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柳小建去北京是有米丽在等柳小建去欢会，他去北京又是去见谁呢？柳食堂想到的不是小梅子，不是他想象出来的某个名字或某个长相模糊的人，而是他正在陌生的那个走路蹦蹦跳跳的王红梅，他正在熟悉的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王红梅。他以前没觉得什么，或许是没留心发现，现在终于明白了在他从柳墩子手里接过她，背她去大王庄找黄高眼接骨起，她就已经长在他的手掌和腰背的记忆中了。奇怪的是，那应该是肌肤相亲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身体的局部感觉的记忆，偏它就是一个完整的大活人，就像他们是血脉相通的连体人。

大王庄的黄高眼给王红梅接骨并不成功，王公社两口子舍不得花钱送她去口头镇卫生院抱了侥幸的心理，结果王红梅落下了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毛病，再想治好除非把已经长好的伤腿弄断了重新接骨，如此以来王红梅受罪不说，花钱更多，王公社两口子对王红梅说是不**心看她再受一回罪，对外人还会多说一句：“就算腿上落下了一点儿小毛病，还愁嫁不出去么。”王红梅不傻，当然知道爹娘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但每每想到医生拿木头棒子咔嚓一声敲断自己的腿，就会惊出一身冷汗，想：“这或许就是自己命不好，自己不瘸不拐，别人嫁个长相俊的，我注定嫁的也是个丑八怪，还会过一辈子穷光景；如果自己天生命好，就算瘸了拐了又算什么，没准一样嫁个又俊又富有的，坐轮椅的不是也照样可以当总**么。”本来就对上学没什么指望和兴趣的王红梅，也正好有借口不去上学，就乘机歇在家里了。就要离开小王庄的时候突然想起王红梅，连柳食堂也觉得毫无道理离奇古怪。但离奇古怪的事还就**就发生了，柳食堂甚至感觉到王红梅就站在门外，怕惊动了睡在邻屋的他的父母兄弟，轻推门闩拴在一起的屋门，轻着声说：“食堂，你忘了大雪天你背了我去大王庄找黄高眼接骨啦？这会儿你要去北京了也不对我说，让我送送你。”

柳食堂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的，却又有绝对的理由相信自己不是在做着梦，当他意识到自己全身的血都涌向小腹，全身的力量都聚向小腹，全身的重量也都加到了小腹，低头看到自己野心蓬勃，感觉他整个人都抽缩成那一把粗一拃长的时候，与以往恍然感觉自己像个巨人立于空旷辽阔的天地之间不同，他没有焦渴着身体里的那一场爆炸发生的欢欣鼓舞，只有前所未有过的罪恶感逼迫下的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柳食堂害怕了这样耗下去自己就不能拘管自己，沦为男人们口口声声中的狗熊和妇女们骂骂咧咧中的下流，他慌手慌脚地上了炕，拉灭电灯，在炕上坐下，拉过被子偎了一会儿，还是对自己没有把握，就撩了被子穿好衣裳袜子鞋，抽出门闩，拉开屋门，踮脚穿过院子，躲避着有狗的人家绕了**平时长多三个来回的路，绕来王红梅睡觉的东厢房房后。房后，与房子隔着夹墙长一棵碗口粗的榆树，柳食堂猫一样爬树上了房顶，在房顶中央的一堆玉蜀黍核上坐下。玉蜀黍核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的白光，抓在手里，轻握有着毛绒绒的条绒布的质感，握紧了的时候才会有砂粒的刺痛。

还不到拿了尿罐在睡觉屋里起夜的节令，他只要在房顶等下去，就一定会等到王红梅从家里出来上茅房。那时，他就会继续像猫一样攀着那棵榆树下来，悄无声息，然后悄无声息地**在茅房的墙角，等王红梅从茅房出来回家，一只手揽腰抱住以防她跑掉，另一只手捂嘴以防她误以为遇到坏人，受到惊吓尖叫起来惊动了家人和四周的邻居。是的，这是电影电视中演过不止一次的故事。接下来，他就小声告诉她，他明天一早就要去北京了，直到过年才回来。他突然想到还应该跟她说，他会去北京的大医院帮她打听有没有一种方法，不用再弄断不用再受罪就能治好她的腿。

转念，他又后悔了。

他一夜未睡，第二天去北京的汽车火车上，他睡了一路。有一件事他到死都没有弄清楚：被月亮镀成银白色的一个身影，披了一件褂子跑去王红梅家院里的牛棚小解，是王红梅本人，还是像天仙配中下凡的仙女，是他在去北京的车上做的一个白**梦，还是在王红梅家房顶看到的**情实景。

柳食堂、柳假妮和柳小建刚走，正值地里的麦子开始上冻水的时候，村里忽剌剌又连着走了两拨十五六个青壮年。对此，他们还不能预见到自从小梅子开了外出打工的头后，这一次青壮年的外出还只是一个小高潮，因了从城市回来的人的煽情，以及与农村相**城市本身所具有的强大**力吸附力，类似这样的一个一个的小高潮将如同受了天体引力的海潮，一波未息一波又起，而它们也将在不久的某天汇成洪流，小王庄也将如同母亲的**房，随着婴儿一天天吮吸一天天长大，随着**水**渐枯竭一天天干瘪下去。他们的感觉里，一些人的离开就像一块地里的庄稼缺了几棵苗无足轻重，对整块地里庄稼的长势和产量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而等到来年，等到种下下一茬庄稼，或许就不会再出现缺苗。他们甚至不去想，连这种感觉都没有，如同完全农闲的时节里，他们毫不关注天气的阴晴。

