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嫁妆

柳苗娘从柳富余家出来直接奔村小学，走到半路了想柳嘉树和小梅子是自由恋爱，没准文化人待见的就是自由恋爱，既然这样她老婆子还干哪费力不讨好的事岂不是闲得**了，就改变主意回家见柳苗，要鼓动她在去北京之前找到柳嘉树单**谈一次话。进了院，柳苗睡觉的屋黑着灯，柳发旺睡觉的屋也黑着灯。柳发旺去送赵莲花了，才正热乎上的两个人一个要离开家去北京了，这一送就送到了后半夜也说不准。电视机开着，最小的两个儿子坐在板凳上头都要扎进电视屏幕里去了。问哥哥和姐姐哩，答说没见。问做完作业没有，一个说做完了，一个说老师没留作业。柳苗娘说：“电视还烧电哩，你们又不挣个钱。”关了电视机，轰赶了他俩咕咚咕咚跳上炕，**裳钻进被窝里。被子凉，小哥俩蒙了头身子缩成一个蛋蛋儿，哈呼哈呼喷热气。柳苗娘埋怨没有把她和柳过年睡觉的被子一起摊下来，使唤老二，老二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使唤老幺。老三装听不见，老二呼地揭开了他盖的被子。

从炕头到炕尾依次睡着柳过年、她、老三和老二，老三挨着她睡也是说好话求二哥让给他的地方，十一、二岁的大孩子了还为了晚上能摸着**子睡觉，也为了自己被窝冷的时候方便挤进她的被窝找暖和地方。于是，老三也就认了老二的使唤和不讲理，披了被子去摊下来她和柳过年的被子。老三重新在自己的被窝里躺好了，说：“娘，你也睡吧。”柳苗娘说：“我等你姐姐有事哩。”看看煤火烧得正旺，提起铁壶把煤火口坐严实了，叉腿踩着煤火台在炕沿坐下。老三的一只手像只老鼠般从衣襟下钻进来，刚挨着她的肚子她就一巴掌打回去了，说：“**蛋！娘这会儿心里咋慌慌的。”老三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说：“娘，你让我吃个**就不慌了。”老二笑得四条腿在被里子乱扑腾。柳苗娘说：“你们这是要熬煎死我呀。”卷了她的被子抱去柳苗睡觉的屋铺好，拿了小梅子写给柳苗的信和衣躺下来看。还有最后几行字就看完一遍了，听见柳苗在院里问人是不是都回来了，要闩大门了。她赶紧把信装回信封装进柳苗衣裳兜里，让柳苗进屋她有话说。

柳苗撩起门帘进来，看到她要和自己做伴儿睡好不奇怪，说：“娘，你怎么搬到我屋睡了？跟我爹生气了？没见谁说呀。”她让柳苗把屋门关好，说：“家是我的，房子牲口圈柴禾棚连猪棚窝都是我的，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用不着跟谁生气，也用不着事先问谁同意不同意。”柳苗说：“那你怎么睡我哥的屋？”她说：“我稀罕你，满意了吧？”柳苗就笑了，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你都已经把被窝暖热了，我和你钻一个被窝沾点光。”柳苗倒暖壶里的水三下两下洗了脚，上炕后随手拉灭电灯，刚解开上衣的第一粒扣子，她又拉着了电灯。柳苗一边继续解扣子，一边问要睡觉了干嘛非要亮着灯，就算说话黑着灯也能说，她说她的闺女七八岁的时候脱了衣裳好看，就像河里的一条鲤鱼一样光溜顺滑，十几年过去了，穿着衣裳的时候她看着还是好看，别人也说好看，她就想看看脱了衣裳是不是还一样好看。柳苗一下子警惕了，掩紧上衣衣襟问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说哪有闺女怕在自己的娘面前**裳的，在柳苗的腰里拍着催赶紧脱了，脱光光的让她看看是不是还像河里的一条大鲤鱼一样浑身光滑顺溜。柳苗一骨碌远离了她，问她究竟捣的什么鬼，不说，她这就跑去杨兰花家和杨兰花一起睡，后天去北京之前家也不回了。她猛地坐起来伸手抓柳苗，柳苗到底年轻身子敏捷，早光脚跳下炕开始穿鞋要去找杨兰花。她只好拉灭电灯以示妥协。柳苗钻进她的被窝里连小衣脱下来，不是听了她的话，是突然怀念起小时候光了身子偎在娘怀里睡的情景。

母女俩说话一直说到了**叫头遍，这让她们都听到了柳发旺后半夜才从外边回来，却又都无暇去过问他和赵莲花是一直待在赵莲花家，还是**在某个无人的地方点了一堆火，否则怎么没有被冻死。她如实告诉柳苗偷看了小梅子的来信，柳苗气得坐起在炕上，一声不吭就要穿衣裳去杨兰花家。除此之外，她们可谓相谈甚欢。她们都不计较小梅子在信里说希望柳苗能嫁给柳嘉树照顾柳嘉树的话，尽管将来某一天小梅子可能因此而说柳嘉树是她不要才让给柳苗的。柳苗说并没觉得柳嘉树哪儿好，也没想象不出来和他结了婚与和另外一个正常人结了婚有什么不一样，完全忠于自己平时和柳嘉树接触的**实感觉。柳嘉树就是一个村小学的民办老师，虽然按月领工资，但和她们一样，和全村**人也一样，农业粮。柳嘉树家里书确实多，箱子柜子堆满了一间的屋子，**老师没有他那么多书一样能教好学生，也就是说那么多的书和他教好教不好学生没关系，为嘛宁可不吃不喝也要省下钱去买书，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同样的一件事，十个人九个人不做，就剩下的那一个人去做，不是剩下的这个人有毛病，还能是那九个人都有毛病？

