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傅猛地从黑暗中缓过神来。这些日子他眼前总是一片空洞的黑。老师和同学们的呼喊给了他一片白昼,让他醒了过来。
“谢思傅,来给大家讲讲这个机床的原理,顺便跟同学们演示一下。”这是老师的声音。“谢师傅,过来呀,请开始你的表演。”同学们也一起跟着附和。他没有转头,目光的还是朝着老师傅背影消失的那个门口看去。直到有一个同学拿着一块木板递到他眼前挡住他的视线。他才转过头来。他们一群人围绕着老师站着,而老师旁边的正是刚才老师傅用过的平刨床。
谢思傅站在那里没有动,他脑子里陷入了一阵恐慌,脑海里突然涌现了他爸爸半举着掉了一根食指的的满是血的手,表情扭曲着。他的脖子感到一阵坚硬的摩挲,那时三个条纹加上一手掌寒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那位老师傅年轻时被切断一根手指的惨叫。他现在没有时间想他之前并没有听过老师傅的声音,却为什么又如此肯定那是那位老师傅的声音。他几乎站不稳了,没有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缓缓走到那堆人中间了。
老师没有注意到谢思傅苍白的表情。还是不改他脸上常有的嬉笑表情,还是看着谢思傅对大家说。“来,让我们的谢师傅来为大家讲讲我们这木工机械中最可怕的杀手平刨床吧。”于是同学们之中又想起了稀疏的掌声。
谢思傅没有像之前所有的那样用平淡无奇的话讲着讲着这些他熟记于心的话。他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怎么讲。这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机械。他没有开口。
“不会?”老师带着怀疑的口气。“这么重要的机械你爸不应该没对你重点讲过吧。”老师盯着谢思傅,他想不出这个平常沉默寡言的平凡的学生会对他的要求毫不理置。“看来谢师傅认为这个讲解太简单了,所以觉得没有什么必要让师傅动口。那么就让老师来对你们讲讲这个机械的作用和原理吧。”老师自以为这样的一个俏皮能够摆脱他在他的学生们中的尴尬,可是他发现很多后面的同学都在后面小声议论,这样的小声让他烦透了,他竟然不用费力气就听到了。
“谢师傅真是**的**,连我们望哥都敢叼,他会有好果子吃的。”
“是啊,接下来你看望哥怎么会报复他。”
“咳......咳”这位老师假装灰尘通过他的防尘口罩进入喉咙,发出了一声符合事宜却又太过夸装的咳嗽。果然,没有人再议论了。他笑了,他觉得他的威严是不错的,绝对不亚于旁边这台平刨床。
“这台平刨床,在我们学校工厂有些年头了,当初也是学校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介绍每一台机器时他都在最前面添加这样一段说辞。他觉得这样会显得学校有多荣光,多年以前就很有实力了。“但是,论起角色来,这台机器也是这所有机器里的重中之重。知道为什么吗?”还没有等学生回答为什么,他就接下了自己的问题。“不是因为它的价格。”仿佛他刚才听到了学生说它重要是因为它的价格。“而是他跟我们所有的木材行业从事者的身体健康挂着很大的钩。”他觉得他的木材行业从事者这个专业术语用的很好,心里有点咒骂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而一直说木匠。还有“挂很大的钩”这几个字为什么不用“相联系”代替。下次一定要记住。他停顿了一下,有点出神了,忘了自己讲到了哪里。现在他索性把他一开始就准备好的最重要的部分讲出来,他摆出了十个手指,举了起来。他没有注意到谢思傅的苍白的脸色,自己做好准备为自己这番说辞吸引。“木工行业中,十个人的手指有 九个人断。而这九个断手指的人当中,有八个人的手指是被眼前的这台机械啃断的。”他侧了一下身,让同学们更好的观察这部机器。他觉得所有的目光会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这台机器。他不觉得谢思傅的目光不会随众人一起。“但是,也就是这台机器,我们不得不用。因为木材上面所有精美的镂空,突起,雕刻等等一些装饰的纹理都是从这台机器上产生的。而且,导致手指被切断其根本原因是和机器本身无关的,最主要是因为一些工人的操作失误,精神力不集中等等原因导致机器没有停止,可是人的手因为惯性的缘故继续向前推动而受伤的。”他觉得这一个转折词和一个连词用的很好。所有的眼神都聚焦在他身上,他觉的这是比课堂更让老师兴奋的课堂。他不忘加一个结尾,也没有忘记谢思傅刚才令他难堪的事。“所以如果大家要是注意力集中,操作得体的话,我敢保证大家不会有一个人受伤,大家所有人都会位列那十分之一个人之内。接下来让我们的谢师傅为大家进行一番操作演示。”老师蛮喜欢这个结尾的,他觉得他保证了所有人的安全。他沉浸在他的自满之中,没有看现在大家都在看的谢思傅。
谢思傅手里拿着待加工的木板,他听到了老师让他在这座机器上操作的话。他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白着脸站在那里不动。他感受到旁边有人对他推搡,老师微笑着看着他。“你行的,谢师傅。这东西你爸一定没少让你接触吧,来展现给同学老师看看。”老师自以为说了些鼓励的话。谢思傅终于缓缓走到了这台平刨机打操作台前。他不知道是自己走过来的还是被同学推过去的。机器现在响着,这声音让他无比平静。他无意识地调好了基准,放好木板,他能感受到机器下方的刀在翻滚着。还有很多人的的目光,终于不是带着嫉妒的冷漠,而是有一些许期盼,他感受到了。于是双手压紧工件,瘦弱的手爆出了青筋,他想不出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他也不知道这他从来都没有接触只对它害怕的机器怎么操作,没有人指教他。他突然感受到他这么多年来空乏的心灵全所未有的充沛。
于是他用尽全力,压着木板朝刀具的方向行驶。
看得累了吧?在你的脑海中有一股汹涌的血液喷薄而出吗?你还在楼下观望吗?脖子从地面一直保持仰望四楼的角度的确会很累。走回去吧,你现在肯定饿了吧?现在都已经十二点了,你没有注意到过往的人都看着你的奇怪眼神吗?你应该感觉不到,因为你看到了他们看不到的东西。但是现在,你也看不到了,谢思傅早就不在了。你想知道他的手指头还齐不齐全?这个我也不知道。你继续看,现在水房里面只有一直小狗,它现在正热的不行往灌水池里攀呢,可是它怎么也攀不上去。不要想着帮它一把,因为你很有可能会被它咬的。不过有机会的话,你尽可以慢慢认识它,会对你有所帮助的。因为它来自谢思傅的隔壁宿舍,对了,我差点忘了,它好像也来自张松如的隔壁宿舍。所以如果你以后和它要好的话,或许它会告诉你它有没有看见过一个断指的学生在它的宿舍走廊里。不过人是很少跟狗交朋友的,虽然表面不是这样。
还不愿意走?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时间,你的肚子你一定会催你返回按照我说的走的。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了,对,中午。你已经忽略了这蒸腾的暑气吧。走吧,回过头来,你现在还在昭乌达路。
接下来,如果你照我所走,你会置身于鄂尔多斯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