的确，那十五六个人离开去了大城市，并没有让小王庄显出一丝一毫的冷清。他们前脚走，后脚就开始流传村支书讲的那个笑话，因为涉及**人**事，更能引起人们倾听和复述的兴味。

村支书的笑话也与那十五六个人离开去城市有关，更准确地说，如果没人来小王招工，或许村支书到死都不会讲这个涉及**人**事的笑话。柳**接到了天津一个战友的来信，战友所在的天津某家建筑工司缺人手，请他帮忙在村里找几个青壮年一起过去。工资如果正常出勤的话一月最少能开二百多，管吃管住。柳**去找村支书，要他在村里的大喇叭上广播报名。村支书经常去乡里开会，每年还会去县上开**干部会，见多识广，提出来疑问：天津不是南方，哪有大冬天盖楼的。柳**相信村支书不会蒙他，但也想不出战友骗了他能得到的好处，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柳墩子领着他表舅也来找村支书广播招去石家庄盖大楼的建筑工，柳墩子的表舅帮他们揭开了谜底，对他们普及了一次**新月异的现代科学技术。柳墩子表舅的丈哥是石家庄一家建筑公司负责招工的科长，柳墩子表舅已经在丈哥的公司干了三个月，马上就要升架子工小组的副组长，他告诉大家城市人管洋灰叫水泥，如果你还叫洋灰就会被笑话。水泥和沙子和石子按照一定的**例混合搅拌后，就不叫水泥，也不叫泥，叫混凝土。混凝土在冬天会冻成冻凌疙瘩，但加了防冻剂就不怕。防冻剂是灰色的粉面，就像家里受潮发了霉的白面。

柳墩子的表舅穿鞋面上能照出人影影的皮鞋，从兜里拿出来敬村支书的是带过滤嘴的华光烟，一块钱一盒，一盒能顶四五盒岗南、**花，顶福字的差不多十盒。村支书礼让柳墩子的表舅到屋里坐下喝茶水，说：“我每年去县里开会，住县**招待所，招待所就是楼，不大，也有四层四丈高。”就开始讲楼与瓦房的不一样，讲另一个村支书，另一个村支书和他一起参加县召开的**干部会，住县**招待所闹出的一个笑话。

说是县里的**干部会都是刚过年就召开，开两天，第一天上午报到下午开会，第二天上午继续开会下午散会，散会后离城近的村支部骑自行车回家了，剩下他们离城远的在招待所多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去车站赶客车。有一年他和那个村支书住一个房间，那个村支书是新当选的第一次参加县**干部会第一次住县**招待所，后半夜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以为还是在家里，光屁股从被窝里起来上厕所，尿完回房间一只脚刚踏出厕所门突然想起来他是住在招待所，又想到招待所的服务员都是年轻的闺女，让她们看见他光屁股丢人不说，诬告他个耍**跳进孔雀湖里也洗不清。想到这吓得一身冷汗，嗖地抽回厕所去了。厕所里干净得连张旧报纸都没有。他也不敢吆喝我给他送衣裳过去，关着门吆喝我也不一定能听见，我听见了**人也就听见了，知道了怎么回事非得出来看他笑话不可，没准就会有人怀疑他这是故意不穿衣裳露着那一嘟噜东西，变着法调戏招待所的年轻女服务员告到县**那里。招待所烧着暖气，厕所也**农村人睡觉的屋暖和，但就这样光屁股待在厕所里总会被人发现，待得时间越长越容易让人发现。没有办法，只好冒险。他扒着厕所门框，楼道里响着声音大小不一声调高低不同的鼾声，幸好没一个人影，就轻手轻脚一溜小跑跑到了我们住的房间门口，结果他出门的时候把门给碰上了，推不开。事后，他说他敲门了，我就想他可能**敲门了，但那晚我俩一起喝了点酒睡得沉没听见。他不敢使大劲敲门，招待所的服务员警醒着哩，耳朵**狗鼻子都灵。他又一身汗躲进了厕所。不敢指望我起来解手，只想着怎么样瞒过女服务员让她把房间门打开。他着急万分突然想起来刚才跑过女服务员住的房间，窗户上又开着一小扇玻璃窗，挨着窗户放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放着一瓶好像是墨水。还**是墨水。要说这人脑袋瓜还是聪明。他偷偷去拿了，躲在厕所里给自己画了一条黑裤衩，然后就一咬牙去叫配了女服务员拿钥匙替他开门。他走在女服务员身后，但还是被女服务员拿钥匙开门回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了：“这么紧身的裤衩时髦哩，在哪儿买的呀？”他说：“我也觉得好看，可那里只卖男式，不卖你穿的女式。”被他急中生智瞒混过去了。回到家把穿的一条白粗布子裤衩都染黑了，夜里睡觉前瞒着他媳妇去湖里洗干净了身上和裤衩，冻得鼻子流了三天清鼻涕。他媳妇是个醋坛子，模样一般就怕他出门拈花惹**，没有办法的办法。柳墩子表舅听罢哈哈笑过，说：“支书老哥，那个支书不会就是你吧。”村支书接过一支过虑嘴华光烟点着，不动声色说：“我年年要参加县里的**干部大会住县**招待所，怎么会犯这种错误。”