她和柳苗想的不一样。她更关心的是柳嘉树身体有没毛病。她不能确信是小梅子知道了柳嘉树身体有毛病才把他让给柳苗的，不相信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梅子会把堂妹朝火坑里推，更不相信小梅子和柳嘉树做了男女结了婚才做的事，一旦有人知道了传出来会逼得小梅子爹娘上吊跳河寻死觅活的丑事。但她知道柳嘉树一直以来都是瘦瘦弱弱的，早早的没了爹也没了娘，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吃得不宽裕喝得不宽裕瘦瘦弱弱吧，长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了，地分到一家一户地里打下的粮食一下子吃不清了，还是瘦瘦弱弱，换了谁都得掂量掂量。难不成是成天只知道看书看的？可书里怎么会住着妖精，妖精吸食了他的气血精华。再退一步，就算是看着胖胖大大的男人，谁就敢保证他没毛病，只看人，如果不是事先听说了，谁能知道柳食堂害着哮喘病半口气？

但有一点她和柳苗想到了一起，就是不考虑村里人传说的柳富余埋着一瓮的银元是**是假。**的，无非结婚后**子更宽裕一些，也无非一天吃三顿饭，假的，无非还是过当下的**子，而当下的**子眼见的是一天**一天要好起来。她正要借着娘俩正说得甜甜蜜蜜，鼓动了柳苗和柳嘉树自由恋爱，借自由恋爱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里侦察柳嘉树究竟有没毛病，柳苗却猪一样睡过去叫不醒了。第二天早晨，她做熟饭后才叫柳苗起炕，侍候她热水洗了脸，又侍候全家人吃过饭，涮碗，喂猪，去喂猪顺便上了趟茅房，出来叫柳苗要和她接着昨晚的话说下去，怎么叫也不答应以为又躺炕上睡着了，找遍了也不见人影。

小梅子从小领着柳苗玩，柳苗把她的话当皇帝的圣旨，**她的话管用。就怀疑了柳苗昨晚没和她这个当**说实话，瞒着她喜欢柳嘉树是要学小梅子和柳嘉树自由恋爱。她心里既甜蜜，又窝火，偏要撞破柳苗和柳嘉树秘密的自由恋爱，不顾柳发旺说手上扎了刺要她拿针帮着挑出来，出门奔村小学去了。

学生们正在念课文，整齐划一的童声从教室门口隔着一人高的青砖院墙飘出来。杨兰花在大门口走过去又走回来，像是在等大门里的人，压低嗓子叫声婶就扎下头不敢再看她了。她立马怀疑了杨兰花是柳苗请了来站岗放哨，拉了她离开大门口，问柳苗在哪儿，是不是在柳老师的办公室。杨兰花盯着自己的脚尖，脚上穿得是一双崭新的红条绒方口布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尖着耳朵听村小学院里的声音，学生们不念课文了，模模糊糊像是柳嘉树在给学生讲课，就问杨兰花见没见柳苗。杨兰花说见了，在米丽结婚的新房子，不信可以和她做伴儿去找柳苗。她和杨兰花回村去米丽结婚的新房子，问杨兰花怎么来了村小学，杨兰花说想找柳老师借本书去北京的路上看，又怕柳老师担心她弄丢了不借伤面子。她又问是不是柳苗的主意，也顺便给她借一本，杨兰花先说是，紧接着改口说不是，躲躲闪闪的像要掩**什么。她冷不丁问一句：“你是看上柳老师了。”杨兰花急忙辩解，说：“婶，你瞎说。怎么可能。”她笑着说：“你看，你脸都红了。”伸手去撩杨兰花的头发看她的脸，杨兰花蹲下来开始大声咳嗽。

柳苗果然在米丽结婚的新房子。杨兰花说脑袋疼，一进屋就去米丽新婚的炕上躺了一句话不说。她夸了米丽、米丽的婆婆、公公和柳小建，又嘱咐过柳苗和米丽到了北京有事要相互照应，出来，一狠心去找柳富余。

柳富余贼得很，知道她来的目的还是要给柳苗提亲，从她一进门就故意打岔不上套。饶是她也很快被老头子磨掉了耐心，不得不拿出路上想好的绝招。“我给你写包票，摁红手印，不要你家盖新房子，不要你家一分钱衣裳钱，不跟你借半分钱，这下你能把颗心放狗肚子里了吧。”柳富余揪着肉皮松驰的下巴，说：“能有这等好事？也不怕别人说你和你家闺女闲话？”她说：“嫁妆总得有吧，我不挑眼，你家看着买，多少贵**你说了算。”柳富余拍着胸脯说这个当然，他好歹也八十的人了，不会不懂人情世故。她没有与柳富余就嫁妆详细谈定，是想有行情在，或高或低罢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柳富余所谓的嫁妆只是他们家那一屋子书，吃不能吃，喝不能喝。当时，离看下的结婚的**子只有五天了，柳富余叫了她去看给柳苗结婚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