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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还有第二回。
不过那是以往，准确说是前一晚。现在，米丽内心的别扭已经不是别扭，是碗里的一只苍蝇，她还想到肉吃多了也会厌食，就没有菜饼子香了，这种事应该也一样。她还没有经验不敢十分把握，可第一次走的路谁不打问，打问不着人谁又不是交给感觉，就算走了弯路，弯路也是自己用脚步量过的路，那些坑洼就成了以后少跌倒的宝贵经验。她说身上有点儿不得劲，他平常地说一定是冻坏了。或许他认为这并不对接下来造成影响，他没有抱怨她在小梅子家待那么久，那么冷得天，雪天。这多少出乎她的意料，而她对此竟然有些失望就更出乎她的意料了。他的气息正越来越匀实越规律越轻巧，他正在缓过来，这就是她的经验了。细说起来，其实她还在娘家还没有结婚之前就已经有这方面的见识了。不过，她意识到这一点还要等两年以后。那个时候，他们夫妻已经在天津待了有半年多的时间。那天晚上，他领着她走出录相厅走出一个细长漆黑的胡同，又走进一个略宽绰些的胡同，借昏黄的路灯光走进一家家庭旅馆，他引导着她一个一个试着录相里演出的那些招式，他像是自言自语，一会儿说狗也这样，一会儿又说牛和马也会。对此，作为村小学的代课老师，柳嘉树是个文化人，说得玩笑一些。那年过年回村，一群人在她家喝酒讲荤话，柳嘉树说你学还花了钱买票，你跟咱村的**猫猪狗牛马驴学，连口吃的你都不用给。
经验没能让她对他的那个东西前后完全不同的变化讲明道理，却并不感到奇怪了。但她正在试着弄明白两次之间他为什么要缓一缓的道理。所谓试着理解，是她由此事想到了另外的事，另外的事与此事的道理应该是一样的，那就是拉车、抬石头、出圈里的粪，都是男人干的气力活儿，累了，坐下来歇一歇，力气恢复了接着。她得在他缓过来之前打消他接着的念头。她说心里不好，说不清得不好，他说一定是把手冻坏了，十指连心，就捉了她的双手夹在腋窝暖着。过了一会儿又替她暖双脚，捉着紧贴着他两胁，还不时举在胸前朝双脚上哈气。她的心突然软了，想嫁个男人能如此待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说：“小建，你为嘛对我这么好？”柳小建说：“你是我媳妇呀。”她还是不能第二次给他，就像整碗饭连苍蝇都扣进猪槽子里了膈应并不会马上消失。她说：“我睡一觉，睡一觉没准就好了。”她翻身背对着他，想想些什么，却不知道要想什么。
第二天早晨春芽来叫她吃饭，她说还想再睡一会儿，让春芽走的时候把栅栏关上。柳小建一大早去柳墩子家的时候没有叫醒她，到过了中午十二点柳小建回来，她还像他走的时候一样躺在被窝里，其间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少觉又醒了多少回，醒着的时候就望着屋顶清一色松木的檩椽，也是想想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让她怀疑自己从此成了一**。柳小建一步跨上煤火台蹲下来烤着手腿，在她耳边说他把栅栏锁了。她**的像个**一样问他天快黑了吧。柳小建说快了，快黑了，看着她，一直看着她，突然站起来撕扯了身上的棉袄棉裤钻进被窝，山一样倒在她身上，一条腿挤进她双腿间，又一条腿挤进去把她的双腿撑开，那个东西就像被追打的瞎狗东奔西窜，撞了无数次篱笆终于撞开一条逃生的门路。看着他一门心思拼尽全力的表情，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把最后一粒炕得焦黄的玉米豆放进嘴里，听到栅栏门响以为柳小建又回来了，突然想起来她要和他说什么。她跪起在炕上，只管让下半身**着，等柳小建推门进来。屋门推开，看到进来的是小梅子、杨兰花和柳苗，她要说的话就变成了对小梅子说：“过了年，我想和你一起去北京。”
小梅子这次过年回来，一直在想着鼓动了谁和她一起去北京，这样以后在北京就有了伴儿，星期天的时候可以串串门说说话，有事了也可以相互照应。她最想柳苗和杨兰花和自己一起去，还没想好如何向她们吹风，米丽竟然自己提出来了。杨兰花和柳苗也吃惊不小，这让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注意到大白天的米丽下半身竟然不着一丝。
