给办公室主任打电话,估计办公室主任也难逃干系,再说打了也没有用,帮不上任何忙。
阿五翻了半天通讯录,决定给监管机构的一个朋友打电话。
“你进去了?出来了?”对方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你知道吗?乔海自杀了,是在厕所拿布条吊死的!”
“啊!不可能吧?”阿五脑袋嗡的一声,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怎么会呢?阿五想起来五年前乔海在办公室面试的情景,霸蛮、爽朗,还有那双锐利的眼睛。
阿五想起了四年前在海南,乔海与他在海甸岛寰岛吃饭的情景。那次阿五签了一个大单,半个楼盘卖给了北京来的一家外贸公司,乔海给他庆功,喝得眼镜都找不到了。
阿五想起了三年前乔海给他那100万的银行卡,“拿去吧,这是你应得的。”那是一种欣赏的微笑,是兄长看待老弟的微笑。
他想起了年前在中信广场乔海的大办公室里,“怕什么呢?业务不会做还有我呢。”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阿五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是做梦,是真的!
事情又过去了一个多月,阿五才知道,女副行长最后把责任都推到乔海身上,还把乔海去澳门**的事情也兜了出来,乔海一时接受不了。
最主要的是,上面有人希望乔海死,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想想以前乔海能够顺利拿下那么多的政府项目,没有过硬的关系怎么能搞得定,一切皆有因果啊!
乔海的葬礼很低调,人不多,基本都是亲朋好友。两个哥哥都来了,听说都在农村,家境也不是很好。
乔海的夫人带着孩子来了,能够看出夫人强忍悲痛。小女孩**岁,开始还很蹦蹦跳跳的,当看到心爱的爸爸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时,就开始哇哇大哭了,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喊在整个大厅回荡,送行者无不动容。
家里也没敢告诉乔海的父母,怕他们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的残忍。单位没有派人来,也没有送花圈,乔海相当于畏罪自杀,谁敢沾边呢?
乔海的同学与朋友倒去了不少,尤其是在清华同寝室的八个人去了六个,只有一个在美国因为飞机票紧张没有赶回来。
从悼词上阿五才知道,乔海出生贫寒,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一路是靠自己摸爬滚打闯出来的,散过很多财,也帮过很多人。
社会就这么残酷,如同走钢丝,一步走错,就归零了。
一年后,阿五回到湖南益阳,特意看望了乔海的父母。
老夫妻俩住在乡下的平房里,院落倒是很大。老父亲八十多,有糖尿病,**亲接近八十,腿脚不太利索。
阿五明白为什么乔海一定要给父母到省城买房子了?乡下医疗水平确实有限,看病太不方便。
阿五自己补贴了十多万,在省城岳麓山脚下的一个高档小区买了套一层的三居室房子。
阿五把钥匙给到乔海的哥哥,嘱咐他一定陪着老人过去,老人的生活费均由阿五来承担。
乔海过去待阿五不薄,现在替乔海尽孝也是应该的。没等老人站起身来,阿五就出门了,他怕自己在老人家面前忍不住。在车里,阿五哭了个痛快。
回到省城,阿五三个月都没有出门,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最近十年这么不顺,经历这么多变故,阿五甚至怀疑风水出了点问题。
阿五特意去了趟衡山,听说南岳庙的香火很灵验,他花大价钱买了三柱高香。
在藏经殿前袅袅升起的香火中,看到信男信女如此的虔诚,阿五总结自己过得如此失败,可能是太不专注了。
阿五决定回趟老家,一方面去看看母亲,另一方面想回到自己老家静静待一段时间,理顺一下思路。
阿五的老家在湘西雪峰山脚下,即便现在交通也很不方便,没飞机也没有火车,汽车开进去也费劲。
当年日军在雪峰山下吃尽了苦头,丢下几万具尸体,也未打过雪峰山,直到最后在芷江投降。
阿五的母亲已经搬到县城住了。
阿五是个孝子,虽然之前一直在赔钱,只是最近几年在银行才真正过上小康日子,但他还是咬紧牙关给母亲在城里买了套房子,母亲在农村一辈子不容易。
后来,阿五又把母亲接到长沙湘雅医院进做了白内障手术,母亲得以重见光明。
母亲当然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从来没有提过任何的要求。
其实,在父母眼里,孩子取得多大的成绩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体健康康康,快快乐乐,能经常回家看看父母就够了。
想想当初阿五从清华大学退学回来,母亲得承受多大的压力,遭受多少白眼。阿五也没好意思去看一中的班主任,当年以县状元身份考上清华,给他长了脸面,但是随后退学的行为让班主任的面子往哪里搁?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每个人都有遇到低谷的时候,都有自己的排解方式。
阿五是苦孩子出生,没有背景,遇到这么多挫折自然就想回到家乡去,可能只有家乡才能给他安全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