柳苗爬在小梅子背上笑得喘不上来气。小梅子笑着说：“米丽，你就没听见我们走路？”杨兰花抓了脸盆架上的毛巾朝米丽扔过去，说：“得亏我们几个是女人，万一有男人进来可大开眼界了。”米丽羞红着脸，抓过套在一起的单裤、棉裤和秋裤朝身上套，一边说：“你们就当是自己男人好了。柳苗、兰花，说好了咱们仨，过了年就跟小梅子去北京，家里不同意咱们就偷着，谁**也别想拦住咱们。”穿好衣裳，叠了被子，把匆忙中忘穿的裤衩揉成团塞褥子下边，继续和小梅子他们合计去北京的事。
去北京的路费和到了北京后找工作不用担心，小梅子都承包了。她们也不替柳苗担心，柳苗是家里的**女，好脾气的爹娘娇惯，哥哥柳发旺娇惯，家里也不缺地里干活儿的劳力，即使对一个姑娘家出远门不放心，柳苗耍耍小性子，顶多闹两顿不吃饭，他们就会放人。他们担心杨兰花，和小梅子在家时一样，爹娘都是当小子甚至当牛使唤，尤其她**身子不壮，每年秋天都要杨兰花上山刨药材，隔三差五熬了药汤子喝，杨兰花一走家里就等于塌了半块天。他们也担心米丽，公公婆婆怕惹她不高兴当然不好意思说不让去，但会暗地里让柳小建拦下，毕竟是刚过门的新媳妇要急着抱孙子。还有，一走就是半年甚至一年，小两口热乎劲还没过呢，她是不是**的能舍下柳小建，柳小建是不是会拼了命要拦住她。他们相互出着主意，明知是纸上谈兵依然热情不减。
冬天一天两顿饭，到了下午四点钟差不多该做一天中的第二顿饭了，她们就散了。散之前，约好了回去后就找机会试探家人的口风，又集体骂了誓，和家人只能说和小梅子一个人去北京，不能说出第二个人，一旦说了第二个人就让响雷抓了她。从此，她们四个就有了秘密，每天或早或晚，或白天或黑夜，都要来米丽家，讲述各自试探家人口风的情况，模仿电影《**枪声》《开枪为他送行》《与魔鬼打交道的人》，筹划着逃跑的方式和路线，以及逃脱后汇合的地点，也一起听小梅子讲述她在北京的所见所闻，憧憬自己不久之后到达北京的生活。谁家要推碾杀猪蒸年糕做豆腐扫房子煮肉**子了，都会邀请了另外三个人去帮忙。
为了招待三位密友，米丽特意去河里背了沙子，在公公婆婆住的老家院的大铁锅里炒了花生黄豆和葵花籽，让大家在听着别人说话的时候沾个嘴。她还拿一个竹篮提过来新蒸的年糕，如果说话到深夜有谁饿了，就在煤火台上炕年糕吃。
柳小建也乐意小梅子她们来家里找米丽玩，腊月二十八赶集卖肉，他不惜被父母咒骂说丢了三块钱，偷偷买了一大包饼干让米丽**起来。至于小梅子她们一来米丽就朝外支他，甚至要凌晨时分才让他回家进屋，他不仅不怀疑这其中有什么秘密，还打心眼里高兴。冬天，村里的扑克摊总是散得很晚，他可以想玩到什么时候就玩到什么时候，即使小梅子她们不在自己家，米丽也不再因为他回家晚了就抱怨，就耍脾气拿脚踢他去另一屋睡凉炕。对外，他赢得了不怕媳妇的好名声，对内，米丽也没亏待他，不管早迟都由着他尽兴，有一次还羞答答地暗示他再来，让他感觉威风大长。
柳苗对去北京格外上心和热情，彻底打消了小梅子柳苗要和她抢柳嘉树的怀疑。腊月二十五，家里刚做好豆腐，小梅子正想着借送豆腐找柳嘉树，二梅子说赶紧切了，我要去给柳老师送豆腐呀。腊月二十八，家里煮肉**子，二梅子又说我去给柳老师送肉送**，她娘说人家杀的猪**咱家大，你吃着一根**了，二梅子还是提两根**跑了。逢集的**子别人都去赶集，二梅子依然去村小学请柳嘉树辅导功课。大年初一，小辈要早早起炕去给大辈挨家挨户拜年，二梅子就算不想去也会被她娘揪了袄袖子领着去，小梅子就全家第一个起来，总算在村小学大门口堵住了柳嘉树。
柳嘉树问小梅子怎么不去给大辈们拜年，小梅子说她一会儿才去，现在她有**给大辈拜年更重要的事情。柳嘉树不相信有什么事能**遵守伦理秩序更重要，因为伦理秩序是整个**秩序的基础，伦理秩序一旦丧失，**就会乱套。小梅子说你是谝你**我看书多吗，你凭什么就能肯定**我看书多。柳嘉树说他没那个意思，单纯地就事论事，看书多与少不算什么，看书要内化于心，外化于行，这才能使得看书的本身具有意义。小梅子骂他臭老九，迂腐，**孔乙己都迂腐。柳嘉树突然在她面前跪倒，说：“论乡亲辈，我跟你叫姑，你是大辈，我也得给你拜年。”双手合十，“梅子姑姑过年好。祝您在北京过得顺心如意，梦想成**，前程似锦。”正要弯下腰去，小梅子呸他一口，转身离开。小梅子知道，从此，他们的人生只能是两条平行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